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泛舟湖上
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淙儿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唉声叹气的？”胤玮笑道。
“奴婢是在感慨罢了，想不到她真的变了。”
“你真相信她变了？”
“难道殿下不相信么？”淙儿微愣。
胤玮淡淡道：“人心难测。像易芜春这种心胸狭窄冷情薄义之人，我对她当然要有所保留了。”
“殿下要是不相信，那就以观后效好了。奴婢倒愿意打赌，易姐姐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哦？打赌？这个有趣！”胤玮顿时来了兴致，“嘻嘻”一笑，“那赌注呢？”
“赌注？”淙儿傻傻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她倒没想过。
“既然要打赌，当然要有赌注咯！怎么样，我们就当玩玩好不好？”他的唇角荡漾着七分淘气的笑意，看得淙儿脸上一红。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奉陪到底吧！”
“淙儿，以后只有我俩在的时候，你就别奴婢奴婢的叫了，就以你我相称吧！”他忽然正色道。
淙儿顿感羞赧，深深垂首道：“殿下金枝玉叶，奴婢只是一个宫女。更何况殿下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又怎敢如此越矩？”
“我最讨厌什么越矩不越矩的！”胤玮满脸不耐，有些激动，他紧紧盯着她，叹了口气，“淙儿，我当你是朋友，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做宫女看待过。在你面前，我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只是你一个叫司空胤玮的朋友而已。而且，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用所谓的救命之恩来压你，你明不明白？”
“殿下……”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从心底喷发出来，化作两行热泪“簌簌”而下。她拼命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哭了？”胤玮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从怀中摸出丝巾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说完便微微躬身帮她擦眼泪。
“殿下，怎敢劳你……”淙儿受宠若惊，猛然抬头望着他，一双星眸凄凄迷迷，刹那间令他像着了魔一般深陷其中，仿佛天地间万物皆无，唯余这带雨梨花了。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多谢殿下。”淙儿柔声道，轻轻握住胤玮的汗巾，指尖微微触碰到了他的温暖，不禁莞尔。
胤玮这才缓过神来，兀自一笑：“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吧？”
“不不不！”淙儿忙摇摇头，“是奴……，呃，是我太感动了。”
胤玮望着她，期待着下文。
淙儿缓缓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堂堂信王殿下，会把我这个小宫女当朋友看待。小宫女原本想，这一辈子为了殿下，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就算要我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淙儿……”胤玮不禁动容，他一下子向前一步靠她更近，心底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殿下，”淙儿深深地看着他，“小宫女的话，希望你能记得。就算殿下不需要任何回报，但小宫女却不能不报。要不，我们换一个说法，殿下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来，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好不好？”
胤玮的眸子变得渐渐深邃起来，他展颜一笑：“当然好，那我们拉钩？”
淙儿笑了出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胤玮也不理她，只管伸出手来。
“好好好，怎么都行，听你的就是。”淙儿无奈地笑了，勾起他的手指，心头却温暖一片。
“呀，你看我，差点儿把正事都给忘了。”胤玮刚放下手，忽然低低地叫了起来。
“呀，你看我，差点儿把正事都给忘了。”胤玮刚放下手，忽然低低地叫了起来。
“嗯？”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江南，这次就是听说京城风和日丽，这段日子刚好适合泛舟游湖，所以我特意赶了回来找你一块去。”
“泛舟游湖？找我？”淙儿又愣了。
“我先带你去吃四季斋的烤乳鸽，晚上再带你去夜游摘星湖怎么样？”胤玮显得非常兴奋。
“啊？”淙儿又惊又喜又有些得意，却不免担忧起来，“可是宫门到了亥时二刻就要关了，万一要是赶不回来……”
“这个你别担心，今晚你住我在京城的行馆就好。”
“这怎么行……”淙儿的耳朵“刷”地一下红透了。
“呃？”胤玮疑道，旋即“哈哈”一笑，“好好好，那客栈总行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淙儿知道他有所误解，连忙解释，“我只是怕这样会麻烦你。”
胤玮呼了一口气：“我一向喜欢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所以做事情难免也随性了些，你能理解最好。那今晚我找一家京城最好的客栈吧，我们也可以玩得晚一些。”
他看了看天空，朗声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说完就要去拉淙儿的手。
“但是……”淙儿又皱起了眉头。
“哎呀你怎么但是但是个没完啊？”胤玮停住脚步截口道。
“我还要去看看毓秀宫布置得怎么样了呢？要不然等禹卿姐姐住进去了，到时候缺点什么少点什么，陛下可是要怪罪我的，所以陛下那儿我还要去回话呢！要不我先去办事吧，办完了我再出去？”淙儿眨了眨眼睛。
胤玮却忍不住笑起来：“要真等你办完事了再出去，那四季斋的烤乳鸽早就卖光了，哪还有得吃啊？”
“那怎么办？”
“你当我今天敢这么随便闯进后宫来吗？”
淙儿一愣：是啊，倘若没有皇帝的旨意，擅闯后宫者无论是谁，可是要以重罪论处的呀！
“我早先去向皇兄请了特旨，跟他说了今天要借你一借。监督毓秀宫的事儿皇兄已经找别人去做了，我刚才可是特地来截你的，你现在就放心大胆地跟我走吧！”
“真的？”
“当然了，不光是皇兄，连我那个未来的皇嫂也满口答应呢，还嘱咐我，呃……”
胤玮故意不说下去，淙儿果然竖起耳朵来：“嘱咐你什么？”
“嘱咐我良辰美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别辜负了她和皇兄的一番心意！”
“啊？禹卿姐姐还有陛下怎么会这么说啊？……”淙儿羞得赶紧转身背对着胤玮，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胤玮偷偷一笑，也不说话，就喜欢看她羞怯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是还要赶时间吗？那快走吧！”淙儿忽地转身回来催促道，以掩饰尴尬。
胤玮迭声应承，和淙儿一道往宫外走去。
沿途有时碰上些宫娥内监，没有谁不知道上次信王落水相救宫女之事。见如今这两人又在一起，而且看上去要比上次亲近了好多，都不免热议起来。
——
京城西市。
比起白天来，并未实行宵禁的夜晚还要繁华得多。
街道两旁灯火辉煌，商铺云集，小贩们操着不同的口音兜售着自己的货物，几乎每个摊前都围拢了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玩赏讨论。来自外邦的各色人等穿梭其中，本来人群密集的西市此时人数就更多了，比肩接踵，张袂成阴。淙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也从未走在这么多人中间，此时身旁时不时来往着各色生人，她简直又惊又怕，却又兴奋得不能自已。
“啊！”淙儿忽然叫了一声，往前一个趔趄，胤玮眼明手快，迅速扶住了她。
“怎么了？”胤玮关切道。
淙儿皱着眉头指了指前面：“后面有人走过来撞了我一下，没事。”
胤玮一看，见是一个五大三粗高鼻黄发的外邦人物，正站在前面看路边摊贩的货物，难怪力气甚大。淙儿身子柔弱，当然经不起他这不经意的一撞了。
“你干什么？”淙儿见胤玮要朝那人走去，急忙拦住他。
“找他理论理论啊，难道撞到你，连句抱歉都不说呀？”胤玮颇为忿忿不平。
“这点小事还理论什么？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可是……”
胤玮还想说什么，却被淙儿打断了：“好了好了，咱们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出来找人浪费口舌的，我又没伤到哪儿，别计较了，快走吧！”
胤玮站在原地还不愿走。
淙儿无奈，只好笑嘻嘻地推着他走：“哎呀少爷我真没事，快走吧！”
胤玮没办法，只好随了淙儿。但走了好几步远了，都不忘回头狠狠瞪上那外邦人一眼。
淙儿甜甜一笑：“少爷，别看了，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连忙捂起嘴来。其实心中暖意荡漾，十分感动于方才胤玮对自己的关切和爱护。
胤玮还没听完也大笑起来：“你呀，想不到嘴皮子那么厉害啊？”顿了顿，他故意朝四周看了看，“你看这里人来人往，年轻女子多的是，漂亮的也不少，不过，怎么都比不过我身边的这位聂姑娘啊！我还看别人干什么？看你不就完了？”然后睁大眼睛看着她，夜光迷离中，他的脸上浮现着一层轻柔的温暖。
淙儿心跳骤然加快，怕再看他会失了方寸，便羞涩地侧过头去：“少爷净会哄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呀？”胤玮认真道，“走吧，你不是等不及要去游湖了吗？”
说完抓起她的手臂大步流星，淙儿惊惶，连忙使劲挣脱出来，只是紧挨着他并肩走。胤玮见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
摘星湖热闹非凡。
大大小小的画舫停驻在岸边，在这烟波浩渺之上，似蓬莱仙境一般散发出五彩斑斓，每每还有一浪又一浪的欢歌笑语从里面传出来，飘荡在夜空之中，酒香人暖，引人无限遐思。
有游船上的歌姬手抚琵琶，唱起了暖暖的轻歌——
“桃红复含宿雨，
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
莺啼山客犹眠。”
两人坐上一条扁舟，船夫慢慢摇起船桨，和着这痴醉的歌声，悠悠然飘在这如镜的碧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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