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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日光


置身于偏殿,  挤入南卡眼眶内的,  是由数千盏酥油琉璃灯的诡异红光包围起来的金色佛像。

        出神的盯着佛像上,  那一张张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撤的虚伪笑脸,  不知怎地,南卡胃里突然一阵痉挛,  险些忍不住吐在了神圣的佛殿内。

        倚着墙壁,  闭目站了一会儿,  便觉有冷汗不断从额间渗出来,  她躬身紧按住胸口,  沉沉吐息了几次,  紧接着,  便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嘲笑声,  一阵接着一阵如雷滚入了耳中。

        “凡人当真是愚不可及,  以为做了土司、做了赞普,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么?”

        “高贵的血统、至高无上的权利、美丽的容貌……你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所以,就算你英年早逝,  至死也无法获得幸福,  也不该同我们抱怨,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真可怜,  生时是众人的垫脚石,死时是历史的牺牲品,  你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出悲剧。可你若不这么可怜的话,  我们就无法拿你的痛苦来消磨时间了。”

        拖着似被人绑了石块沉入湖底的鱼一般的沉重步伐,  南卡一步步朝着偏殿正中的神龛走了过去。

        尽管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传入耳中的话语,只不过是她的幻听罢了,但她脑子里仅存的那点理智,仍像只喂不熟的狗似的,跟着嘲笑幻化成的骨头,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精致的琉璃盏、盛有圣水的金杯、装着贡品的银盘,若将这些统统摔碎在地的话,应该很有趣吧……

        适才在大殿命人取来斧头和凿子时,都未曾冒出过的出格念头,却在此时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

        想让五光十色的碎片和琉璃盏中流出的酥油,铺开她脚下的路,想趁着攀附在灯芯上的火苗还能扑腾几下的时候,点燃挂在一旁的那几条白色哈达;想在眼前制造一片,如她心底一般无二的狼藉……

        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激怒佛祖,让佛祖在她面前显灵了吧。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将自尊抛在脑后,厚着脸皮抱着佛祖的大腿,求他千万不要让预知成真了吧。

        手朝着神龛上方缓缓伸出去时,南卡心下却蓦地一沉。

        可若是……

        若是做下这些对佛不敬的事之后,她睁大眼睛,睁到目眦尽裂,仍没有看到佛祖显灵呢?

        若真是如此,那她该怎么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涕泪横流的告诉佛祖,她其实是个胆小鬼,她怕死,怕离开迦罗,更怕被他舍弃呢?

        倘若真到了那时,她还能拿什么理由来自欺欺人?

        是该觉得自己本就是肉眼凡胎,看不到佛祖显灵也是理所当然?还是劝说自己,是慈悲为怀的佛祖认为倘若做出对佛不敬的事,能让她这个他想要普渡的众生之一好受一些的话,亦是一种普渡她的方式,所以不愿才跟她计较……

        视线因着眼中不知何时腾起的水汽,而逐渐变得模糊时,南卡一点点将手收了回来。

        晦暗的光线中,她涩然扯了扯唇角,凝眸望着满殿金光闪闪的佛像,她的语调虽平缓至极,冷冽的眼神看着却像是在挑衅。

        “想让我失去我所珍视的一切,想齐心协力的弄死我,对么?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们很看不惯我,不过,说句身为赞普不该说的话,我其实也很讨厌你们这些住在天上的家伙。

        既然大家都看对方不顺眼的话,我的命运,就不能交由你们来肆意妄为了……从今以后,你们既不在这间佛殿,也不在我心里,更不在任何地方!”

        …………

        从鲁宗寺离开后,南卡迎着冷风,原路返回了白府。

        尽管白府的地理位置不算隐蔽,但只要白府还是他白无络的府邸,就绝不会有人想不开擅闯进来,这便是她选择回到白府的原因。

        在那扇朱红色的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南卡始终没有伸出手去叩门。收紧身上那件并不算暖和的披风,她仰头望着浑噩的天空,再过一两个时辰,将她拖入黑暗深渊的这一夜便会彻底过去了。

        先前的她曾期盼着,久违的阳光会在今日,于日光城上空冉冉升起,而此刻的她却开始想着,这天要是永远都不亮就好了。

        就在南卡对着天空发呆时,身后的府门突然开了,她转眸看去,即见一颗小脑袋自那扇门间探出来向外张望。

        “用你那双尊贵的手敲个门,就这么难么?若非师父闲来无事算出了你来的时辰,恐怕你就得在门外站到天亮了。”

        裹着厚重外袍的白七,瞥了眼站在门外的南卡不耐道。

        一向喜欢请人吃闭门羹的白无络,竟会提前算好时辰,派白七出来迎她......

        若在往常,白无络此举必会令南卡觉得受宠若惊,但因着昨夜发生的种种,此时的她已很难再对什么事感到惊讶了。

        在这种精疲力尽的状态下,南卡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耐心,听白无络说些她不想听,但却不得不听的话,故而,入府后她并未去见白无络,而是以一宿没合眼为由,让白七给她安排了一间卧房休息。

        白七虽有些惊讶,但见南卡一脸憔悴也没多说什么,安排好了卧房之后,他正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却被南卡给叫住了。

        “替我转告你师父,我醒了之后自会去见他,还有就是……”

        南卡语气一顿,从怀里掏出了她在鲁宗寺时便已写好的信函,“劳烦你替我跑趟土司府,将这个送到锁儿手上。”

        白七扫了那信函一眼,极不情愿的接过来,嘀咕道:“说不喜欢我师父,支使起我来倒挺顺手的。”

        “你若肯帮我将这封信函送到土司府,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赏给你。”

        本以为,年仅八岁却已是个标准“师控”的白七,必定会愤愤不平的用“你有的我师父也有,我才不稀罕你的赏赐”之类的话来拒绝南卡,却不想他只是偏着脑袋,迟疑着问了一句,“你让我去送信,那你呢?你不回土司府了么?”

        “嗯,暂时......不回了。”

        听到土司府这三个字,南卡不禁皱了皱眉,那些铺天盖地俄日来的绝望,由她一个人来承受就好,她不想迦罗知道这些糟心事,为了不让他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在整理好心情之前,她还不能回土司府。

        捕捉到南卡眸光中流露出的悲伤,白七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她的视线,“这封信函应该很重要吧……让家仆去送,若是出了差池就不好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替你跑一趟吧。”

        ......

        许是太累的缘故,白七走后没多久,南卡便倒头睡了过去,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竟看到了迦罗的身影。

        他穿着还是近侍时的那件湛蓝色长袍,站在南境那座牧场上,朝她招手。轻薄的阳光落在他清俊如铸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唯有深邃如狼的眼眸中盛满了只留给她的温暖笑意。

        这笑意令南卡有一瞬的恍神,她抬手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心下暗想着,原来什么预知命劫,都不过是场该死的噩梦罢了。

        她提裙朝迦罗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奋力朝他挥舞着手臂。

        就在此时,一只藏猕猴倏然跳上迦罗肩头,一瞬之间,迦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握紧双拳,愤然瞪着南卡,一字一句道:“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割断绳索的……你骗我!”

        两个时辰后,南卡惊醒过来,气喘吁吁的擦拭着额上的冷汗,蓦地,一只修长的手撩起金色的帷幔,将一方眼熟的玄色锦帕递到了她跟前。

        一股松柏之类的植物香气扑鼻而来,南卡缓缓坐起身接过帕子,连头都懒得抬便启唇道:“小七没告诉你,我醒了之后便会去见你么?”

        “你是赞普,该是我来见你才对。”

        白无络勾唇笑着,将银白色的外袍卸下后,很不见外的侧身躺在了床上。

        “赞普?”

        南卡笑着摇了摇头,掀开被褥下床来到窗前,莹莹双眸在扫向窗外那片晴好的天色时,便如落了灰的宝石般黯淡无光了。

        “小七回府了么?”

        于窗前默然伫立了片刻后,南卡才将收回视线,靠墙坐在了地毯上。

        “你睡下之后,他便一直待在药房里没出来过。”

        南卡闻言猛地一怔,立即站起身来,“他没出府?那我的信函......”

        “你说那封信啊……”

        正在床上枕着胳膊闭目养神的白无络,慢条斯理道:“我觉得信上的内容有些不妥,就让白七将它交给我保管了。”

        没想到白无络会扣下白七手里的信函,南卡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过去,撩起帷幔,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白无络缓缓睁开眼,迎上南卡怒不可遏的眼神,轻笑道:“取消大婚我倒是没意见,可你让锁儿去迦罗军帐中藏金箭,该不会是想找个由头将他送出日光城,再派人暗中保护他吧?不过......就算你是这么想的也无妨。”

        白无络妖异凤眸内早已溢满了妒意,面上却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份大到可以让你重写这封信函的礼物。若不是你走得太急,这礼本该昨夜就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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