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雪中送炭

“你……”淙儿气得跳了起来，虽然她知道秦主事说的是实话。

        “秦主事，”小夜板着一张脸道，“禹卿淋了一晚上的雨，必定受了很重的寒气，这会儿才会烧得这么厉害。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秦主事是浣衣局的管事，到时候要是禹卿有个什么好歹，上面追究起来，想必秦主事也不想受什么牵连吧？”小夜心口一堵，双手紧攥：这秦主事也欺人太甚了！

        “什么话！你们、你们，你们居然威胁起我来了？！”秦主事怪叫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气得嘴都歪了。

        “告诉你们两个贱丫头，进了这浣衣局的人，可从来没有照原样出去的！浣衣局本来就是宫里的地狱，我就是这地狱里的活阎罗！你们最好不要动歪脑筋，想什么鬼点子，要是被我抓住，哼，我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秦主事双眼一眯狠狠道，说完转身就走。

        门外原本围了一堆的宫女，这会儿都被吓得赶紧四散逃去。

        “小夜，怎么办呐？”淙儿垂着头，坐到玉禹卿的床边，看着她越发吓人的脸色忧心忡忡。

        “禹卿病得不轻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找人救她才行。”小夜叹了一口气沉吟道。

        “要不这样，今天我不是要给怡充容送衣服吗？我看我直接去找皇后娘娘吧！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即便以前跟禹卿有什么过节，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她的死活吧？要不然这事传出去，皇后的脸上就不好看了。”淙儿一拍脑门，双眼发光。

        小夜想了想，重重点点头：淙儿有时候心思很是细密，刚刚的想法也是考虑到了皇后无论真心与否，都不能不救玉禹卿，否则众人背后必有微词，说她心胸狭隘，对皇后名声有损，聪明如皇后，又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淙儿倒还真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唔……”昏迷不醒的玉禹卿忽然嘤咛了一声。

        “怎么了？”两人凑近她的身边，见她不停喃喃自语，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公子……”她有些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小夜淙儿不觉皱了皱眉：虽然玉禹卿并没有对她们正面承认过，但是上次夜抚披风之后，小夜两人就已经能够确定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果然，她此时念念不忘的人，就是那个男子吗？

        正思索间，玉禹卿紧闭的眼角竟然有泪珠无声淌下。

        她很难受吧？

        终于，小夜淙儿听清了她的话：“跟你……走……天涯海角……”

        ——

        小夜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这只是仲春时节，然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她既要洗完自己的衣物，还要帮病中的玉禹卿洗她的那份，并且还要抽空帮玉禹卿换凉身的帕子，自然十分辛苦。她焦急地望着门外，只希望淙儿能够早点搬回救兵来，因为玉禹卿已经烧得不像话了。

        一定要快点啊！小夜双手合十，仰头祈求。

        淙儿拎着空篮子，从怡充容的崇翰宫出来之后，便匆匆往皇后的凤承宫跑去。然而往常人进人出的凤承宫，今天却寂寂如野。

        她不由放慢了脚步：怎么回事？

        “淙儿？怎么是你呀？”正发呆时，一个小宫女路过淙儿身边，忽然认出了她，很是吃惊。

        “啊，暮雯？”淙儿一见那人，也不由吃了一惊。

        “本来以前就很难见到你，你一去浣衣局好几个月，就更难见到你了，那边过得一定不好吧？”暮雯抓着淙儿的手关切道。

        淙儿摆摆头无奈道：“无所谓了，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嘛！哦对了，你在皇后娘娘这里还好吗？”

        暮雯颔首欣慰道：“皇后娘娘对我们这些下人挺好的，平时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娘娘还能打赏我们呢！这不，前两天昭嫔娘娘送给皇后娘娘几盒名贵的吃食，娘娘只吃了一点，就赏给我们这些丫鬟了，可把我们几个给乐坏了。”

        淙儿看着暮雯，眼里有些凄凉：“还是在主子的宫里当差的好啊！”

        暮雯听出了淙儿的苦闷，连忙又把她的手抓了抓道：“易宝林那个脾气宫里谁不知道？换了谁都会被折腾死的！你别急，总会有翻身的机会的！”她微微叹息，“淙儿，我在凤承宫不过是下等的奴婢，平时连皇后的面都难见着，不像她们那些贴身的，还能跟娘娘说几句话。不过我一直在找机会，跟娘娘说情，把你救出来。”

        淙儿急忙摇了摇头：“你这是何必呢？娘娘哪有工夫管我这个小宫女的闲事？”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浣衣局受苦啊！当初我们一起从家乡出来，就一定要在宫里过得好，还要平平安安地一起返乡才行啊！”说着说着，暮雯已经哽咽了。

        淙儿会心一笑：“当然。好了，不要说我了，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过得好。”转而眉头微蹙，“对了，今天怎么凤承宫这么安静？皇后娘娘在吗？”

        暮雯摇摇头：“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皇后娘娘到南郊的禅院吃斋去了。”

        “什么？那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淙儿急道。

        “你找娘娘有事？”

        淙儿点点头，简要跟暮雯说了玉禹卿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暮雯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找皇后娘娘了。这种事情，自然要娘娘做主了。可是，娘娘她们要明天晚些时候才会回宫呀！”

        “明天？那肯定来不及了！那淑妃娘娘和顺昭仪娘娘呢？”淙儿心急如焚：既然皇后不在，就只有顺位找其他人了。

        可是暮雯显得很是遗憾：“皇后娘娘带了所有正三品以上的妃嫔出去，淑妃和顺昭仪自然在内了。”

        “那陛下呢？”淙儿一下子想到了这个。

        “陛下？”暮雯重复道，然而还是摇摇头，“听说陛下推了这两日的早朝，好像是要在京兆尹处理要务吧！方才听陛下宫里的说，陛下后天才会回宫呢！”

        “那怎么办啊？”淙儿有些慌神了：这下子宫中无人做主，秦主事当然会更加肆无忌惮了。可玉禹卿要是照这么病下去，非得烧坏脑子不可！

        “对了。”暮雯忽然一拍脑门，叫了起来，“你去找信王殿下啊！”

        “信王殿下？”淙儿一惊，心中更是被重重挠了一下：那个月白衣袍的俊朗少年，其实早已在心头扎根了，她不禁脸颊骤然泛红起来，幸亏暮雯没有注意到这个。

        “是啊，上次你落水的事情，宫里边早就议论得热火朝天了。王爷后来不是还亲自送你回的浣衣局吗？你们也算有些交情了，况且王爷侠名远播，你去找他帮忙，他还能不管吗？”

        淙儿边听边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我马上出宫去别馆找王爷。”

        “可是，要出宫一定要有出宫令牌的，你怎么出得去呢？”暮雯又犯难了：她一个凤承宫的下等宫女可没有资格有这个东西。

        淙儿一听也怔住了：要知道皇宫又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宫女内监如果想出宫替主子办事，必须拿通行令牌方能出去，并且一定要在亥时二刻之前回宫，否则宫门关闭便不能进来了。这一次玉禹卿也是赶在这个时辰回的宫，而宫门只差一炷香的时间便要关了，所以她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通行令牌一般只有各宫的主子和贴身内侍宫女有，不会随便乱用。因为任何人出入皇宫，负责看守宫门的中郎令那里一定会有记录，并且会定期呈报给内侍省察看，以此来约束和监视宫中各人的行为是否规行矩步。稍有异常，内侍省便要出面了。如果事态严重，内侍省都没法定断的情况下，可以直接上奏帝后，那事情便可大可小了。所以各宫的妃嫔都会谨慎保管通行令牌，以确保万无一失。

        “那可如何是好啊？”两人直感头疼。

        “是谁要出宫？”冷不丁，不远处一个轻柔的声音蓦然响起。

        转身一看，那人已在几步之外。

        “奴婢参见兰宝林！”两人对着那人躬身行礼。

        那人盈盈走来，叫了声“免礼”。

        “刚才是你说要出宫？”

        “正是奴婢。”

        “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

        淙儿只好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下。

        “唉，想不到玉禹卿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那人听了叹息一声。

        “兰宝林……”淙儿望着她：俏脸如花，然而眉眼之间却浮起一层淡淡的忧伤。

        来人正是邢若兰，现已被册封为从七品宝林，她的品级要比玉舜凝等人的正九品选侍高两级。

        “琳琅。”邢若兰朝身后吩咐了一声，立即有一个宫女应声而出，从腰间取出一个令牌。

        “快拿去找信王吧！”邢若兰把令牌递到了淙儿面前。

        “多谢兰宝林，多谢兰宝林！”淙儿喜不自禁，连连道谢。

        暮雯看着她，也由衷感到欣慰。

        邢若兰含笑点点头，款款而去。

        似乎方才有一朵轻云飘来，又悠悠飘走了。

        淙儿此时也顾不得秦主事会不会因为她晚归而责罚她，一个劲儿地冲向了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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