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遗言
崔筠腿上的伤刚止了血又撑破了伤口，小环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责怪：“第三次了，若是再这样，我便不管了。”
一阵温润的暖风从崔筠惨白的脸上漾开：“你不管我，便没人管我了。想来，送你学医术，倒是送对了。”
小环想学医的想法是在郭店萌生的，当日在客栈遇刺，只觉得银子花得心疼。后来在景伯夫妇那儿学了医术，也没觉得什么大的用处。近日为长公主用药，才觉得值。
尽管小环自己病了那么久，还差点丧了命，也从没想着自己救自己。
“王爷醒没醒？”崔筠还是执意要去瞧赵邕的伤势，她若无其事地从塌上站起来，向小环展示自己已无大碍。
“赵管家传过话了，王爷说不见您。”小环搀扶着崔筠，盯着她脚下的步伐，生怕她迈的步子大了：“贾嬷嬷就在院子里守着。”
言外之意，赵邕醒过，或是已经彻底醒了。
赵邕让贾嬷嬷带人在王妃院子里守着，要是王妃非要去探望他的伤势，一定要拦住她。
崔筠忽略掉贾嬷嬷，径直往外走。
“你敢拦我？”崔筠气息把握得均匀，字眼掷地有声。
“皇上派宫里人把稼穑王府九成的下人都给换了。”贾嬷嬷吓得老脸一颤，裙下的小脚往后挪了挪，给崔筠让了道。
小环皱眉，替崔筠接下话：“知道了，没你的事儿了。”
着实如贾嬷嬷所言，一路从王妃寝居往稼穑王憩室去，园子内排了许多生面孔的兵。只有几个穿梭府内的领头丫鬟还是原先的。
快到憩室的时候，崔筠正碰着赵管家背着行李从稼穑王治病的屋子里出来。
“见过花银王妃。”刚和稼穑王道过别的赵管家与崔筠撞了个正着。
小环问：“赵管家这是要去何处？”
“属下不知。这都是皇上的旨意。”赵管家给崔筠使了眼色，不让她进去。
崔筠推开门，一眼看见了堵心的人。
她是被赵宥威胁至稼穑王府的。她也是愿意来的。
精灵夫人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赵邕正戏弄着它的耳朵。
哪怕堵心，崔筠还是一步一步走得更近了。因为看着赵邕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王爷的手……”眼泪打着转，崔筠险些没忍住，“还痛吗？”
赵邕总算将目光从精灵夫人身上挪到了崔筠这边，干裂的唇犹豫了好一阵。恶毒的话，赵邕说不出来，便承着崔筠的疑问接下去，而脖子上的青筋已突然暴起：“不痛了。”
一丝落寞从精灵夫人眼中划过。事实上，她已经和赵邕演习了好几次的台词，就是故意让崔筠死心，可是他终究说不出狠心的话。
王爷他真的很喜欢花银王妃呢。
精灵夫人的一条腿被赵宥打断了，那是她背叛的代价，也是赵宥让她重新博取赵邕同情心的筹码。
精灵夫人一瘸一拐地从崔筠身边路过，像风一样飘过：“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吱呀”一声，房门关上了。崔筠在精灵夫人离开后，和赵邕四目相对的距离越来越小，她一边拖着步子，一边深情望着他。
“我不是不让你来吗？”赵邕把断掉的那只手往后藏了藏。
崔筠却答非所问：“我应该早点带你走。”
如果早一点，柳仙儿不会死，赵邕也不会残。
赵邕最怕的是她自责，也不忍心看着她伤害自己：“下次不许了。”
看着崔筠的腿，赵邕恨不得立马提刀冲进皇宫，与宫墙内的疯子打一场，杀一场。
他细细琢磨过，那样的话，其实意义并不大。
崔筠忍着疼，往前跳了一步，笑着说：“我没事啊，我不怕疼。”
不知怎么，崔筠突然打翻了露水，眼泪漱漱往下落，将腔内所有的心惊和委屈化为了一个拥抱……
赵邕没撑住，披头散发倒回到了床上。
崔筠不仅没放手，还将脸和唇一并压在赵邕脸上，糊了赵邕一脸的鼻涕眼泪。
赵邕也没嫌弃她，将一切无法言说的东西心领神会了。
还能在最后的时候吻一吻她，已经是天赐的福了。
就在崔筠还要轻轻拨开赵邕衣领的时候，赵邕阻止了她。
赵邕将那仅剩下的一只好手覆在崔筠手背上，难过得满目疮痍：“筠儿……”
赵邕不想用“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给我滚的远远的”一类的话来骗她离开麒国，决定应该理性得跟她分析分析局势。
“赵宥不会放过我的，”赵邕哽咽了一阵，“我活不长了。”
“不，”崔筠将头埋在赵邕胸前，看不清表情，“他不敢，我不许。”
“那个尹怀温……我查过了，或将成为你为麟国建功立业的阻碍，一定不可小觑了他。你若……若晚回去一日，麟国便多一分凶险。”
“你是不是在赶我走？要走一起走。”
“傻丫头，我已是你的累赘了。”赵邕的伤口被崔筠碰到了，他忍着疼苦笑，丝毫不怪她。
不论是什么事，都不怪她。
“我弟弟，”还有一事让赵邕放心不下，“歆儿最是依赖我，你帮我管管那小子，别让他犯傻。”
想必赵歆此时一定很难过，说不准正要替他向朝廷和赵宥报仇。
崔筠立马答应：“我不会让歆儿犯傻的。”
“还有哦，”赵邕抚摸着崔筠的脑袋，安慰着，“千万好好照顾自己。”
崔筠哭得动静更大了，恨不得钻进赵邕的胸膛。
“听见了吗？”赵邕眼角亦不自觉流出了泪。
崔筠再也不能发声了。
俩人不知抱了多久又哭了多久，直到有人闯进来才分开。
“王爷和策安公主该用饭了。”
闯进来的生面孔，崔筠不认识。既然不是府里的人，自然不必客气：“王府没有公主，只有王妃。”
崔筠迷离着一双略微发肿的眼睛，早就没了先前的灵气和飒气。
听训的仆人只当做是没听见，没好声地说：“王爷和策安公主若不吃，今日可就没得吃了。”
“你！”
“啪！”精灵夫人给了那奴才好一巴掌，看着崔筠道：“花银王妃以前的魄力怎么都没了？这种下作的东西，打他都算轻的！”
于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精灵夫人一刀将他杀了。
不知道是对她已有了解还是眼前的死人并不无辜，赵邕和崔筠倒是毫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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