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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牛奶


第十章

        嗯?

        我哥喝傻了?

        是夜,季梦真在关掉灯的客厅里直视她哥的眼睛。

        季成问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去捂季成的嘴。

        喝了酒焦距不对,她也没捂准,一下子夺去季成眼前的光明。

        季成眼前一黑,季梦真心里也一黑。

        黑暗是无边无际的,人可以从中窥探出任何秘密。

        她可以对所有人编织谎言,唯独和她一起出生的哥哥不行。

        在那迟疑的短短一秒内,她很想说,我不知道,或者说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季梦真下意识朝江让虚掩的门缝望去,再回头,“怎么可能?”

        “是吗,”季成没放松他的怀疑,“可是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从哪里看出来的,照片?”

        说着,季梦真实在没办法再与她哥对视,弯腰,从茶几抽屉里抱出一大摞准备好的相片,一张张铺开,放在桌面上。

        去饭厅的长廊上有一面宽三四米的空墙,季梦真准备拿来做照片墙。

        季成见她不愿意谈,没说话,翻个白眼,不满地裹住被子,阴阳怪气,点她:“行,小丫头长大了,有话不乐意跟哥哥说。不说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过呢,那件事过去好多年了,我怕你心里还有他。”

        心里还有他。

        季梦真微微一顿,挑出张小学毕业照。

        那张塑封膜已裂开的照片上赫然写着:2005级一班毕业留念。

        那时的她,没有站在江让身边,两个人中间隔了乔明弛与一个不笑的男孩儿,以及笑得看过合照的人都知道非常欠扁的季成。

        季梦真小时候长得圆,不算胖,但就是又圆又白,谁见都夸可爱,不夸漂亮,与已经显露出尖下巴的安亭并肩而立,不算出挑。

        照片上所有同学都是正对着镜头在笑,只有季梦真一个人在看江让。

        没有正面回答季成的话,季梦真嘴上不服输:“什么心里还有他?小时候的事你怎么还拿出来说我。”

        季成一副看透她的样子,心烦意乱,睡不着了,看一眼照片,气不打一处来,哼声道:“季梦真,你小时候拍照就看他,长大也还看他,你就不能换个人看啊?”

        “江让长得帅我看他不行吗?”季梦真无语。

        季成噎住,指了指自己,“我不帅吗?”

        季梦真忍住翻亲哥白眼的冲动,“你觉得我盯着你看正常吗?”

        “那……”季成是意识到什么不对,马上改口,“那乔明弛不帅吗?”

        “也帅,”季梦真翘起唇角,乐了,“但我就乐意看江让。”

        她垂下眼睫,注意力又回到照片上。

        还有一张是初中春游时拍的,那时候,江让仍然是不爱笑的性子,一起野炊他就负责点火,手里抓一包泡面蹲在石头砌成的灶边。

        少年表情冷酷,非常装杯。

        江让的背景板是一片草木青翠,春意盎然。在草坪之上灰蓝色调的天际边,悬挂着几片丑风筝,如云如絮。

        季梦真想起那天,她拿这张照片发了□□空间说说,配以文字:

        “春天在田野里奔跑,累了一天也没把纸糊的风筝放飞。”

        相当欲盖弥彰。

        照片没贴完,季梦真困了,她打算明天醒了再贴。

        季成虽然想和她斗嘴到凌晨,但喝了酒,心有余而力不足,已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幸好没打鼾。

        喝醉酒的人呼吸声很重,重得站在厨房里都能听见声响。

        季梦真捏了会儿他鼻子,无果,放弃了虐待哥哥,准备转身回厨房倒点凉开水喝,缓一下酒劲儿,顺便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割舍掉。

        入夜的月虹时代寂静无声。

        除了季成的呼吸声外,季梦真喝完水,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

        是低沉的男声。

        很小,呢呢喃喃的。

        她回头,看江让坐在桌边闭目养神。

        他慢慢睁眼,示意她过来坐下。

        安亭也在旁边站着,手里拿着精致的小勺子,正在搅拌杯里的热可可。

        “季宝贝,你才回头啊,”安亭抿一口,扶了扶助听器,示意道,“他都叫你十几声了。”

        “你喝了酒得喝点牛奶饮料,”江让推了推桌上一杯倒好的奶,话是对季梦真说的,“会舒服一点。”

        这瓶鲜奶是菊乐的。

        牛奶包装上有一句广告词——

        一口回到小时候。

        “困了,我先上去睡觉,”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安亭的脚步声,“江让你睡一楼,看着点儿季成,别大半夜摔沙发下去把脑子摔坏了。”

        “摔一下能清醒点儿。”江让说。

        “确实。”季梦真听笑了。

        江让喝了酒反应有点慢,顿了顿,也跟着低笑。

        季梦真低头喝奶,抿了几口,觉得甜,胃里舒服不少,又看这广告词好玩儿,冲他乐,“一口回到小时候……回到了吗?”

        她一笑,杏眼清明,此刻因为倦意蒙上一层雾。小时候季梦真成绩不好,但老师总说她灵气。

        “回到了。”江让忽然说。

        饭厅的小音响早已没播放那首歌,余音却绕梁。

        头顶的小灯也还没关,微弱的光线落在藏有心脏的胸前,起伏万千。

        他眼底仿佛有自己。

        季梦真强装镇定,假笑着捧起牛奶杯,道过晚安后转身上楼,逃也似地回到房间里。

        江让的眼神,她实在是太熟悉。

        曾经自己也是这样看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没再想过“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喜欢或者不喜欢。

        结果季成一语点破心上窗户纸,像烟头烫了两处疤,她一时间不知道心脏在胸腔的哪一边跳动。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和安亭、顾宛聊江让,害怕任何一点情绪的泄露影响到友谊的完整性。

        唯一听她说起过江让的,是她的大学闺蜜肖荷。

        这人如今留学慕尼黑,现在国内已经凌晨,那边应该是下午才放学不久。

        熬夜会变丑,季梦真原本想趁着微醺酒劲睡觉的,但她人越来越清醒,一闭眼,整个世界都是江让那双眼睛。

        五分钟后,季梦好编辑好文字版的来龙去脉,并且加以标题《他的眼神》,点击发送。

        她靠在床头软垫上,抱着手机等。

        仿佛在等一次公正裁决。

        裁判员只匆匆扫了一眼这段文字,打过来微信通话:“宝,说实话,你这个比较适合去微博投稿,投那种暗恋bot,标题不能起这么普通,要叫’我的童年男神是不是喜欢我’,然后评论都会让你醒醒。”

        季梦真恨透了肖荷这张能把人打回原形的嘴,解释道:“你觉得是我疯了?”

        “你和江让都疯了,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疯了,”肖荷那边正在走路,口罩捂得声音闷闷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们可能是寂寞了。哪有一回来就深深爱上你的男人?”

        “……”

        虽然肖荷的话不中听,但季梦真觉得有道理,长叹一口气,“可能他中了什么放假回来必须谈女朋友的毒。”

        季梦真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江让去爱一个女人的样子,倒不如想他会爱上一头牦牛更现实。

        肖荷同意她的说法,“那为什么是你?”

        对啊。

        为什么是我?

        季梦真翻了个身,鸡蛋卷饼似的把自己藏进被窝,有点儿冷,苦思冥想,“可能和我更熟?”

        “我记得你说他现在在西藏工作?通航飞行员?月薪六位数吧?人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本科毕业,外形条件那么好,回少城找个白富美轻而易举。”肖荷放下手中的事情,专心和她谈心,“虽然你也是白富美,但正常人不会对发小下手。身边无资源且小脑出血除外。”

        季梦真目前眼里只有钱。

        她努力回想着,掰手指头数数,回答:“月薪好像是六位数。他和我们说过,在西藏的飞行补助比在平原要高出三倍,所以他才去西藏。”

        “为了钱,不惜将自己留在如此艰苦环境,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男人视爱情为kpi,绝不会是你的soulmate。你呢,事业上升期,也差不多吧。你能为了一个男人坐几个小时飞机挑战高原反应?”

        季梦真认真思考,笃定:“不能。”

        “那就对了。宝,”肖荷一声叹息,“你现在大半夜不睡觉专门和我聊这个,你不会是又爱上他了吧?你们现在不是睡一起吗?”

        这个“又”用得非常之传神,季梦真一时懒得反驳。

        买彩票中了两千万的事情,她只和肖荷讲过。

        当时对方先是一阵跨越洲际的惊呼,然后问她,你打算拿这钱怎么办?季梦真说,混吃等死一辈子,每天早上望着余额傻笑。

        结果她拿钱买了一栋再卖出去很困难的房子。

        其实对于她来讲,与其说是买房子,不如说是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拥有这个梦和拥有两千万,她发觉前者更像是中彩票。

        “什么睡一起,”季梦真马上纠正她,“是住一起!”

        “男男女女,没区别。”

        肖荷提高音量,“实在不行你挑个时间下楼把他给睡了?像他这种常年在大山里的原始人,抵挡不住你的绝色温柔乡。”

        “……”

        季梦真彻底无言,揉揉额角,“闭嘴吧,今天这个电话我就不该打给你。”

        “就算是奇迹发生,江让真的喜欢上你了,你也不要主动。男人不主动宁愿错过,这句话是至理名言,”肖荷告诫她,“你最好不要先动心。”

        是的。

        季梦真一直明白,先动心的人鲜少有赢家。

        她知道季成如此警戒她与江让关系的原因,无非是怕亲妹妹被带去西藏,变成天天在高原上仰望蓝天的格桑花。

        也对,江让怎么可能喜欢我。

        江让对牦牛或藏獒应该更感兴趣。

        有了自知之明,接下来的日子没办法家里蹲。

        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重要人物全部需要到场,暂时还是透明人的季梦真也不得不马上赶去一趟。

        她绝非恋爱脑,也害怕再去想那些事,干脆全身心投入工作,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空间。

        季梦真的处境比季成好,从助理开干,跟着爸爸的属下熟悉公司,平时有一位员工作陪做助理,于是办公室常年有一台台式电脑亮着屏幕,随时处于工作状态。

        下午,季梦真结束了和客户的沟通,回头想叫人,一眼望见了电脑壁纸——

        一丛在阳光下绽放的格桑花。

        她感觉血压好像升高了那么一点点。

        埋头敲字的员工妹妹见她僵住了,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她连忙解释道:“真姐,格桑梅朵,寓意美好时光。”

        季梦真点点头,从包里摸出手机,翘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笑:“没事,可以用。要喝奶茶吗,我请客。”

        女生举手欢呼:“喝!”

        点完奶茶,季梦真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果然有。

        鲜红色标记率先弹出来,旁边是醒目的名字备注:江让。

        季梦真尝试过给江让很多不一样的备注,但是都没有大名两个字来得醒目直接。江让没有通过群聊她,而是发私信,问她回不回家吃饭,还说今晚乔明弛值夜班,自己得去父母家吃晚饭。

        季梦真这才发现快到下班时间了。

        她眼神还停留在对话框上。

        江让又发了句:下班了告诉我,我把外卖点好。

        这还没完。

        江让还发了个柴犬幼崽表情包。

        小狗通体棕黄,毛茸茸的,耷拉着脑袋,非常惹人怜爱。

        被江让主动问候不要紧,但他还发这种表情包就比较惊悚了。

        管好你季几:

        ……

        看我网名。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陡然刹车。

        季梦真做完深呼吸,猜测江让应该不会再问,没过几秒,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江让说,看到了,你也看我网名。

        看就看,谁怕谁。

        季梦真抿一口奶绿,指尖轻点对方的头像,小声说:“让我看看你这个性冷淡能改个什么网名……”

        江让的网名只有一个字母,o。

        这个“蛋”是什么意思,十多年来,季梦真比谁都清楚。她也没想到除了自己,男主角居然还记得那个奇怪的代替符号。

        她想起昨晚肖荷说的,就算奇迹发生,江让真的喜欢上你了呢?

        现实生活中,发生奇迹恐怕比中彩票还难。

        也有可能人一生只有一次圆满的机会,她已经选择了中彩票。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事业爱情双丰收。

        以他们将近二十年的友情纯度,爱情发生的几率几乎为0。

        人们都说大部分夫妻在结婚之后,会将对彼此的爱情转换为亲情。

        季梦真不赞同这种说法。

        在她的世界里,爱情是滚滚不息的河流,两个人要在不断的碰撞中产生激浪,得到情感更多的丰盈、惊叹。

        所以他们目前的感情稳定在“亲情”这一范畴,已经足够。

        她很满足了。

        下班后,季梦真一人回了月虹时代。

        “大新闻!大新闻!江让这微信名是才改的吗?!”

        顾宛在三人群里狂发语音条,“一个字母o是什么意思,欧?他喜欢的女生姓欧?他是不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欸,安亭,藏族有姓欧的吗?”

        面对顾宛的滔滔不绝,季梦真一时既然有些心虚。

        不过她想清楚了,其实江让表现出来的一切“反常”举动,如果用发小的名义套上去,并非说不通。

        两个关系太好的人难免亲密,说不定江让是把她当男人看了。

        对就是这样!

        我在江让心里说不定就是铁子!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

        季梦真开始自我麻痹,回了句:“可能有姓欧的。叫欧尼卓玛。”

        “说不定是个蛋呢,”安亭回了语音,“也有可能是个球。”

        顾宛又说:“我的季宝贝,你直接问他。我问不管用,江让已经一天没回我消息了。我只是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多的女士拖鞋,他居然能视而不见?”

        按开别墅客厅的水晶灯,季梦真放下托特包,脱鞋,准备拿手机回语音。

        她一抬头,整个客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季梦真呆滞几秒,退后一步跨出门外,门口放着三五个封好口的垃圾袋,等着小区保洁晚上来收。

        她再前进一步回到入门玄关,鞋柜里的每一双鞋摆放得整整齐齐。

        季梦真:“……哇。”

        我们家里有田螺王子了。

        江让这次回来,休假为期半个多月。

        也就是说,江·田螺王子·小洁癖·手脚麻利·内务第一名·让还会在月虹时代反复出现。

        扫了一眼放在浅紫色鞋盒里的棉拖,季梦真摁下语音键:“有,江让买好了。”

        “呜呜呜呜,我们江江真是好男人。”顾宛甜腻腻一声,笑嘻嘻的,“在偶尔会回我消息的时候。”

        刚听完语音,江让的微信消息再次弹出在季梦真的手机屏幕上——

        我在家吃完饭就回来。

        季梦真:“……”

        s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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