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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同心锁5


黝黑的洞中燃着几支零星立在墙上的蜡烛,潮湿的气息弥漫聚拢,岩壁上间歇“叮”“叮”地极细微地发出声响,原来是凝成的水滴落在了地面。

        邱竹月坐在洞里深处的一张石头椅上,她整个人卧在椅中,身下是柔软的靠垫,左右各有一张石头做的方几。左面泡着一壶茶,没有盖盖儿,茶里飘着一小段褐黄色的如枯木一般的断根,右面的石几放着几块质地不同、颜色不一的布料,还有一些缝制好的鞋袜,以及一套……凤冠霞帔。

        而她自己手中,正握着一双女子穿的大红色风头翘头履,一针一线地勾勒着前头的鸾纹。

        这是一双女子出嫁时穿的绣鞋。

        过了不知多久,知文终于醒了。他感觉自己的睫毛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般,于是不停地眨眼,眨眼,终于,待那水分溢入的干涩感消失之后,他能视物了。

        原来,是那岩壁上的水一直不停地往下在滴,滴到了他的脸上,衣襟里,裤腿上,将他整个人的右面身子都给打湿了。他看向左面,只见齐致远被跟他同样的姿势挂在了墙上——双手双脚都大张开,整个人像蜘蛛一样,背靠着墙面贴住。

        这墙面不知为何,多出了四个小坑,每个坑却没被全然挖掉,而是留出了最外面的一小节长条形状的岩石,既像是坑,又像是孔,将他们二人的手腕,穿过坑,用粗壮的须条绑在了那长条之上。而他们的双脚,则被那女妖像在庙中一样,用根须紧紧包住,牢牢抓在了地面。

        他昏迷过去时,身子往前倾着,头上便刚好是那在滴水的岩壁,现在他醒过来,赶紧将身子往后靠,以免再被水滴到,这一使力,浑身酸痛得忍不住“嘶”了一下。

        这声响一出,邱竹月手中穿梭着的绣线便停了下了。

        她放下绣鞋,走向了知文和齐致远被绑住的那面墙前,知文这才发现那女妖原来一直就坐在他右手边靠里面的位置。邱竹月越走越近,在这昏暗的洞穴之中,配上着“滴答”作响的水声,实在是恐怖至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别过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啊!”

        “走开!走开!走开!!!”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别吃我,别吃我啊!!!”

        知文刚清醒过来,昨夜又被捆了那么久拖行一路,本来是没什么精神,只是见到邱竹月,便吓得不能自己,浑身的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是张着嗓子嚎叫,身体扭动个不停。

        邱竹月嫌弃地皱起眉头,捂住耳朵。

        真是聒噪!

        而被他这样一叫,还昏睡着的齐致远也醒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邱竹月,瞳孔瞬间放大,吓得“啊啊”两声,转过头,又见知文吼的凄厉,一时又被吓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人仿佛在较劲一样,旁边一个吼得大声,另一个就吼得更大声,另一个更大声地叫完,旁边一个就吼得更更大声。

        邱竹月忍无可忍,一手劈向旁边的一块大石,大石“嘣”地一声巨响,碎裂成块,滚了老远。

        “谁再叫唤,姑奶奶我现在就割了他的舌头!”

        “啊——嗯嗯嗯。”齐致远叫到一半,赶紧止住,双唇紧紧抿住,狠狠地点头表示配合。

        “嗯嗯嗯。”知文也猛地点着头。

        邱竹月转过身,走到向先前过来的那个方向,提起之前石桌上的那壶茶,盖上了茶壶盖,没有拿杯子,就这么走过来将壶嘴依次对准了齐致远和知文的嘴,不由分说将茶水灌了进去。

        二人闭目摇头,喝得痛苦至极,却谁也不敢叫喊什么,喝完,砸吧着味道,竟品出了一股补药味……

        “放心,没有毒。”邱竹月甩手扔掉茶壶,好整以暇地在他们面前的一张石凳上坐下,道:“好,现在你们醒了,先给本姑娘介绍一下自己吧。”

        知文和齐致远互看一眼,彼此心头都在想,这又是哪出?

        邱竹月吹了吹指甲,道:“本姑娘并非天性弑杀的妖怪,这回抓你们,只是因为有一点急事要处理,昨夜我细细想过,你们二人在那庙中都曾帮我,我确实不该这样恩将仇报。”

        墙上挂着的两人赶紧点头嗯嗯两声。

        这女妖若是凶神恶煞,那齐致远和知文在她面前大抵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是,她现在都已将他们抓来了,却还要跟他们讲道理,听起来又像是通情理的妖了。齐致远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要抓我们,不抓庙里另外两个人啊?”

        知文也哭丧着脸道:“对啊,你干嘛偏偏抓我二人啊?”

        那两个看起来,不是更阳刚,更滋补吗?

        邱竹月秀眉一拧,扫他一眼:“你当我傻吗?”

        那两个臭男人一看就不好对付,谁不知道挑软柿子捏啊。

        幸好她昨夜跑得快,否则叫那人一剑——不,一树枝砍到真的根,那就大事不妙了。

        “本姑娘抓你们来,是因为做这件事,还差一点功力,但这功力,差得不多,应当只要吸干一个人就够了,当然,也不一定,若是要到时要吸干两个人,你们也不要怪我。故而,若是我先选了你——”

        邱竹月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了知文。

        “啊啊啊啊——别选我别选我,我不好吃啊!我的肉又少又柴!啊啊啊!”知文闭眼一通乱叫。

        邱竹月皱着眉头呵道:“别叫!”

        知文闭上嘴,恐惧地点了点头,声音怕得快要哭了出来:“嗯嗯,不叫,不叫,我不叫……”

        “若是我先选了你,吸干你之后功力已经够了,那么我就放这书生出去。”邱竹月接着道,“若是我先选了这书生,吸干这书生之后功力也够了,那么我就放你出去。”

        她双臂交叉抱住,道:“听明白了吗?”

        齐致远和知文齐齐点头。

        “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邱竹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齐致远弱弱地道:“我有一个问题。”

        邱竹月不耐烦道:“什么?你大点声。”

        齐致远声音如嗡,也就知文在旁边,勉强能听到,隔得有一丈远的邱竹月就只能看见他嘴皮子动了几下。

        知文便出口大声道:“他说他有一个问题!”

        齐致远转过头幽幽看了知文一眼。邱竹月双臂摊开,身体微微向前一倾,问道:“哦?什么问题?”

        齐致远道:“你有什么急事,非差这一点功力呢?不如你把那事跟我们说说,我们一道给你想想办法,毕竟,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当然,我不是说你是臭皮匠,只是这么打个比方。说不定,大家一起想办法,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你也不用杀人了?”

        知文一听也觉得有理,赶紧附和道:“对对,杀了我们多费劲,让我们帮你的忙,实在不行,留我二人性命,为奴为婢也可以。”

        邱竹月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执拗道:“不,这件事,谁都帮不了我。”她伸手往空中一握成拳,双眼眯起,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口气满满。

        “我要修炼成人。”

        齐致远:“……”

        知文:“……”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她绑到了这里,吓得要死要活,她却还说自己要修炼成人。

        良久,齐致远回过神来,道:“其实,你想体验做人的感觉,也不一定要变成人的……”

        一些话本上写,妖怪留恋尘世的繁华热闹,于是毕生修炼只为成人。甚至还有书籍记载,只有一生行善积德的妖才有机会成人。

        这种书,稍微有点见识的人看了便是一笑置之。山野精怪逍遥自在,为何会羡慕人?人庸庸碌碌,为名为利,风雨里熙攘一生,还饱受生老病死之苦,妖怪想要成人,叫齐致远看来,不过是人自诩万物之主,编来给自己欣赏宽慰的故事罢了。

        可是,未曾想多年之后,却真有一只妖怪站在他面前,说她想要变成人。

        知文尚还蒙着,脑中也一直在想:妖竟然可以修炼成人?竟然有妖想修炼成人?

        邱竹月蔑了齐致远一眼,道:“谁跟你说我是为了体验做人的感觉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止住收了回去,不耐烦道:“少废话了,你们两个,赶紧说说自己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可否婚配,做过什么坏事,又做过什么好事。”

        知文小心翼翼地道:“那个……说了会怎样?”

        邱竹月道:“自然是看你们谁的命更不值得留,本姑娘就先取谁的命。”她美目一扫,食指指向齐致远,“你先来。”

        照她这样说,那自然是坏事做得多的命不值得留,好事做得多的命值得留了。

        于是乎,齐致远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好事——诸如小时候捡过别人的竹蜻蜓,虽然很想玩但仍然还给了失主;过年的时候给隔壁不识字的邻居写春联;帮村里的老太太摘菜进城去卖云云,全都添油加醋地吐了个全。

        “说完了?”邱竹月问。

        齐致远长长吐了口气,道:“说完了。”

        邱竹月疑道:“你从来没做过坏事?”

        齐致远保证道:“从来没有!”

        邱竹月道:“也从来没骗过人?”

        齐致远道:“从来没有!女妖姑娘,在下说的句句属实。”

        邱竹月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心里已经有了计量,转头看向知文:“该你了。”

        方才齐致远喋喋不休说了快一刻钟,已经知文看了个呆,他又没这书生的文采,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若是老实说完,只怕马上就要被这女妖杀掉。

        邱竹月不耐烦指向知文道:“你怎么还不说?!”

        知文道:“那个……我,我……”

        邱竹月眉毛倒竖,道:“你犹犹豫豫,莫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敢说出来?”

        知文赶紧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心急如焚,嘴巴嗫嚅许久,始终张不开口,终于,灵机一动。

        “女妖姑娘!我、我命苦啊,我生在平州,从小被人收养,养父养母待我苛责,非打即骂,待我稍长大些,又将我卖给了别人家做书童,我每日都忙着干活,哪有什么机会做好事。先前庙里那个穿青衣裳的,就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给我取名知文,同我一起入府的,还有一个叫知礼的丫鬟,我与她情投意合,已私下许定终身,若我死了,她不知道该有多伤心难过。”

        “还有,我家少爷整天对我非打即骂,呼来唤去也就罢了,他、他竟还见色起意,想要对知礼图谋不轨,幸好家中还有他祖父母和老爷夫人在,他尚且有所顾虑,加之有我提醒,知礼还能躲过去,若是我不在了,待那禽兽考完回乡,还不知道要对知礼做些什么呢……”

        “对了,我还有个妹妹,是我养父母的亲女,叫桃红,养父养母对我虽然不好,但她却从小跟我亲近,待我如亲兄,我在大户人家做工,每月还能领点月钱,补贴家用,之前听我养父母说,若是我不给家里钱了,他们便要将桃红卖去青楼妓院,我这条贱命,死了便死了吧,可是,待我死后,桃红该怎么办啊,知礼又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知文说到兴起,哭得嗷嗷,眼泪像不值钱一样往下掉,待他稍喘口气,见邱竹月捏着下巴像在思索什么,又赶紧道:“所以,我虽然没做过太多的好事,但把我杀了,却是要大大的坏事啊!”

        齐致远听他道完,心头忍不住一紧。

        完了,这女妖方才问是否婚配,恐怕就是要看死了之后亲眷会不会伤心难过,他却老实说了没有,只这一条,已输了这书童半成。

        果然,邱竹月道:“这么看,你确实是死不得啊。”

        知文眼神放光:“是是,死不得,死不得!”

        齐致远肩膀一塌,整个人颓了下来。

        邱竹月指着齐致远,拍定道:“好,那就你先来。”

        齐致远听完这句,双腿一软,若不是被那绳子束缚在了墙上,只怕马上就要从墙上跌落下来,他眼神枯寂,满脸灰白,好像还没有被这女妖吸干,就已然失去了所有生机。

        两条长须瞬间生出,从邱竹月手中迅速打向了齐致远的双手,只听“嗒”地轻微一声,两手绑住的须条就这么被打开了。

        他双手一松,身子马上就要往前倒去之时,邱竹月又挥出粗壮的须条,将他整个人裹住,脚底下缠住的细密须条像得了什么指令,瞬间松开,他就这么被猛地吸往了邱竹月身前。

        齐致远克制不住地在半空中“啊啊”两声乱叫,叫完,他忽然想起这女妖方才不准他们叫,又隐忍地咬着牙闭上了嘴,下一瞬,又想,这女妖都要将他杀了,叫与不叫还有什么干系?

        于是,停完这一歇,见到邱竹月越来越近的脸,忍不住又狂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下,是叫得头晕,叫得眼花,叫得气血翻涌,又瞬间如潮退去,叫四肢冰凉,心脏狂跳,于是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邱竹月:“……”

        知文:“……”

        邱竹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挥,腾在空中的须条就往一旁摆去,齐致远就这么被扫到了一边,又缓缓地落了地。

        她又看向知文。知文倏地挪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作无知状。

        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老天保佑,别来找我啊,千万别来啊千万别来啊……

        他面上无波,一颗心却“咚”“咚”狂跳,心头不停地祈祷默念。

        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就是那□□。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你先来了。”

        邱竹月又挥出两道须条,像方才一样将知文左右手的禁锢解开,脚下的须条也那么一松,在他感觉浑身轻松,整个人的身体已恢复掌控之时,一道极粗的长条又冲向他身边,裹紧了他的身体,拖着他飞往邱竹月身前。

        “啊——”

        邱竹月早就受够了这吵嚷声,在他张开口喊出第一声之时,就呵道:“你再叫,我就把你身上的肉用刀一片片割下来,让你生生痛上三天三夜,再取了你的性命!”

        知文识趣地瞬间闭上了嘴,只余下脑袋不受控制地不停摆动缩脖。

        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不是那书生先来吗?!

        怎么就轮到他了!

        他此刻已被拽到了离邱竹月不过三尺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在这种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心一边狂跳,脑子却活跃得过分,看着邱竹月的脸,心想——

        这妖怪化作的人样,确实有几分姿色,可这模样,是她天生变出来就有,还是曾经剥过谁的皮,将那层皮套了上去?

        若是剥的别人的皮,又是怎么剥的?

        “嘴张开。”

        邱竹月一开口,他活跃的脑子又瞬间凝宕了。

        “什么?”知文道。

        邱竹月理直气壮道:“你嘴不张开,我怎么吸干你啊?”

        知文:“……”

        邱竹月一见知文嘴闭得更紧了,加之这一连串的意外,火上心头,将他拖得再近了几分,斥道:“张嘴!”

        知文摇着头,很快地从喉咙蹦出两个字,嘴皮却没有掀开,明明说的是不要,听起来却是“唔呀”。

        邱竹月:“……”

        “张嘴。”

        知文:“呜呀。”

        “……”

        邱竹月冷哼一声,道:“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说罢,她直接上手开始扒知文的嘴。知文“呜呜”摇头,牙关紧咬,愣是不让她给扒开。

        “哼,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邱竹月道完,也不扒嘴了,直接伸手掐住知文的脖子,没多时,知文便憋得首颈通红,双目凸出,目眦将裂,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松开了紧紧抿住的双唇。

        嘴唇一松,脖子也一松,明明整个人像是鱼遇到水一样鲜活了过来,他却彻底地四肢瘫软,心如死灰。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知礼,桃红,少爷,老爷夫人……永别了,若有来生,他再也不要在破庙歇息了……

        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却还有那一二。

        半空中就在此时忽地飞来一个什么东西,极快地打向了邱竹月的方向,她迅速飞身躲开,那东西便撞到了身后的石几,“嘭”地一下将石几打得四分五裂,上头的凤冠霞帔,鞋袜布头,悉数散落在了地上。

        那飞来的东西失了力,也一同坠了下来。邱竹月侧首一瞧,竟是一把檀木折扇。

        不远处又传来一道男声。

        “蠢妖,你若沾了因果,这辈子就再也休不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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