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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选择的余地


  杜伯在施展他最后的疯狂,而程知远却根本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选择?

  不愤怒是因为程知远现在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而不选择,是因为没有任何选择的必要。

  放弃楚国还是放弃褒姒?

  这不需要选。

  杜伯看到程知远面无表情,不免冷笑起来,最后变得狂妄不能遏制,他的笑声不断传荡,充斥着九天十地,抵达九幽黄泉:“所以我说人间的家伙都十分愚蠢,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越是向上越是如此,那些九天主宰更是狂妄的不可一世。”

  “善意与恶意,都由得他们自己的心思来转,奸滑的女人遭到世人唾骂,谁敢庇护她?你觉得没有必要回答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那就来试试看,我之将死,最为疯狂,天齐神死亡前的疯狂,你应该都看的清楚了,一位天帝人物真的不顾一切,把自己的肉身点燃,彻底化为焚灭世间的光华与烈火,那么这片千里,万里的河山,根本就留存不下来。”

  “天齐死时,是引动万古星空的威严,所以人间受到的破坏不重,也是因为他本身的目标并不是这片人间大地,但我不一样,我这就是冲着人间去的,你以为能够在我自灭之前,制住我?”

  “庐山天火?褒姒这个奸诈的女子,帮你拿到了庐山巅的天之青火,你就以为胜券在握,可以秒杀我了?”

  “天帝两个字何其沉重,人间顶峰,乃是世间无敌的存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无一不是绝巅之人,只有天帝才能对抗天帝,但也不可能达到秒杀的程度,即使是夏启对抗夏桀,夏桀也依旧能与夏启周旋;即使是东皇太一,彻底解除枷锁,也依旧曾经被天齐神拖延。”

  程知远安静听着杜伯那如同疯魔般的狂言狂语,没有反驳的意愿,也没有反驳的举动,只是把那柄剑横亘在膝前。

  “哦,你不用剑?”

  杜伯开始嘲笑,但是他同时,心中也是开始发冷。

  程知远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嘴上说的很狂,但是杜伯心里也没有十足的底气,他不是水亡伤那种狂妄的傻子,连仲尼当面都敢动手去打,杜伯生前好歹也是周王室的上大夫,那地位是极其崇高,而能够做到那个位置上的人,脑子必然不可能被虫子吃了。

  真正被天道之火栖息的人,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不知道,但是想来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世间无人可以完全掌握天道之火,借火而栖,存续天道之火,也只是为了书写天道的文章而已。

  就像是夏朝的天矩,商朝的天纲,周朝的天礼,以及秦国没有完成的天律。

    天道本是一页白纸,就看后来者,要用那片火涂抹出怎样的图画,书写出怎样的道理。

  所以,穷天道尊才会说过,这是违反自然之道的。

  但是人间的人也都说穷天的道理是错误的,天道既然诞生了,下降了,那么,为了让人民生活的更好,立下一个准则是十分有必要的。

  完全依靠君王的自觉性,是绝对不保险的。

  三代之后,再不见三代这样的圣人,正是因为君王的来源被固定了,说到底,书写天道,仅仅是在弥补“家天下”中那“巨大的漏洞”而已!

  因为不能从天下选贤任能,而没有人可以保证,一个君王的后代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早在三代之前,帝喾的儿子帝挚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尧也是考虑到诸多因素在内,才把天下托给了舜。

  杜伯不知道程知远重新书写了哪些篇章,但想来应该都是符合他那霍乱世间的言论的,而这种言论是危险的,程知远做到了张仪想做但没有做到的事情,但很可惜,这次的书写,不是为了某个国家,而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但也正是如此,杜伯才更加恐惧。

  程知远放置宝剑于膝前,他的身边,在庐山的巅上,散落着数柄被击断的宝剑。

  “这些剑皆是被我收服,我与它们同心相联,剑毁人震,我心神悲痛,不能抑制。”

  “黄泉的鬼门,到底是你们把我们看的太愚蠢,还是你们自己,本身就足够愚蠢呢?”

  程知远终于开口了,但说出来的,却不是让杜伯欢喜的话,反而让他更加焦虑,不由得强制冷笑起来,然后一只手开始摸索向整个楚国人间。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人间的画面开始模糊,浩瀚的烈焰喷涌上来,杜伯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不由得大为震颤!

  “你做了什么....”

  神游之法,杜伯一直都在警惕,那是程知远的看家本领,也是最为可怕的招式,是西极幻化人才有的无上手段。

  虽然杜伯并不能确定,程知远在之前交战中,那种挪移天地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因为贸然下判断是不明智的,有可能脑子一热,想到了针对性的方法,但结果对方用的是另外一种招数,于是自己因为大意,就会身死道消。

  “人间没有遍,你只是看不到它了。”

  “我没有回应你的话,因为你太过于疯狂,眼中已经浑浊不堪,我不用剑,因为我不需要剑来杀你,我现在很痛苦......”

  程知远忽然从眉心取下了一部分的庐山青火,褒姒手中的青火已经完全消失,而程知远向杜伯丢出那团火焰。

  “来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

  褒姒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愣住,她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想要出言提醒,但却被程知远制止了。

  “杜伯,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这片天之火。”

  “那里面映照的,都是什么?”

  杜伯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向那团火焰走去,他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激动,却又带着一种警惕与震恐。

  “你什么意思?”

  程知远:“不敢拿吗?”

  贪婪的欲望瞬间就充斥了杜伯的心灵,那追求了数千年才看到的宝物,庐山的天之道火,那道火的火精,就在他的眼前。

  “我的!”

  杜伯一把攥住那团火焰!

  “很好,程夫子,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怕.....”

  “还是说,你想要借助这团火来控制我?好啊,我已经攥住了,求之不得.....”

  杜伯显得贪婪,疯狂,同时又有些魔怔,但下一瞬间,他眼前的程知远,突然开始变幻。

  杜伯抬起头,身边如梦幻泡影一般走过一个人影。

  程知远已经不再是“程知远”。

  庐山的巅上,青火遮掩之下,邱山毫黍轻轻摇晃。

  万物归于百骸,而又化于梦幻。

  ————

  那是.....

  “周宣王!”

  杜伯神情大震,猛然是如梦初醒一般!他再看四周,那些大夫卿士都愣神的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而边上的,走过的那个人影,则正是他的好友左儒。

  而周宣王也愣了。

  “杜伯,你是没睡醒吗?”

  杜伯上来就一声“周宣王”,但这个宣是谥号,他应该称呼为天子才对,宣王都傻了,我还没死,你就给我上谥号?

  不过这个宣还是挺不错....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杜伯就这样直挺挺站着,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因为在杜伯的意识中,现在是有些懵逼的,当然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

  这是过去的景色......

  怎么会回到岁月的深处?

  这究竟是真的过去,还是百骸幻境?

  还是说,之前的未来,鬼门,仙道,庐山,都是自己在做梦?

  “杜伯,快向天子道歉!”

  左儒在一旁十分恐惧,因为宣王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好你个杜伯,大清早见个面,上来就给我丢个谥号,现在还不道歉这么站着.....

  “好啊,来,你上来,坐这里!孤下去站着!”

  周宣王气的不轻,下了王席,一把抓住杜伯,就要把他向天子位置上按,顿时吓得周围的士卿大夫们都上来劝阻,一时之间人海汹涌,七嘴八舌,差点把宣王给生吃了。

  “杜伯,快道歉!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这好好的,发什么病症?”

  “上大夫,天子怒了!”

  “臆想症....”

  “天子恕罪,杜伯兴许是还没睡醒....”

  宣王被这菜市场一般的呼喝又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终于在一帮大臣的“物理劝阻”下,杜伯终于算是对宣王道了歉。

  随后,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宣王,开始说今天的正事。

  杜伯浑浑噩噩,只觉得似真似假,他不断回忆过去的一切,难道自己被杀,堕入黄泉,又回到人间,以及庐山大战,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一定是程夫子对我做了什么,岁月怎可倒流!古来从没有听过!”

  “这一定是百骸幻境!”

  要想证实是不是百骸幻境,有一个很直接的方法,那就是自杀。

  只要把自己弄“死”,但是却又死不掉,那就说明,这里确实是百骸之中。

  杜伯这么想着,立刻就要去做,他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确认疼痛之后,居然直接从周宫明堂大殿,冲向一旁的柱子上!

  宣王话没说完,边上的左儒一把就拽住了杜伯,杜伯一个踉跄趴在地上,边上的士卿大臣们连忙跑过去把杜伯压住,而整个场面中,只剩下一个呆呆愣神的周宣王。

  “这真是没睡醒啊?”

  周宣王都有点怕了,我刚刚还以为你在神游天外,没想到你是真的听了我讲话,但是你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孤就是让你去负责抓捕造谣的人,以及搜查卖桑弓的女人而已....你这上来就要去死,好歹也把话说明白了啊!”

  周宣王走到杜伯面前,此时甚至有点诉苦的意味。

  “古来只有有错的臣子,今日算是天子也有错了!”

  宣王臭骂了杜伯一通,并且表示既然你想死,我这工作还不好安排,你要是已经被安排下去说完不成要去寻死。那就随你便了,但是现在这工作没有安排与负责,你要是死了,那天下人不是都得说我是个昏君吗?

  周代还是讲道理的,所以宣王也只是气冲冲的走了,并且走之前还表示,既然你这么不想做这些事情,那就让中大夫去做吧,你在家歇着几天,继续睡,睡醒了再来见我。

  “你说说你,这闹得是什么毛病啊,天子可是真的动怒了。”

  左儒拉着杜伯,这时候杜伯才反应过来,一把跳起来道:“你说什么,他让我们去查什么!”

  “不查了,不查了,交给中大夫了。让你回家睡觉,睡醒了再去找他。”

  左儒拍了拍杜伯,让他赶快回家睡觉,别在这梦游了,而杜伯则是一把打掉他的手:“我很清醒,我清醒至极!”

  “该死的程夫子!”

  杜伯的眼中尽是血丝,鬼气几乎要溢满出来,那种愤怒与绝望,痛苦与哀鸣的过去,程知远刚刚还在被他嘲讽,要做出选择....

  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这肯定是百骸幻境!这个家伙,他居然把我送到了这片岁月中....”

  今天早晨周宣王所说的一切事情,正是当初杜伯为此而死的事件。

  那个卖桑弓的女人,就是褒姒的养母,只是这个时候,她和她的丈夫,还没有来到周都。

  但是那个谣言已经传来,那个“桑弓箕袋,几亡周国”的童谣,已经在整个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虽然宣王下了命令不许人再胡说,但越是这样,国人们与野人们的好奇心就越重,各种事情也传的越发神乎其神。

  杜伯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宣王让他睡醒再去找他,明显是认为,这个查找女人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做。

  那么,杜伯知道,自己注定还会遇到褒姒的养父养母。

  在上一次,他放走了他们,给了褒姒性命与恩情,但是杜伯自己却因此而死,同时还连累了左儒。

  那么这一次,杜伯不免感到天威的嘲弄。

  这是程知远的反击。

  你不是要杀褒姒吗?那么杀吧,让你回到岁月的最开始去,去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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