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楚怜生最怕的就是她大哥楚青晚。
陈叔说大哥今晚会回来，楚怜生从下午就开始坐立不安。她翻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上面的字并不密密麻麻，她却觉得像飞蚊一样四处涌来，叮着她咬着她令她不得安生。
楚怜生神经质地咬住自己食指指关节，咬得狠了痛得狠了，好像焦虑就缓和了些。
她闭上眼，劝自己镇定下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都是风言风语，怎么可能是真的。
圈子里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最开始得知这荒唐消息的时候，楚怜生只觉得可笑。可她敏感地察觉到周遭在改变，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速度激烈变化。
上次聚在一起吃饭时，大哥用完餐漫不经心说了句：“怜生，你跟我好像没半分相似。”
楚怜生愣在当场，勺子砸在碗里，溅出的汤汁泼了好几滴在衣服上。楚怜生慌慌忙忙站起来，跟大哥说自己去换件衣服。
楚青晚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
楚怜生被这目光看得无地自容，顾不得礼节直接匆匆忙忙跑掉了。
一回到房间，楚怜生就止不住干呕，她手抖得厉害，浑身发颤发冷。她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确保眼前一片黑暗，再见不到光明了，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一定是她太敏感了，楚怜生想，是她太敏感了。
突然，被子被掀开，光线猛地射进来，楚怜生战栗着闭上眼，脸朝下不肯移开。
楚青晚摸着她头，像摸一头小兽似的：“怜生，你在怕什么。”
楚怜生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想回答。她没怕，她有什么好怕的。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是真的。
楚青晚的手往下移，移到她颈项，摸到一手湿汗，不知出于什么情绪按了按，近似掐的力度。
楚怜生猛地按压住自己后颈，不要再回想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回想了。
晚上大哥回来一定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回来吃个饭而已，她慌什么。
楚怜生松开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瘫在床上。
她感到自己像一滩烂泥，是啊，烂泥。她打小烂泥扶不上墙。
成绩平庸，性格内向，心性胆小怯弱，又敏感多思。她活得实在算不上快乐。
楚家父母商业联姻，生了两个孩子后便各玩各的。父亲母亲都不住老宅，各自在外面安了家。
楚怜生跟大哥一起住老宅，但大哥总是很忙，只有她一个无用的人，整日闲在这楚公馆里。
读初中时楚怜生还叛逆过，非要住校，闹了好几天，把还在读大一的楚青晚闹回来了。楚青晚什么也没说，拍拍手让佣人收拾行李，当晚就把楚怜生安置在了学校。
明明意愿达成，楚怜生却不怎么高兴。后来住校的日子日益痛苦，两人住一间宿舍，同住的女孩性格外向，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和楚怜生起了点摩擦后，带头孤立她。
楚怜生一个人用餐时，总觉得周围的人都盯着她，只要她露出一点自己受伤的表情，班上的同学就会如蚊蝇啃腐肉般将她吞吃殆尽。
没过多久，楚怜生便受不了，鼓起勇气说要转校。楚青晚依旧由着她。
楚怜生顺势搬回老宅。自那以后，楚怜生再也没提过要住校的事。
她躺在床上，抑制不住地想呕吐，想哭泣，却哭不出来也呕不出来。
她觉察出失控，周围的一切都在失控，包括她的身体也全然不受控制。安静下来，楚怜生告诫自己安静下来，别太狼狈了。战栗或啜泣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显得自己懦弱又废物。
她蜷缩着抱住自己，一声又一声喊着妈妈，可是妈妈……
妈妈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形，偶尔才会回老宅看看她。妈妈是美丽的遥远的另一种生物，而父亲是深海的大鱼，那双眼太黑，看过来时楚怜生只能备受煎熬地忍耐，任其挑剔地打量。
父亲是不满意她的，楚怜生向来知道。楚怜生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能看，其他的在父亲眼里只配得蔑视。
前些日子楚怜生订了婚，十八岁生日宴和订婚宴一起办了。未婚夫是父亲选的，楚赵两家商业联姻，楚怜生无力反抗只能接受。
订婚前，楚怜生与赵东堂相处过一段时间。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赵东堂长得英俊，待她也挺好，她该满足的。
她只能劝自己，该满足的。
优渥的生活，英俊的丈夫，以后再生两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可是，自打圈子里传出风言风语说她是个假货，赵东堂就变得不那么温柔了。以往赵东堂最多拉拉她的手，力道刚刚好，并不会使她疼痛。现在的赵东堂却会将她手包在自个儿手掌里，轻慢地揉捏。就算她喊疼，赵东堂也只是笑笑，并不松开。
她察觉出自己在被迟缓的不甚明显的轻贱，却无计可施，只能任他施为。
赵东堂这时候会摸摸她羞红的脸，夸一声“真可爱”。像在驯一只雀，只要她服从，他就不介意给点吃食养着。
那天回来后，楚怜生拉黑了赵东堂。
她忽的爬起来，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打开，把赵东堂拉出了黑名单。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期待他能找她。其实现在无论是谁都好，只要找她，陪她说说话，她大概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可是没有，没有人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人给她发消息。楚怜生甚至翻出了自己的邮箱，里面除了一些品牌的新品推送什么也没有。
她看着那些包包丝巾高跟鞋，食指滑了几下，便泄气地丢开了手机。
她此刻不想购买物质，只想售卖灵魂。把情绪都卖掉，思想也卖掉，一切都卖掉，她不做她自己了，便不用承受接下来不可捉摸的命运。
突然，门被敲响了。
是管家陈叔的声音。
“小姐，下来吃饭吧。少爷到了。”
楚怜生浑身一颤，想要逃走。
她跟踪过楚青晚，大哥曾跟一个女孩见过面。坐他对面的女孩长得很像妈妈，只是更柔，柔到人心坎里，像一朵沾了晨露的铃兰。白白的，嫩生生的，她见了都想保护几分，生不出厌恶情绪，更何况他人。
本来她视流言如笑话，可见到那女孩后，心里的底气消减了大半。她狼狈地逃了回来，每日惴惴不安，期待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虚幻，可……
楚怜生站起来，收拾好自己，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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