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田诗乃
“嘿嘿……我说，朝田啊。”
维持着指向诗乃的姿势，远藤用混着嘲讽的声音说道：
“我的哥哥啊，拿着多少把仿真枪来着。下次我在学校拿给你看吧？你也喜欢的吧，手枪。”
舌头动不了，寒意驱赶了口中所有的湿气，舌头也因此而缩成一团。
诗乃颤抖着摇了摇头。要是在学校忽然看到真的仿真枪的话，她很可能当成晕倒。现在只是想象那个场景，她的胃就开始收缩，身体也忍不住弯了下来。
“别吐啊朝田!”
还是嘲讽的声音。
“那次世界史课上你也是吐了之后倒了下来吧，之后清理时好废工夫的呀。”
“不过，这里的话会被当成喝醉酒的大叔吐出来的呢。”
笑声越来越响，诗乃想逃走，想飞奔着逃走。但是那种事她做不到，相反的二个声音，在脑里滚成一团。
“总而言之，就先拿着你现在有的钱吧，朝田。毕竟你看起来好辛苦啊。”
虽然看见远藤把手伸向右手拿着的包但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不能去想、不能回忆起来……越是这么想，记忆的银幕里的那一幕就俞发清晰。那厚重的、潮湿的铁的感触。逼进鼻里的火药的气味。
“暗烨，如果你一直都在就好了……”
每每看见枪，除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之外，还会想起另一个人，那个更深处的人，那个当时唯一如同自己，肯定自己，甚至赞扬自己的人……当被所有人抛弃时，还有一个认可你的人是多么幸福。可是……
“巡警先生，就在这边，快!”
背后传来了少年稚嫩的声音。
远藤的手马上从包那缩了回来。然后三个人以惊人的速度跑向商业街，远藤还不忘回头做出幼稚的动作，最后她们都消失在商店街的人群当中。
诗乃感觉腿脚都软绵绵的，站不稳，左摇右晃，好像随时可以倒下。
“没事吧，朝……朝田姐？”
如踏在棉花上一般地转过身，扶正眼睛，在眼前的是一名瘦弱的少年，新川恭二。
那是在这条街道上唯一认同自己的人，而且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可以称为战友。
诗乃带着勉强的微笑，道：“没事了，谢谢你，新川同学，警察呢？”
在黑暗的小巷里没有任何动静，连只猫狗的声音都没有，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新川恭二抓了抓戴着帽子的头笑了。
“那是假装的啦。电影跟漫画里不是经常有这种镜头嘛。一直都很想试一次来着，能顺利吓跑她们真是太好了。”
“亏你能急中生智呢。”
因为新川恭二的，诗乃才能进入那个世界，诗乃所创造的名为“诗浓”的少女，作为一个冷酷的狙击手，在GGO里闯出了自己的声名。
几分钟后，把身体瘫在咖啡馆最里侧的座位上，用双手捧着散发出香甜气息的奶茶，诗乃终于能把心情放松下来了。
“我听说了哦，昨天的事。你好像大显身手了吧？”
随着恭二的声音而抬起头一看，瘦削的少年边在用匙勺不断地刺着冰咖啡上的雪糕球，边把视线抬起来看着她。
“没那回事啊。作战上是我们失败了。我们队里六个人还有四个被干掉了。伏击偷袭的结果搞成这样，实在不能说是赢了。”
她耸了耸肩答道。在现实世界里想起枪械的事本来是很容易成为引发恐惧症的火种的，但如果说的是GGO内部的话题，似乎能有康复训练的效果，这种时候总能够保持平常心去谈论。
在和恭二谈论了一些GGO里的事情后，恭二转换了话题。
“朝田姐你是自己做饭的来着。有机会的话，真想尝尝看你的手艺呢。”
“嗯，啊，不，下次了。等以后……手艺再好一点时再说吧。”
诗乃又慌张起来了。只有一次，她曾经把恭二招待到自己家里请他吃晚饭。吃饭时还是聊得很尽兴的，但在饭桌面对面吃完饭喝完茶后，恭二的眼神慢慢变得火热起来，而诗乃则是相应地出了一身冷汗。就算是超级网虫兼枪械宅，男孩子还是男孩子，把他招呼到自己单身居住的地方是不是轻率了点。
并不是讨厌恭二。跟他聊天是诗乃在现实世界里极少数能放松心防的事情之一。但是现在，不能想更深一步的事情。直到战胜那段把自己的心底涂成一片黑色的记忆为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从那个幼小的少女到现在的国中生，诗乃懵懂的情绪也生了出来，但她的梦里，幻想中的伴侣从来都是只有那个人。
看见诗乃回应的笑脸，恭二再一次像是看着耀眼的东西似的，稍微闭上了眼睛。
诗乃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是要再感谢一遍。
“感谢款待，真的谢谢你救了我。还有，那个时候的你真的很帅气。”
恭二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着脸颊。
“如果可以，能够一直保护你就好了。”
……
回到单身公寓，天已经黑了。诗乃从短裙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旧式的电子锁里，再在小小的电子板上输入4位数的密码，门缝上便响起了“咯吱”一声的重金属音。
打开门，再关上，确认反锁之后，诗乃无声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
当然，没有人回应。
把书包放在地上，再松开白色的围巾。脱下大衣再挂在衣架上，再把大衣跟围巾一起放进狭窄的壁柜里。先把黑绿色的水手服短裙脱下，正在解开右侧纽扣的诗乃却停下了手，把视线投向了写字台。
“如果是现在的话……”
说不定，现在的话，她已经能够正面面对那段记忆，并让它屈服了。
把手指搭到第三个抽屉的把手上，慢慢地拉开了抽屉。
里边放着的，是分类放好的、装着笔记用具的小盒子。把视线移到最里侧，“那个”终于出现在眼前。发出厚重的黑色光辉，小小的玩具。
压抑着只是看到那个形状就开始加速的心跳，诗乃伸出了右手。颤抖着的右手碰到了枪的把手，握住了它，然后把它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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