第1章 1进宫有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兵部尚书唐志远府上又一次传出了提亲者被殴打的消息，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从唐府大门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志远身为兵部尚书，虽然位高权重，却绝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即便上门提亲者家世并不显赫，他也是以礼相待，不曾有半分怠慢。
而这打人的人也并不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家丁，而是被提亲的唐家大小姐唐心画。
虽说虎父无犬子，但这句话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绝不是什么好话，唐心画多次殴打提亲者，“母老虎”的美名算是名副其实了。
唐志远戎马半生，披荆斩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即便从战场回到官场，免不了左右逢迎、虚与委蛇，却也不失军人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作风。
唯一让他搞不定的就是这个心肝女儿。
唐心画正坐在自己府上的后院中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地上已经有了一大片瓜子皮。
唐志远身上还穿着一身官服，气冲冲地走进来，指着唐心画吼道：“唐心画！堂堂兵部尚书千金，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后院人来人往，这么多眼睛看着，你看看你像什么话！”
身后的管家干咳了声，立马唤来小厮清理现场。
唐心画将手里的瓜子扔在石桌上的盘子里，拍拍手站起来，一脸坦然地看着父亲，拿起桌上的盘子道：“那我去屋里嗑。”
唐志远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小厮拿着扫帚一路小跑到院里，一边细细扫着，一边偷看老爷铁青的脸色。
转眼间唐心画已经进了屋。
唐志远望着天，深深地叹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唐心画果然又在自己的闺房里嗑起了瓜子。
唐志远推门走进来，默默地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女儿又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很静，只有唐心画嗑瓜子噶嘣噶嘣的声音。
半晌，唐志远终于开口道：“画儿，你可是还在等那陆家公子吗？”
噶嘣的声音终于停了。
唐心画惊讶地抬头望着父亲，眼眶忽然红了，她放下了手中磕开了一半的瓜子，再也没有胃口了。
唐志远见她不出声了，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已经五年了，你从十五岁等到了二十岁，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唐心画也叹了口气，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扫而空，满脸严肃道：“他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不嫁。”
“那若是他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他不会！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娶我。”
“可是你已经二十岁了。”
“若是我今天嫁了，他明天就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可是若是他回来时，已娶了旁人，你又该怎么办？”
唐心画无言了。
就在唐志远以为她无言辩驳的时候，她又开口了，坚定地说道：“他绝不会。”
唐志远暗自叹气，自己还是太天真，五年了，他又怎么能扭得过这个倔强的女儿？只好无奈说：“人生无常，你又怎知他不会另娶旁人？”
“五年前陆家为了攀上穆将军家的亲事，逼迫他成亲，他若是要另娶旁人，五年前就成了穆家的女婿，也不会逃婚出走，五年来音讯全无。”
“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唐志远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后悔，这话说重了，却已无法收回。
抬起头，他看到女儿正死死盯着他，他立刻讪讪地闭了嘴。
父女俩话不投机，默默无语，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唐志远妥协了。
“若是……”他颤巍巍地开口，试探地看着女儿的脸色，“若是你实在不愿另嫁他人……”
唐心画期待地看着父亲。
“为父也不再勉强你了。”
唐心画一惊，激动地抓住父亲的手，“真的吗？”
唐志远不知道今天叹了多少次气，自从五都被她亲手打跑，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悍妇，以致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少，如今还敢上门提亲的，要么是已经没落的名门望族，要么就是家世不高期望入赘的寒门子弟了。这五年来，他叹的气还少么？
唐志远缓缓道：“你姑姑从宫里传信出来，让我在族中选几个机灵的丫头进宫陪陪她。若是你真的不打算嫁人，不妨入宫去陪你姑姑。若是觉得宫中生活能适应，就在宫中服侍你姑姑，虽然不能再享夫妻之乐，但你姑姑贵为贵妃，也一定可以互你一世周全。”
唐心画呆呆地看着父亲。
“你年纪不小了，若是不嫁人，这可以说是最好的打算了。我只是担心你性格莽撞，会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到时候就连安然度日都不能够了。”唐志远说到此不禁流露出担忧之色。
唐志远握紧她的手，说道：“画儿，虽然你是庶出，可你毕竟是我的长女，如果你愿意嫁人，爹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绝不会亏待你的，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入宫去受委屈？可你……你真是像极了你娘，和她一样执拗。”
说到娘，唐心画的眼睛又红了，她拍拍父亲的手，安慰道：“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谁都不怨，我愿意进宫。”
唐志远叹气道：“好吧。如此，我去为你安排就是了。”
两个宫女站在墙角下不起眼的角落里闲聊，时而叽叽咕咕，时而忍俊不禁，时而笑出声来。
一双刺绣华丽的靴子、金黄色的袍子出现在拐角处的门中，他听着两个宫女的谈话，停下了脚步，一抬手，身后跟着的许多人也停了下来，却无一人敢出声。
一个宫女说起：“她还以为进了宫陛下就能看上她？简直是做梦！”
另一个连忙赞同：“就是！都已经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就算有贵妃娘娘给她撑腰，只怕也是嫁不出去了。”
“可不是，都说她是个悍妇，和多少个男人打过架，平常男人尚且嫌弃，更何况是陛下了！”
“大胆！谁纵容你们在这里嚼舌根藐视圣上！”一个严厉的女声传来，转角处走出了一个身着华丽、体态婀娜的女子，身后跟着身穿黄袍的俊朗男子。两个人从门里走出来，光芒耀眼。
两个宫女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惊恐道：“参见陛下！参见琳淑妃娘娘！奴婢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琳淑妃刚要开口训斥，却看到皇帝上前了一步，低头看着她们，脸上并没有愠怒之色，反而柔声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何人？”
两个宫女不解地对视一眼，颤颤巍巍地说：“回……回陛下，是一个刚入宫的宫女，听说她甚是凶悍，以致二十岁了还未出阁，京城中的男子都不敢再上门提亲，这才送进宫来做侍女。”
皇帝不解：“区区一个宫女，你们为何这样在意她的事？”
“因为……因为她是唐贵妃的侄女。人言可畏，已在家里呆不下去，唐贵妃可怜她，所以招她入宫侍奉。”
宫女说完，用余光悄悄看了看皇帝，见他皱着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请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皇帝了然地点点头，“你们起来吧，以后莫要再以讹传讹了。”
琳淑妃正等他下旨处罚，却听到这一句，转头惊诧地望着他，头上的步摇差点抽到了自己的脸。
两个宫女如临大赦，急忙谢恩离去了。
琳淑妃刚想说什么，皇帝却先开口道：“朕跟太后约定好去她宫里用晚膳，时间不早了，朕先走一步，爱妃请便吧。”
不等她开口，皇帝便悠然朝宝慈殿的方向走去。
琳淑妃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皇帝走进宝慈殿，就看见太后坐在殿中正位上，唐贵妃坐在她身边的侧位上，两人正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看到他进来，唐贵妃起身，皇帝冲她点头微笑，向太后行礼，随即受她行礼，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
太后看着他们的样子，满意地笑笑，吩咐身边的宫女：“甜甜，去传膳吧。”
“是，太后。”宫女答应着，碎步出去了。
皇帝端起桌上的茶，侧身看了看唐贵妃身后站着的宫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新来的？”
唐贵妃答道：“臣妾的贴身侍女雪儿病逝，身边一时缺了得力的人，所以请哥哥在家族中挑选了几个孩子进宫服侍，陛下不会怪臣妾自作主张吧？”
皇帝柔和道：“怎么会呢？既是你自己家的人，用起来自然也得力些。”又转头望着那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女孩受宠若惊地一愣，脸颊通红地答道：“奴婢名叫唐心愉，是贵妃娘娘的侄女。”
“多大了？”
听到皇帝又问，她不禁嘴角上扬，“回陛下，奴婢今年十六。”
皇帝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心想：不是她？他将碗沿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笑道：“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唐心愉心花怒放。
过了一会，甜甜来禀报传膳完毕，于是三人移步去餐桌前。
宫人上前布菜，太后对唐贵妃说道：“贵妃，你病了这些日子，如今身子终于好转，所以哀家才请皇帝来，咱们母子三人好好吃一顿饭。”
唐贵妃的脸色仍然有些憔悴，却感激地望着太后道：“谢太后关心。太后福泽庇佑，臣妾已经好多了。”
皇帝也开口道：“雪儿虽是你的陪嫁侍女，却和你情如姐妹，她病逝，你为她一病不起，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说着拿起筷子亲自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这些日子你消瘦了许多，还得多补补。”
唐贵妃望着皇帝，眼中闪动着感动的笑意：“多谢陛下关爱。”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甚是和乐。
晚膳结束，太后提议皇帝与唐贵妃下棋，于是命宫人撤去餐具，摆好棋局，皇帝与唐贵妃相对而坐，太后却进了内殿，倚在塌上悠闲地喝茶。
两人正全神贯注地下着棋，谁也不说话，却偶尔抬头相视而笑。
殿中除了棋子落盘的声音，一片宁静和谐。
此时无声胜有声。
忽然，只听外面有太监通报：琳淑妃到！
皇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是一闪而逝，只见琳淑妃已经悠然走进来，行礼道：“陛下万安，贵妃姐姐金安。”
“爱妃不必多礼。”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快又回到棋局，“太后在内殿，你进去请安吧。”
琳淑妃笑盈盈的表情闪动了下，僵硬地点头道：“是。”随即不情愿地向内殿走去，却还不舍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宫女端着几样精致的糕点，却也只得跟着她走了进去。
琳淑妃本想送糕点来给皇帝，却不想碰上这一幕，大为失望，打算给太后请个安，将糕点送上就退下，却不想太后一直拉着她闲话家常，她只得格外留心外殿的动静，然而除了她和太后在说话，外殿一直很安静。
直到琳淑妃就快坐不住的时候，听到一串棋子碰撞清脆的声音。皇帝温柔道：“朕赢了。”
唐贵妃道：“陛下棋艺精湛，臣妾自愧不如。”
“并非是你棋艺不精，而是你大病初愈，难免力不从心。等你好全了，咱们再好好下一次。”
唐贵妃微笑道：“是，陛下。”
过了一会，皇帝和唐贵妃走了进来，向太后告辞，琳淑妃急忙起身道：“那臣妾也告退了。”
三人一起走出了清风殿。皇帝停住了脚步。
琳淑妃胸有成竹道：“陛下，今天贤儿上学堂，师傅教了他古诗，他背得甚为流利，正想背给您听听，陛下不如随臣妾去看看贤儿？”
皇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贵妃。
唐贵妃却别过脸，不看琳淑妃。
皇帝对琳淑妃道：“改日吧。贵妃大病初愈，朕今日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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