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银桑树（16）
六艘渔船上都是一样的混乱。
有丧尸突然给了自己一拳，有丧尸撞倒了另一个丧尸，还有丧尸放下棘手可得的猎物，转身跳进海里。
迟钝地，蹒跚地，挣扎地。
淡红的光芒下，这些只有杀戮欲望的行尸走肉，体内仿佛重新燃起了人类的意识，想要重新掌控身体。
之前麻木的人质们，这回可算有了反应。
女人怀中的孩子下意识喊道：“爸爸！”
“啊啊啊啊啊啊——！！！”
被自己扼住咽喉的丧尸震动发胀的声带，发出了长长的嚎叫。一只只小儿手臂粗细的脓血蚕虫自它体内钻出来，缠绕它如一只海葵人，扭动舞动。
这可怖的形象尚未吓得母子两人后退，银色的雨滴带着末端一点红色，从天而降，从水银蛾翼而降，打在它们身上。
狂舞的脓血蚕虫僵住一瞬，然后在雨中哀嚎，在雨中溶解，丧尸身周则燃起了红银交加的火焰。
圣洁或邪恶仅仅是人类主观添上的印象，但这火焰确实带有净化的效果，消解了丧尸浮肿发青的脸，剥落了丧尸身上溃烂的伤口，连腐烂的臭气，和泡在海水中太久沾染的腥味，都变淡了许多。
跪在母子前方的丧尸松开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嘴里的尖牙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
红银火焰中，传出伴随飞蛾翅膀扑棱音的人声。
“……我的私房钱藏在二楼房梁上的饼干盒子里。”
女人一愣，沙哑叫出来：“最后一句你就说这个？！”
红银火焰里的它……红银火焰里的他笑了笑，又低下头，伸出手。
“小宝，好好读书。”他说，手尚未触及孩子的头顶，便已经燃烧殆尽。
失去凭依的红银火焰翩然消散，只剩下一缕火苗，展开了蛾翼，飞向天际。
成群的红银飞蛾展翼高飞，女人张大嘴抬头望，不顾同样银色的雨滴打在发间脸上，也不曾察觉自己身体轻快了许多。
她看到，蛾翼上分明只是威慑性花纹的红眸眨动，银色泪滴从它眼缘滑落。
用自己身体护住人质的一个陆战队队员，同样惊愕地抬头看天。
莫名掉san又莫名圣洁，难以想象这并非什么特效电影里的画面，而是现实中。
看到这一幕的，并非只有在场的人。
不说远处的舰队，不说苏虹海军基地，也不说那些天上的眼睛。就连曲安龙拿着的手机，上面直播都没关呢。
曲安龙拿着直播手机，本意是想确定茧女的动向后，给隐藏的“买家”看看他制造丧尸的成果，催促那些还在犹豫的“买家”赶紧出手搭救他。
谁能想到，走出船舱后，他除了一开始那句“丧尸王”，后面就陷入了各种窘迫的境地。
曲安龙大吼着威胁茧女时，直播页面评论区里，各国来围观的乐子人们哈哈大笑。
要不是曲安龙只是拿手机在手上，一直有注意不让自己的脸暴露在摄像头下，直播观众说不定已经截图，p成表情包，发到明网，也就是普通人使用的表层网络上。
现在曲安龙惊呆原地，他们同样跟着目睹到渔船上空的变化。
“哦！这就是今天传说的那个五星国超能力儿童！”
“个人认为，超能力和魔法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超能力一般拥有符合科学的简洁美感，不会专门制作成蝴蝶的形状，所以这不是超能力，这是魔法！”
“呃，首先这不是蝴蝶，看翅膀的形状应该是一种飞蛾。”
“真美丽啊，垂泪的哀美，红圆国就在五星国不远，这位神姬愿意像妲己那样，到我们这里来观光吗？”
“去你们那里观光核电站吗？还不如来我们四卦红蓝国，我们一定能让她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偶像！”
“艹，这白毛萝莉是我五星国人，你们小红圆小四卦在哪里贷款说胡话呢！”
“东亚人又在吵奇怪的话题……这个世界上突然多了丧尸，又多了超能力者法师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们不担心未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吗？”
“难道我担心世界就不会改变了？”
普通人的讨论一路滑坡，真正的军事机构或秘密部门则在认真的分析。
某六角大楼：“无论是个体的丧尸，还是集群的丧尸，在她面前都没有任何对抗能力。如果将丧尸视为一种武器，她就是丧尸的针对破解工具，是疫苗，是天敌。有她存在，影视剧中里的滚雪球丧尸狂潮不可能出现，丧尸作为武器贬值严重。不建议买入曲安龙，但必须通过活动操作获得那种寄生虫的卵，和寄生虫成熟后生产的隐形材料。”
某米旗国的军情八局：“不值得为曲安龙对抗五星国，暂时也无需担心五星国利用这个‘littergirl’刺杀女王，她的能力过于针对丧尸，反而对普通人威胁不足。”
某邻国的克洛勃：“不考虑曲安龙，问五星国卖不卖那个光学迷彩布料。”
苏虹海军基地里，李少将眯起眼。
“这个孩子，”他忍不住说，“简直像是为消灭丧尸打造的特用武器啊。”
昨晚就隐隐有体现，现在她力量的新形式，竟然可以唤醒一点丧尸生前的意识，更显针对。
很柔和，同时很不科学。
“那个关于外星还是异世界的争论，如今我比较相信异世界了，”李少将和自己的副官说，“这是难以想象会出现在我们世界的力量。可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她的世界是如何毁灭的？”
丧尸在这个孩子面前根本不够打。
李少将已经头发花白，此刻深深地叹息，叫他看上去更衰老几分。
他顿了顿后继续说，“她的世界毁灭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以至于一个孩子变成了如此的武器？”
副官低声道：“将军……”
李少将抬起头，继续观察战场上的情况。
“我感谢她，”他的声音压得比副官更低，“我还期望，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变成她这个模样。”
“将军，”副官说，“那我们得努力了。”
“没错，”李少将回答，旋即扬起嗓门，大声问，“人质营救情况？”
“是！大部分人质已经登上营救快艇了！”
不是所有人在发呆，不是所有人在惊叹。更多的，是勤勤恳恳工作的人。
五百米的距离，对于现代海洋船只来说，不够一个冲刺。而这些来营救的军人，早在曲安龙手下开槍后就出发了。
无论是驱逐舰还是护卫舰都直接突破了五百米的警戒线，而早就登上快艇的军人们动作还要更快。再次抱着孩子默默流泪的女人还未低下头，就有军人将她架起。
“能走吗？”他们喊，“跳这边船上来！”
丧尸已不再是威胁，但水银之血化作的雨滴似乎对自称丧尸王的曲安龙，没有太明显的作用。
再加上拆除六枚炸弹外，曲安龙可能还携带有更多炸弹，这六艘渔船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必须转移人质。
接下来还要检查人质的身体，准备食宿。
水银之血帮他们驱了虫，不过人质中的绝大多数，有脱水的症状。
曲安龙手下没有给人质们任何食水，就让他们从昨晚饿到今天下午。虽然听起来像地狱笑话——若非有基础病的老人在赶上船的路程中就变成了丧尸，剩下的都身体结实，不然刚才混乱中肯定会有几个人质来不及营救。
但那些暂时和登上中央那艘渔船的军人没什么关系，他们沉默地包围了站在甲板上没动的曲安龙，船尾想要跳海逃生的曲安龙手下，也叫小队队长制服，如今扭住手腕强迫他跪在甲板上。
身上滴落许多银斑的曲安龙浑身颤抖，仿佛癫痫突发，甚至没管井星旋又对着他扑上来，连抓带啃。
虽然知道没用，井星凯同样举着槍指向曲安龙。
红银的火焰，同样在井星旋身上燃烧，却无法蔓延到曲安龙身上，即便烧过去也会很快熄灭。
看来曲安龙这个丧尸王，确实有什么特异之处……井星凯想要冷静的思考，感到的却是牙齿刺破嘴唇的疼痛。
血腥味弥漫在他口腔，他看着红银火焰包裹下的井星旋，抓啃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停下。
年轻的，和井星凯一样年轻的警察，突然后退了一步。
它……他会说话了，低语般念叨：“手铐……”
因为任务需要潜水，井星凯和几个陆战队队员一样，身上携带的装备只有军刀和手槍。
好在后面登船的军人们带了手铐，一个年轻的士兵擦了一下莫名涌出的眼泪，将自己的手铐递出。
井星凯接过，转手递给井星旋。
年轻警察将没有反抗的曲安龙双手扭到背后，咔哒一下锁上手铐。
他转过头，没拆掉假两腮的滑稽脸庞，对井星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
“哥，我们抓到他了。”
井星凯发出了一串鼻音，“嗯！你抓到他了！”
年轻警察的笑脸和身体在红银火焰中燃烧殆尽，仅剩下一缕红银飞蛾，落到降下来的茧女手中。
既像是火焰，又像是闪烁飞蛾的红银色，在她手里流动，改变形态，变成了一张面具。
一张和井星凯井星旋兄弟俩，一模一样的面具。
勒壹将面具递出。
满脸是泪的井星凯意识到什么，沉默接过面具。
前方，不少战士别开脸抹眼泪。
后方，无数看到这一幕的人，低下头默哀。
“不算蠕虫之主那边赐予的力量，这个警察，应该能成为蓝星第一批和小天使共鸣的人。”瑟芮法安突然说。
就是说可以沟通灵气，沟通魔力，沟通以太和大源，掌握超凡力量的人吗……
必须付出生命代价的话，即便获得力量他也不会高兴吧，勒壹想。
“不，小天使只是青睐经过磨练，扛过锻造，去除了精神中的杂质，意志坚强的人。”
就像茧女？
“也像这个年轻人。”瑟芮法安说。
想起茧女的经历，勒壹深吸一口气。
展开的蛾翼，随他站上甲板，已经重新变回水银球的模样。他抬手，水银之血流过来，在他手中塑造成一把坚硬的长刀。
升级的水银之血，已经能随勒壹的意念，在固液气三态中转变。
看着眼前动弹不得，只有眼球颤抖转动的曲安龙，完全生不出怜悯心的勒壹，刀锋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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