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诛心（1)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时刻，欧隽铭有气无力的坐进车里。
车的好处在于，它能使前一秒还在对同事强颜欢笑的人，一进车里就得以肆意的潸然泪下。
欧隽铭咬牙切齿的想将突如其来的眼泪忍住，泪腺却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他不敢相信近来自己居然如二十多岁时一般多愁善感。
欧馆，我劝你不要自作多情了。靳书记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他真是颜面尽失。
欲望原本被他强行锁住，只在夜间澎湃，如今受了靳书记的嘲弄和刺激，反倒产生一股反作用，被放大，在他血液里煽风点火。
渴望变成绝望，果然有的情感就像毒品，一点点都不能碰。
他原本对庾幼真的好感和欣赏，在靳书记的刺激下，反倒冲破原本的疆界，发展为一种绝望而扭曲的爱情。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失婚男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耍了？
庾幼真为什么要这样？
他还在努力的将她调上楼，甚至跟叶泓秋她们一起，想推举她做支部书记。
可是她却如此轻易的屈服于靳书记，还说要调到信息办去，彻底的离开他！
她将自己撇得那么干净，连跟他在一起工作，都让她觉得名誉受辱么？
欧隽铭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出学校，飞驰出好一段路，停在路边。
然后伏在方向盘上，放弃对眼泪的控制。
在无望的瞬间，他头脑里出现了在阅览室里搬书的情景。
幼真的眼神与自己交汇，沉默是他们的信使，无声的传递着思绪和欣喜。就是由此处开始的吧，若是只停在那个时刻便好了。
两三个月见不到面，他总是不断在脑海里重温这个短暂的下午。
抱着一摞书擦肩而过。
隔着羽绒服，肩臂偶尔的碰擦，就足以让心脏像被泡在温泉里一样清澈妥帖。
单是灵魂水面宁静的浮萍微微颤动，也令人心醉。
仿佛有一只轻盈的蝴蝶从心上点足飞过，斑斓薄翅的华彩散落在胸腔之中。
彼时她戴着口罩，可眼底里闪烁的，感激和依恋的光彩，足以将任何死灰点燃。
与前几日在校门前无动于衷的冷淡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现在这两种眼神在欧隽铭脑海里重叠浮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为何她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心灵却如此复杂深晦？
她给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都是他孤独生活里必不可少的养料。
从前他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像烟一样令人上瘾，现在却成了烟雾制造的幻觉。
也许美丽的幻觉只是女人的套路。
庾幼真或者并非如他所想象的，是个不急于破茧成蝶的“女孩子”，而是王荣口中的个中高手？
她用青春和美好诱惑了自己，如今却又全身而退了。
可自己却为那甚至无法明确定义的美妙感觉，几乎要精神错乱了。
手机屏幕闪动，王荣来电。
天！欧隽铭心中暗喊。
自己真的糊涂到把一直以来压抑的渴望，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了么？
他头疼欲裂，可又不得不接。现状于他很不利，几乎是被挟制了。
欧隽铭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纵横的湿润，将头靠在座背上，清了清嗓子：“喂。”
“欧馆，你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很怕我打来。”王荣的口气倒轻松。
“什么事？”欧隽铭的语气中难掩焦虑。
“我想见你啊。”
“你有什么事？”欧隽铭生硬的，语气很重的又问了一遍。
“欧馆你怕什么呀，人家又不会吃了你。我的东西在你那儿，我总得去你那儿拿回来吧。”
王荣的声音风情万种。
“你不用到我家来。我拿给你。”欧隽铭简短的说。
电话那头扑哧一声笑了，“欧馆，你不会要在办公室里当着大家的面给我吧。
这样吧。你酒后一时睡了我，总得请我吃顿饭吧。
中心饭店楼下，新岛日料。有很隐蔽的榻榻米包间。你拿了东西送过来给我吧。”
“你”欧隽铭话未说完，对方已经掐断了。
新岛日料的包间被日式插花和日式桧扇装点得极为雅致。
彩绘的扇面上散布着星点金箔，配有深红束带，显得端雅艳丽。
欧隽铭脱下皮鞋，被服务员引着进来，却无心欣赏周遭的布置。
他本就不喜欢日料，加上此刻被挟制的心理，恍惚有种受制于日本人的错觉。
王荣的装扮跟日间在单位不同，特意选了一件嫣红的连衣纱绸裙。
两片荷叶袖，宛如是浓艳的芍药花瓣耷拉在肩头。
“欧馆，你的袜子可真白呀。”王荣一眼瞥见了郦铭的脚，
“不像我老公，袜子边总是黑黢黢的。”
欧隽铭绷着脸，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个纸袋，“你的东西，我还有事，先走。”
王荣立刻站起来，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嘛。你昨天在床上那么疯，我都没生你的气，你难道连一顿饭都不补偿我？”
“你不用回家带孩子么？”
“孩子今天由他外婆接。我老公嘛，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回来了。
欧馆，你是单身，我可不是，我被你睡了可是有风险的。”
王荣娇滴滴的斜眼瞄欧隽铭。
“你别说了。”欧隽铭闭眼吁了口气，“你点吧。”
王荣见他转身坐下了，嘴角隐隐扬起，
“欧馆，我有点好奇。我和小庾，哪个让你更舒服？”
欧隽铭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说那方面啊。”王荣眼珠一转道。
“你别胡说八道。”欧隽铭用简短急促的语气阻止她对庾幼真的侮辱。
“我就猜到你们还没有，”王荣得意洋洋的撇了撇嘴道：“她就是这么做作。”
“小庾还很单纯。你不要诽谤她。”
“单纯？”王荣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欧馆，你一把年纪了，还真是个单纯的男人。你觉得她喜欢你么？”她问的很直接。
“我不知道。”欧隽铭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白桃乌龙茶。
“如果喜欢你，现在怎么不是她和你坐在这里吃饭？昨天夜里怎么不是她让你睡？”
“人家还是小姑娘。”欧隽铭实在听不下去了，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三十岁了，为什么还是小姑娘？”
“我怎么知道？可能一直忙于学业。”
“可是她主动提出要调支部，调到信息办去。一开始不是她找你帮她来对付我的么？”
“不是你在到处造谣么？小姑娘还没结婚，当然爱惜名誉。”
“这种女人啊只爱自己。
你知道么？她跟她研究生时的男友谈了三年，都没发生gx，你不觉得她很厉害么？
高高在上，俯视着你们这些男人。
看男人为她心焦，为她精神混乱，也许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很快活吧。”
欧隽铭沉默片刻：“不要用你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别人。”
“她不喜欢你。如果她喜欢你，还顾得上什么名声么？
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不该有些特殊么？为你冒险，为你献身，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而她把你和其它所有男人划了等号，没有区别对待。
她宁可做剩女，也要维护她清纯的形象，这不是很做作么？”
欧隽铭没有说话，又抿了一口茶水。
“欧馆，你觉得你对她的维护值得么？你不惜与同事翻脸去护着她。
可她不过是因为门卫邬老太的教唆才来找你。
也许她正在心里嘲笑你一个大男人，却因为她几个眼神就为她赴汤蹈火，而她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没有任何损失。
她会很得意的。年轻美貌，就是为所欲为的本钱。
但她不会傻到去跟你谈恋爱。她必须留着她最宝贵的东西，找一个条件和她相当的好对象。
而不是像你，离过婚。
她是讲文学的嘛，她最知道怎样先引诱你，再拿道德作为挡箭牌保护自己。
那么这样，倒霉的是谁？”
欧隽铭素来认为王荣不过是技校生，却没想到她像个心理专家似的说出这么一大篇话来，而且字字诛心，正中自己的弱点。
“你不要这样说。她妈妈管她很严的。”
王荣呵呵冷笑道：“她都三十岁了，行为还受父母控制么？
如果她想跟你好，她会说一切谎话，用一切办法来找你。她有么？
她只是拿她妈妈做挡箭牌。这你都不懂？”
见欧隽铭沉默，继续道：“她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觉得自己有才有貌，就藐视男人，高高在上。要别人跪舔她，不对，是要别人跪舔不到她。
你们男人不懂女人。只有女人才懂女人。
我跟她不同，我喜欢谁，我就敢大胆的喜欢他。”
欧隽铭也冷笑道：“你有老公，你老公不管么？”
王荣以玩笑般的口吻道：“老公？我老公不知道现在在哪个床上呢。”
又两眼灼灼地看着欧隽铭：“欧馆，我是真喜欢你。
我以前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可是跟你睡过以后，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我就”
欧隽铭却无视她的表白，停留在自己的思路里：
“我不明白。小庾为什么提出要调到信息办去。”
“你不明白？”王荣呵呵笑道：
“人当然往高处走了。听说她给靳书记写了一篇征文，宣传部的张主任看了很赏识。
没准哪天调她去宣传部呢。她前途远大，才不会让你妨碍她的路呢。”
王荣玩笑般的语气，却足以让欧隽铭精神崩溃。
“欧馆，我跟她不一样。我永远都要在图书馆的。
我们会做一辈子同事。
而且我喜欢你”王荣的话在耳边嗡嗡响着，让欧隽铭的太阳穴无比胀痛。
欧隽铭全程一筷未动，只是喝了不少酒。
被王荣扶进车里时，口中喃喃自语：“幼真为什么这样”
王荣将他放在后座上，他就歪倒下去，一颗泪珠一直滑到喉结那里。
浑身都是压抑过度的荷尔蒙，散发斯文人所特有的x感。
欧馆这副皮囊倒还真不错。
王荣想，可我才不会傻到跟他发生gx，万一给我老公知道，抓到把柄跟我离婚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便发动车子，将欧隽铭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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