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咖啡是罗蓓塔的□□，欲念之火，尼古丁则是她的罪恶和灵魂。见义勇为事件一经解释，实验室众人便原谅了我，然后哈欠连天地离开，留下罪魁祸首——我，和指使我去买咖啡的罪魁祸首——罗蓓塔与我一起看守仪器，算是将功抵罪。罗蓓塔一脸菜色，嘟囔了起来。“没有咖啡，好歹让我抽根烟吧。”

        随着戒烟条例愈发收紧，罗蓓塔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对她的折磨。我们蔫头巴脑地在实验台旁边坐了将近五个小时，几乎入梦。“砰”的一声，我从半睡半醒中彻底吓清醒过来，幸好没有事故，只是罗蓓塔从椅子上滑下来。她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哭丧着脸：“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得抽根烟。”

        有人举报过她偷偷抽纸烟，现在她用的是水蜜桃味的电子烟，以掩人耳目。烟杆被她藏在白大褂的内袋里，和签字笔差不多，目前还没被好事者抓到。我看结果差不多也出来了，用手机拍照记录，打扫起实验室。罗蓓塔急得抓耳挠腮，她总把“我会死掉的”挂在嘴边，可是器材整理也马虎不得，只能任由她的生命在上面流逝。终于，所有的玻璃器皿都进了烘箱，罗蓓塔一把甩掉白大褂，手持电子烟冲到走廊里，正和遥远的彼方，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保安叔叔面面相觑。

        我刚想说：“他没看清，放心吧，咱们镇定点出去。”罗蓓塔已经做贼心虚地跑回实验室，把电子烟塞回了白大褂里。我大呼完蛋，你这么躲着保安，是人都觉得你心里有鬼。这么想着，我顺手把她的电子烟藏到我的口袋里，一脸淡定地走出去。

        “你们刚做完实验出来吗？”保安大叔很自然地打招呼，罗蓓塔强颜欢笑，但很快，保安叔叔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你们刚刚是不是拿着电子烟啊？”

        “没有，那是实验室的记号笔。”我面不改色地撒谎。罗蓓塔的手心都汗湿了，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哦。”保安大叔将信将疑地离开了。我碰碰罗蓓塔，把电子烟递给她。

        你们知道罗蓓塔和我为什么关系好吗？因为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咣”的一声，烟杆顺着罗蓓塔湿漉漉的手心砸在了地上。就在保安即将回头的那一刻，我一脚把烟杆踢飞了出去。

        烟杆呲溜溜滑到走廊的另一边。面对保安的疑问，我咬了一下舌尖：“是吗？我什么也没听到。”

        等待保安终于离开，在罗蓓塔的注视下，我赶紧张牙舞爪地向走廊另一头跑去。烟杆安静地躺在瓷砖上。我弯下腰，一只手比我更快地捡起了它。一双牛津鞋，浅棕色灯芯绒的裤脚，我顺着裤管向上看去，一张熟悉的脸浮在我的头上。

        ……啊，是那个马丁吗？他恢复得真快啊。

        “你的？”他的嗓音听上去闷闷的。

        “不是，是我同学的。”一想到他是个老师，我立刻甩锅，把手指伸向身后的罗蓓塔。

        他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

        罗蓓塔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马丁打量了我们一会儿，把烟递给了罗蓓塔。这次罗蓓塔可紧紧抓住了它，赶紧塞到书包里。

        “很奇怪，其实我觉得她抽烟你不抽。”马丁突然指指罗蓓塔，扯了扯嘴角，“如果你们没人骗我的话。”

        “没人骗你。”我用英语说，“真的，我不抽烟。”

        罗蓓塔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我礼貌些。马丁看上去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抱歉。我能和你们一起走一段吗？”

        “为什么？”我拉着罗蓓塔向后退了一步。

        我的行动大概有点让他无地自容。“嗯……也许，就是聊聊？”

        我似乎再一次让他陷入一种窘迫的境地。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忍不住回想起早上下水救他的情况，也许我这么做太冲动，万一他无比痛苦，但求一死，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一场隐形的伤害。我让那么多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还觉得自己像个无名英雄，走得干脆利落。我越想越觉得尴尬，真想扇自己两巴掌。马丁大概以为我真的不懂丹麦语，便专注与和罗蓓塔聊天。罗蓓塔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很高兴认识你们。”马丁对罗蓓塔说，“不过你的朋友似乎不太喜欢我，很抱歉打扰她了。”

        罗蓓塔看了我一眼，“额”了一声，“你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我点点头。罗蓓塔便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我，用英语把马丁的话翻译了一遍。我看看马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脸颊发烫。于是我低下头，“不，我没觉得被打扰。”

        “真的吗？”马丁用丹麦语问罗蓓塔，“她是……中国还是日本……”

        “中国人。其实还好啦，她没有骗你。她只是有点害羞，她和你这样的北欧熟男谈过三次恋爱……”罗蓓塔用英语说。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巴。

        马丁的眼神立刻从我的身上移开，也开始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说：“原来是这样……我……啊，哈哈，别介意。”

        我突然有些泄气，松开了捂住罗蓓塔的手。罗蓓塔佯装要咬我。我笑着躲开，心里却没觉得轻松，只想快点回到我的住处，躺到下一波电话铃响。但马丁并不知道我的愿望。他舔了舔嘴唇，在我和罗蓓塔的脖颈处快速扫了一下：“我可以请你们喝一杯吗？”

        “不。”我立刻拒绝。罗蓓塔惊讶地看看我，又看看马丁，“抱歉，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今晚可能不太合适，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罗蓓塔好歹给了马丁一个台阶下。我看着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互相微笑着告别了彼此，心里有点后悔，但是也没那么后悔。谁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和妻子拉扯准备离婚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在我愣神之际，马丁悄声无息走到我的面前，“你……”他犹豫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适当饮酒会让你不那么……”他说着，把两边的嘴角扯下来，做了个鬼脸。“我没有别的意思，还有，早上，那时候，我听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我说：“不用谢。”

        说完，我捧着自己滚烫的脸和狂跳的心匆匆逃走。

        刚回到公寓，罗蓓塔给我发消息，她把我的手机号码也给了马丁，并祝我好运。看着这条消息，我叹了口气，想把自己砸进床里，可又需要先洗澡。思来想去，我回给她两个单词：thank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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