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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曹家


竟陵郡向来看见的秋天是要来得晚些的。

        枫叶荻花是看不见,那清空一鹤,半江瑟瑟的景象倒是就在眼前。曹家堡北面有条大河,引水入堡中,可做灌溉之用。再引一水,于堡中集成两个水池。其中一个在念宁轩,另外一个就是此时竹一所在之处——舞阁。

        此时,有秋水波光粼粼,有桂子暗香浮动。伍炽今日得闲过来寻师傅小聚,便见着他正一把接着一把机械地往水中洒弄鱼食。

        “哎哟哟,师傅,您要是见不得这些小东西,和我说一声,徒儿立刻把他们捞起来扔河里边去,不劳您这么、这么下血本的让它们富贵死。”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竹一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收回刚洒下鱼食的手,闻声而去,看清来人后,再看了看池子,一条条澄黄的鲤鱼正一个摆尾跃出水面,吞下了洒落在空中的美食,而水面上涟漪不断,密密麻麻地除了鱼,只有食儿。

        竹一讪讪放下食盒,拍了拍双手:“校尉一职很闲吗?”

        “嘿嘿,这不是曹家堡上上下下都为着那事儿着急,我这个新晋校尉哪有人管。再说呢,徒儿若不来,这些小鱼儿就没命啦。”

        竹一懒得理他,伍炽从怀里掏出一小埕酒来,难怪方才便见他胸前鼓鼓的,原来藏着这东西。

        “徒儿当上堡中校尉,今天特意抽了个空拿这好酒来与师傅庆祝庆祝。”竹一还是不理他,伍炽又凑近了些:“师傅,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阿。您闻闻,这香味。”说着他咽喉耸动,大大咽了一口口水。这天香云外飘说的是桂子,在伍炽这,说的可就是酒了。竹一无语,他这徒弟,还是这般贪杯。

        “你喝吧。”说完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那边甚么情况了。”

        议事堂。

        来曹家堡也有些日子了。这堡中人人生活富足、安逸。曹府花园建得也是雅室兰馨,与一般世家坞堡很是不同。第一回这么有武家的意味,无疑是最近这事。

        堂上,张亦瑜端坐其上,左右两旁各坐了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是曹家四大长老。再下去便是一中年男子居右,褐色长袍一尘不染,黑色山羊胡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是曹家的堡主——曹亦珏。他左边位置空着。再往下还是四个中年男子分居左右,他们是曹家其余四房的当家,分管曹家钱、田、工、商。

        张亦瑜右下的黄衣老者正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哼!老三,瞧你教的好女儿,族议都不来。根本没有把曹家放心上,这般随性,如何担起曹家的担子!”

        上位者,一言不发,神色淡然,这让他鼻翼扩张,面红耳赤,喘气声更重了。曹亦珏打圆场:“大长老言重了。五娘那从小便恭敬谦和的性子,外人不清楚,咱还不晓得嘛。想必重伤未愈,有心无力。”

        “老大,你坐下。你是堡主,不是和事佬。五娘身子甚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大长老提高了尾调,瞪了曹亦珏一眼,继续说道:“前两日都能上三余楼习武了,还能起不了身!哼!孩童时,你带着,是带的好。自从跟了老三习武,越发骄纵,轻佻了。果然是,女大随娘!”

        这怎么说着说着,开始骂家主了。底下人不哼声了。二长老咳嗽了几下,他自小体弱,小病不断,却也这般病怏怏地活到了这岁数。大长老自知失言,捋了捋稀疏的白髭,抿了抿嘴,换言道:“她好歹是我曹家未来掌事的,此次议事,关系曹家将来,不来,不来不合适。老三,你,还是叫她过来的好。”

        “不必了。司武会一事,由我定夺,难道,还不够!”张亦瑜说话的尾音微微向上,似乎是各问句,但她的语气,可没一丝不肯定。

        舞阁中悦鱼亭。

        “嗐,管他甚么情况哩。师傅您也太操心了。咱来这曹家堡是迫于生计,还管那许多做甚。莫不是师傅您攀上未来家主,想一展宏图?”说到这,伍炽来兴致了,眼睛亮了起来:“那徒儿这般拼命也没错。咱师徒俩终有一日,要搅得这天下风起云涌。”

        竹一瞪了他一眼:“这一个曹家堡未必就能翻云覆雨,你我两个小喽啰,想做甚?喝酒喝大了,便睡觉去。”

        “师傅,您,您粗鲁了。您以前可是斯文的很。这去了一趟随郡,是学了谁的毛病?”伍炽的小眼神有些委屈,又有些惋惜。

        “”虽然嘴上无言,竹一心中腹诽可不少:怎么就粗鲁了。那句话粗鲁了?若真是让人带偏了,除了你这粗人,还能有谁让我耳濡目染。其他人可一个比一个文派。

        “可是,师傅。徒儿听说,少主和主子闹翻了。您是她影卫,定是知晓内情,是真的么?”

        若眼前说这话的,随便换个人来,竹一定要心生疑窦,怀疑是来探口风的,奈何他这个酒虫徒弟,可没那么多心思。但是,这好奇心太重,不是个好事。于是狠狠瞪了他两眼,一字一句教伍炽听得明明白白。

        “我是影卫,不是大嘴巴。你日后爬得高,也该知道,该问的问,不该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当作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你?”

        “是是是。徒儿知道,徒儿知道。这不是太久没听您教诲,耳根子不习惯嘛。”伍炽还是那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让竹一哭笑不得。

        议事堂。

        “莫非,你们母女两真闹、咳咳、吵架了?即便有矛盾,在这关系全族未来的大事面前,有什么放不下的,只要她一日是你的继承人,就得来参与族议。这是规矩。去请她来,我们可以等。”大长老双手抱胸,也不看张亦瑜。

        “那便去了她承继之名。如此,可议事否?大长老?各位长老,各位当家!”

        这下堂中彻底炸锅了。方才还对张星舞口出微言的大长老第一个拍桌子反对。三长老,四长老也跟着帮腔,二长老虽然不说话,但一直咳嗽,剩下那些平辈,虽然不敢直言,看神色有不少还是站长老这边的。

        张亦瑜端坐上方,面不改色,任由大长老颤巍巍的手指指着自己,骂骂咧咧的。曹亦珏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取而代之地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亦瑜,看着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再看着她放下茶杯,理了理裙摆。直到,张亦瑜的目光缓缓与他对上,他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视线。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张亦瑜!”惹得大长老连名带姓地叫家主,可不是甚么常见的事儿。十几年来,这是头一遭。上一回,还是十九年前对着前任家主,张亦瑜的母亲,大长老的亲妹妹。那次,是大长老要他妹妹废了张亦瑜的承继资格,改立张亦瑶。

        “大长老。您别忘了,我才是曹家的家主。”张亦瑜唇齿捭阖,毫无退势。

        “那你也不能弃祖宗家法于不顾。我曹家的家主只能是上代家主的亲女。除此之外,都没资格。你,你就这一个女儿,你要夺了她的承继权,你,你想做什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当初就该死劝你母亲,劝她废了你这个逆女。”大长老越说越激动,他胸口起伏得紧,伸出去的手也颤抖得越发厉害。

        “你,你当初何不死在外头,回来做甚!”说到这,在场的人可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大长老丝毫不觉,一个念头闪过,他瞪大了双眼,哆哆嗦嗦说道:“哦!我知,知道了,你,你这个不肖子孙,是记恨当年,回来,回来就是要毁了曹家、毁了我曹家百年基业阿!”

        这堂上没有一个小辈,大长老所言,大家都知道所指为何。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张亦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愠色。虽然这个女人年轻时,确实有些荒唐。可自从承了家业以来,性子收敛了些,也算四平八稳,没出甚么错来。虽然这些年来不怎么理事,可这家主的威严一直在。

        曹家崇文更尚武,张亦瑜的清翎剑法练得可谓炉火纯青,虽然族中其他子弟修不得精华,但只要是武学一道不是白痴,便能看得出,这位家主的造诣应该已经在她母亲之上了。可是,可是

        “大长老所言甚是!是亦瑜任性,当年不理解您的苦心。如今,我愿弥补,让位于亦瑶。这不算坏了祖训。也该合您意了罢!”放眼堂下,未有一人如她这般正襟危坐。一双杏眼直盯着她口中的大长老看了几眼,最终别过脸去。

        这张亦瑜到底想做什么,连大长老也看不懂了。他心想,她若不想当这个一家之主,当年大可以选择不再回曹家。既然回来了,也安分收心了这么多年,为何在这时节要撒手不管。莫非,是想裹挟于我。

        “哼。我当年并未做错,你无需阴阳怪气。就如我今日这般,我问心无愧。你想废了五娘,除非我把老骨头死在你清翎剑下,否则,你即便不想干了,也把这担子传给五娘,传给他人,休想。”大长老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可任谁也听得出这话有多决绝。

        堂上一片寂静。各长老神情倒还好,就是那些同辈们,手放也不是,端着也不是,就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大长老,您别忘了,族议,由家主主持!这曹家由家主说了算,这,也是祖训!我手中的清翎剑,不认长幼,只认尊卑!”张亦瑜音量不高,但这雕花的窗棂它就是不合时宜的震了一震。

        “是嘛。曹大家主,你大可收拾了我这把老骨头。不用强调,我信你做得出来。到了九泉之下,我终于能问问我那亲妹,问她瞑目不瞑目,后悔不后悔!哼!”说完袖子一甩,怒视着张亦瑜。

        堂上之人,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脸来与大长老四目相对,她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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