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家

天，是个好天。太阳升上了屋顶，树枝上的蝉，知了，知了地叫着。这是知道夏天来了，嫌热哩。

        安睡了四个时辰的张星舞起身了。四下看了看，除了蝉鸣声，静悄悄的。望见雕栏架子上的木盆里有水，便试着支撑起来，拿帕子洗脸。这是，一个声音传来：“娘子，您醒啦，婢子阿琳是您的侍女，听您吩咐。”

        这姑娘长得五大三粗，哪里像个侍女，说是当兵的，没准还有人信。见张星舞不言语，观察了一番，说道：“您刚醒，想必是要洗漱罢。”张娘子点了点头。那侍女快步走到水盆前，拿起帕子洗了洗，拧干，拿回来。趁她擦脸的工夫，又端了漱口盆在她身旁候着了。

        刚洗漱完，张星舞闻见一阵浓浓的香味儿，肚子很识时务地打鼓了。竹一端着一碗吃食进来，那丫头放下手中东西，三两步上前，从竹一手中接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床边，伺候张星舞吃早饭。

        “我自己来。辛苦你了。你去烧点热水来。”

        阿琳便将碗放在饭桌上，将张星舞搀扶过去坐下后，退了出去。

        “你不仅会吃，还挺会做。嗯，好吃。这个阿琳是你找来的吗？”

        “昨晚上错怪李大哥了，阿琳是他一大早带过来的。很能干，连我砍柴的活都抢了。”竹一撇了撇嘴。

        张星舞低着头看着粥，鸡肉味直往鼻子里钻，嘴角微扬，大口吃起来，一时间两人再无交谈。

        这般七日，张星舞的身体好些了。已经可以在院子里走一走。

        这日，天，还是那个好天，蝉鸣声听久了便不觉得聒噪，反而有些悦耳，张星舞寻了个阴凉地儿，吹着夏风，坐在那发呆。

        阿琳洗完衣服回来，小麦色的脸晒得通红，见张星舞背对着她，在院子里坐着一动不动，以为她在小休。便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拿了披风来给她盖上，谁知她并没有睡觉。阿琳收起披风，打趣道：“娘子，想什么呐，这么入神，阿琳还以为您睡着了。”

        “没什么。瞧你满头大汗的，去擦擦，莫着凉了。”

        “哎，不碍事儿。阿琳壮实着呢。”说着起身晾起了衣服。

        她此时背对着张星舞，这几日，看得最多的也就是阿琳的背影了，她总是有活可忙的，从早到晚像河里的水车，永不停歇。想来，着诺大的将军府，除了厨娘，这似乎是张星舞见过的唯一的女子了。

        “娘子，这一两日阿琳便要和你道别了。将军要出征，阿琳得跟着。”阿琳晾好最后一件衣服，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边转过身来，和张星舞说道。

        “出征？李大哥要北伐吗？”

        “邓遐叛乱了，皇帝命我带兵平乱。”一个雄厚的声音传来，却是说曹操曹操到，李悍来了。

        阿琳见李悍来了，热情地打了招呼。张星舞也站起了身，问道：“邓遐，又不安分，这回李大哥可定要让他彻底蹦跶不起来啰。”

        “嗯。五娘。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不在，阿琳在，万事都可以找她。为兄这次来除了道别，还有件事要曹家帮忙。”

        “李大哥是要曹家部曲随行罢。需不需要再调些来？”

        李悍见话还没说出口，张星舞就已经替他说了，眼中充满感激，他摇了摇头：“现下在随郡的已经够了。若不是怕秦贼反扑，也不用和你借兵。”

        “这话就见外了。不若再调些来罢，多留些守军在随郡，以防万一。”

        “放心。咱们有杨弢在手，纵使秦贼来了，可以拿他交涉。这小人屠却是名不虚传，若不是他嗜杀，进了咱们的圈套，想活抓可不容易。这般人物，想必王猛不会轻易放弃。能拖延些时日。”

        “既然如此，李大哥觉得妥帖便可。五娘这里无需挂心，这两日便回竟陵。阿琳，还是跟着李大哥罢。她也愿意。”张星舞说话间看了看阿琳，果然她之前还有些发愁的眉头已经舒展了。

        “嗯，这般也好。咦，竹兄呢？”

        “厨房呢罢。”张星舞随口答道。

        “哦，我寻他去。”听罢，张星舞点了点头。李悍道了声：珍重。

        来到厨房，竹一果然在里面捣鼓着。所谓君子远庖厨，李悍这是头一回来自家伙房。竹一很忙，简单和他说上几句，算是话别了。

        两日后，李悍出征，曹星汉随行。三日后，张星舞一行人启程。七日后回到竟陵。这时伍炽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张星舞却只好了五分。离竟陵城还有百里，就看到曹星灿的身影，他当然是来接妹妹的。

        张星舞很诧异，他自己交代道：“李大哥来信了，说小舞执行任务的时候伤得不轻。快，让哥看看，伤哪了？”说完拉着张星舞的手转圈看。竹一和他打招呼，他跟没看见似的，将他忽略了个干净。

        竹一知晓，这是怪他没看护好张星舞。还有一道寒光，不知从哪里而来，让竹一后背凉飕飕的，那背后大概是小九。他摸了摸后脑勺，暗自叹了一口气。伍炽从后面走上来，搭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师傅，您这阵子，忍着点儿。”

        这算安慰么？

        “哥，我好好的呢。哪有李大哥说的那么言重。不过受了些小伤。对了，也多亏了竹一，不然可能就真受重伤了。”

        “哼，不要替那小子说话了。老三的信里都说了，原句是：幸得阿柒妙手回春。幸得、回春、你听听这字眼，像是轻伤的？”张星舞还想再说，曹星灿可不让：“好了，莫要再说了，回车里歇着，阿哥替你赶车，保证平平稳稳的。”

        见也没数落自己，竹一落得清净，顺嘴和伍炽说道：“小伍，走，咱去后边行李车。”

        “伍炽，那谁要是还记不住，再叫你这名一次，你就给我改姓！听见没有？”这没头没脑的话来自于气鼓鼓的曹星灿。竹一一头雾水，在伍炽的提醒下，他才想起来，曹星灿是和他们说过，不准叫伍炽小伍，为何？因为，他的小舞只能有一人，其他人，怎么配？同音都不行！

        呵呵~

        “师傅，您这回是真把这个太岁给得罪透了。谁不知道，曹二郎只有一个死穴阿。您自己小心着点，那小九估计也少不了找您麻烦，我，我赶车去了。安全。”说完，伍炽还四周看了一圈，嘀咕着：“谁知道在哪藏着哩。”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剩下竹一在原地摇头。

        曹家堡。长老们、舅舅们，奴仆们站了一圈，张星若也来了，却唯独不见曹家家主的身影。张星若是张星舞的表姐，也就是张亦瑜的妹妹张亦瑶的女儿，行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见到张星舞时，满是担忧。张星舞还没下车便上前搀扶。

        “多谢，阿姐。伤没那么要紧，五娘能自己走。”

        竹一是第一次见张姓若，从张星舞的称呼里猜测她就是曹家大小姐。为确认，他又和伍炽确认了一下。虽然是一起来曹家堡的，可这堡中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伍炽不认识的人了，不得不说，自己这徒弟，在一些方面就是比自己强。

        张星若哪里肯，还是上前搀扶着，长老们也迎了上来，曹星灿被挤出人群。一路被簇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好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人潮终于褪去，只剩下曹星灿一人。

        “哥，你说，咱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母亲要这么对待咱们。”张星舞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柔，很落寞。

        曹星灿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倒是语气轻快：“小舞，母亲闭关呢，我们都不敢打扰，便没告诉她老人家。不然肯定来看你了。”

        “没关系，从小有哥哥在旁，小舞便安心了。”张星舞靠在曹星灿怀里，想到了小时候，只要生病了，不愿意吃药了，二哥就会这么抱着她哄着她，这怀抱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暖。

        “傻丫头。放心，哥会一直在。小九带回去罢，把那小子给我。我放心。”

        “不，小九在你身边，小舞才放心。这次是我大意才吃了亏，下次不会了。”

        “李大哥信上特意强调是他派你去执行任务，想来，是有内幕罢。你到底做什么了，伤得这般重。我很好奇，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我不知道伤我的是谁。赵后雨拿书五与我交易让我去刺杀桓冲。快得手时被一个人救下了。就是他伤了我。”

        “岂有此理。那小子呢？你们两个打他一个都打不过吗？废物！”

        “哥，别骂了。要不是竹一救下我，我就回不来了。当时是我太执念了，后来回想，那人没有取我性命的意思，是我逼得太紧，他也是自保。”

        “都什么时候了，还是替别人说话。我的傻妹妹。答应哥，以自己为先一些好不好？也不要这么拼命了，好不好？”曹星灿身手想要取摸张星舞鬓角的小辫子，才发现原来习惯扎起的小辫子不见了，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便顺手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

        张星舞把头埋得深了些，还蹭了蹭，点了点头：“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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