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一箭双雕
于是他面色凝重，沉声道：“朕没有责怪皇后，只不过皇后太过仁慈，一味包庇恶人，朕才会生气。”
只见玉禹卿跪着往后退了退，满目坚毅，郑重道：“陛下，后宫之中，每位主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优异女子，德言容功样样俱佳。奴婢实在不愿意相信有人胆敢居心不良，鬼鬼祟祟教唆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奴婢进宫之前，后宫在皇后娘娘的统领下，一直都和和睦睦平静无波。如今看来，奴婢实在是个不祥之人，不适合留在皇宫大内。还请陛下恩准奴婢离开皇宫返回家乡，也好让后宫从此远离困扰。万望陛下成全！”说完重重地朝地上磕了几个头。
“你……”胤瑄万料不到玉禹卿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愣在当场，“你这是干什么？什么叫不适合留在皇宫大内？”
玉禹卿的双眸有些婆娑，她柔声道：“奴婢深感陛下恩德，无以为报。但是为了后宫安宁，请陛下一定遣走奴婢，千万不要留下祸端。”
“简直越说越离谱了！”胤瑄登时厉喝一声，“什么祸端不祸端的？你做错了什么？难道一个无辜之人反而口口声声要请罪，可真正有罪的人却要龟缩一旁逍遥自在吗？简直岂有此理！”
他倏然转身，手指着默然的众人，眼中寒光闪闪：“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谁做的就给朕站出来。否则的话，朕连你们一起罚！”
一时间，众妃嫔傻了眼，急得面面相觑，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原本是想来看场好戏的，谁知竟然会累及自身，真是好笑。
“是谁做的赶快站出来呀！”
“哼，日后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连累了大家，我非跟她没完不可！”
“就是啊，藏头露尾的算什么？”
“我可不要被牵连啊！”
众人议论纷纷。
“陛、陛下，是臣妾不好，臣妾大错特错呀！”忽然一人从人堆里跳了出来，跪倒在地放声哭喊。
大家猛然安静了下来，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荣嫔荣宛瑜！
“你？！”胤瑄深深锁眉。
“陛下，都是臣妾一时愚蠢，知道玉禹卿被陛下留在了乾阳宫，便请皇后娘娘趁陛下早朝之时带众姐妹来乾阳宫问问话。臣妾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啊，臣妾只是好奇而已。陛下，臣妾真的知错了，下次一定不敢再犯了！”荣宛瑜边哭边磕头。
“你身高位重，居然容不下一个小宫女？”胤瑄无不感叹。
“荣嫔，”他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你教唆利用在先，欺瞒蒙骗在后，还让皇后心甘情愿为你说情掩饰却毫无悔改之意，你简直可恶至极！”
“陛下，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臣妾以后一定好好悔过，不敢再让陛下失望了！”荣宛瑜又难过又害怕，身子簌簌发抖。
“哼，”胤瑄冷冷地看着她，“一个易芜春一个你，今天惩罚的人可够多的了。”
他转身叫来两名内侍，叹了口气说道：“传朕旨意，即日起，降荣宛瑜为选侍，并且在织绣局兼工，由织绣局主事管束，以观后效。”
内侍领了旨，拉起荣宛瑜来。
荣宛瑜知道自己这次错大了，惭愧得紧，也不再作争辩，向皇帝谢了恩，便任由内侍将自己架了出去。路过玉禹卿的身旁时，她也没好意思抬眼。
然而荣宛瑜却不知道，就在那一刹那，玉禹卿的唇边绽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冷笑。
“陛下恕罪，臣妾今日唐突了，实在失礼之至，臣妾即刻回宫自省。”皇后一脸愧然。
胤瑄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点点头道：“好，承平的生日在即，你回去多准备准备吧！”
皇后一笑，随即领了众人恭敬退了出去，众人自然不敢再聚，纷纷各自回宫了。
待众人一走，庆华殿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顺畅多了。
“禹卿，被吓着了吧？”胤瑄赶紧走过来，柔柔地拉起玉禹卿的手。
她心头一暖，浅笑回答：“我没事，如果这都应付不来的话，将来我还怎么在宫里过下去呢？”
他微微叹息：“后宫不和在所难免。有时候，即便朕贵为皇帝，也不能一一顾及周全，苦了你了。”
她忙摇摇头：“能相伴陛下左右，虽苦犹甜。”
他听得此话，岂能心中无感？奈何有旁人在场，他惟有以目光会意。
她知他虽然身处后宫，但这番话他或许从未听过。然而她并非出于讨好，一切皆发自肺腑。
“对了陛下，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前廷处理国事吗？怎么会突然去而折返呢？”
“朕并非折返，而是下了朝正在长信宫批阅奏章，却忽然得到通报，说皇后带了许多人去了乾阳宫，准备拿你兴师问罪，所以朕这才赶来解围的。”
“今日若不是陛下及时出现，恐怕都不知如何收场了。”她轻轻摇头，抬头问道，“却不知是谁向陛下报的信？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胤瑄笑了笑，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玉禹卿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香风拂动，一抹绿色的身影盈盈飘来。
“我们又见面了。”那人巧笑倩兮。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让人都不忍挪开视线，秋月一般的脸庞明媚如春。
“是你？！”玉禹卿忍不住一声惊呼。
“怎么会是你？”她走到那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好不诧异。
“奴婢参见沁修仪娘娘。”却见小夜淙儿二人齐齐向那人行礼。
“沁、沁修仪……”玉禹卿喃喃道，更觉不可思议，“你……是沁修仪娘娘？”
“你们认识？”胤瑄插话好奇道。
那人笑答：“陛下，玉禹卿被罚去浣衣局的那天经过花园，臣妾刚好路过，所以认得。只不过当时臣妾的衣裳不小心被弄脏了，所以临时取了秋雨的衣服换上。”
“呃难怪……”玉禹卿恍然大悟，“奴婢参见沁修仪……。”继而缓过神来，连忙准备施礼，却被沁修仪伸手挡住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多礼的。”
“奴婢惭愧，那个时候不知道娘娘的身份，冒失之处，还请娘娘见谅。”玉禹卿有些不好意思。
报信之人正是沁修仪慕容采薇。因生性恬淡，又知人善意，所以封号一个“沁”字，倒也贴切。
正在这时，有内侍前来通报胤瑄，说幽州刺史正在长信宫候驾，有要事禀奏，胤瑄便匆匆离开了，这下子两人说话倒放开了不少。
“娘娘，那为何当日秦主事竟然不认得娘娘你？”
沁修仪轻蔑地笑了笑：“她？平日里连我延禧宫的边儿都沾不到，更何况她一个浣衣局的主事，平时跟嫔妃哪有什么来往，不认识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玉禹卿缓缓点点头：“原来如此。”
“哦，这里说话太拘谨，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去外面走走，说说话可好？”沁修仪指了指外边。
乾阳宫外的一处凉亭里，艳阳正当头，四周芍药怒放，二人对坐侃侃而谈，似乎一见如故。
——
栖霞宫。
门窗紧闭，虽然天气已经变暖和了许多，然而窗外吹进来的风偶尔还带有些许的凉意。
淑妃慵懒地趴在绣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鹿绒垫。她的身上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纱衣，四名宫女正在小心翼翼地为她揉捏四肢，舒筋活络。
香岚走进来，轻轻掩上房门，到了淑妃面前，俯下身去问道：“娘娘，要休息一会儿吗？奴婢刚刚泡了一壶贡品太平猴魁。”
淑妃似乎很享受，脸上似笑非笑，连眼睛都没睁开：“放着吧，待会儿再喝。”
“娘娘的心情似乎很好。”香岚边放下茶杯边试探着问道。
淑妃轻笑一声：“有吗？”
“有啊！依奴婢看娘娘今天的兴致高得很，方才又打秋千又描画来着。”
“那你猜猜，本宫为何高兴？”淑妃不动声色，仍然微阖双眼。
一个宫女似乎有点走神，力有不逮，手上一歪，一下子揪到了淑妃的小腿上，那处嫩白的肌肤立即红了起来。淑妃倏然拧眉，痛嘶一声。那宫女赶忙跪下磕头请罪，浑身冷汗涔涔，显然被吓得不轻。
淑妃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她只若无其事地让众人继续，并未责怪半分，连香岚都觉得意外。
“怎么不说了？”
香岚回过神来：“看来娘娘心情大好了，想必是因为今天乾阳宫的事儿？”
今天香岚并没有跟随淑妃在庆华殿上，众妃嫔的侍婢都留在了殿外。尽管如此，香岚还是尖着耳朵听到了一些片段。
淑妃终于睁开双眼轻轻挥手，让四名宫女停止了动作。四人各自拿了衣衫，伺候淑妃穿上。
“娘娘的心情，一定与那个玉禹卿有关。可奴婢还是不大懂，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女，也能让娘娘如此开怀么？”待淑妃半个身子斜倚在窗前的一处宽大的黄花梨木榻上，恰好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一片温暖。香岚见淑妃面容舒畅，便立即吩咐人开了窗，淑妃沐浴在柔媚的春阳下，笑盈香腮。
“那是因为你错过了一出精彩的好戏，不能亲眼瞧见，可当真遗憾得很呐！”香岚让人端来了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淑妃拈了一块放在嘴里仔细品尝，尔后才徐徐说道。
“好戏？”香岚微愣，“奴婢在外边儿倒是听到了一点，的确好像有够精彩的。”
淑妃忽然笑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香岚扭过头来看着淑妃，有些不解。
“岂止今天的这出戏精彩，以后宫里的精彩都绝对少不了的。香岚，本宫现在真是又激动又兴奋。嗯，到时候大家不要嫌后宫太折腾才好。你就等着瞧吧！”淑妃满脸期待之情。
“娘娘的意思是……”
淑妃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今天玉禹卿的那番话，装得楚楚可怜，实则以退为进。若不是这番话，恐怕连陛下也没办法逼得荣宛瑜跳出来，就是本宫也不一定能有这份心思。如此聪明的女人留在宫里，你说会不会很好玩呢？”
“可是既然她如此聪明，岂不成了娘娘你的心腹大患？为何娘娘还这么高兴？”
“以前在祈国，本宫就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所以，只有聪明的人才够格跟本宫一争高下。我怎么会不高兴？”淑妃淡淡地笑了，“而且能看破她那点儿伎俩的，又何止我一个啊？恐怕最后轮不到我对付她，就有人会迫不及待替我们出招了。不是吗？”
“顺昭仪？”香岚脱口而出。
淑妃摇摇头：“我感觉不是她。”
“啊奴婢知道了，有一个人一定会抢在所有人的前面！”香岚突然眼前一亮。
“当然。”淑妃似乎知道香岚心中所想，她微眯起双眼轻笑，“要是少了她，以后的故事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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