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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去府城


第四章白云楼见闻(壹)

        后日,张生抱着武儿,与张家婆娘搭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李婆子原本要与他们同行,谁知李婆子小儿子刚出生的幺儿突然受了风寒,请来了四五个大夫,依然未见好转。

        张生见此,打算过段时间再去府城,却被李婆子劝住了,她说了一大通话,说得张生迷迷糊糊地应了她,只好一家人决定按说好的日子出发。

        马车也是李婆子特意找的。车夫姓李,是李婆子的本家,不太爱说话,张生和他谈了几句,便淡了下来。

        一路上马车摇得人昏昏欲睡,武儿早就趴在张家婆娘怀里睡得是鼻涕直流。张生拿出帕子擦干鼻涕,再与自己婆娘说话:“你这个干娘可真会吹牛,吹得我现在头还是昏的。”

        “官人,你莫要打趣奴家的干娘了。她吹哪门子的牛?”张家婆娘笑着答。

        张生将手帕揉成一团随手往车厢一扔,答着:“吹的就是她李家的牛。这不,塞上了咱们两个呆头鹅。”

        张家婆娘笑着说:“你这个小冤家,坏了干娘的好意。”

        “哎呀啊,娘子。”张生正儿八经地双手抱拳,“在下说的可是圣人之言。”

        “胡说。”张家婆娘笑出声。

        “圣人有言。”张生依然是一本正经地模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干娘家现在就像油锅里的油,都快冒烟了,哪来的心思让咱俩去趟府城,做几天孝子贤孙哄她开怀啊?”

        张生婆娘有些生气,将武儿扔给张生:“我生气了,官人。”

        张生急忙接过武儿,见武儿还在酣睡心里头是松了口气,“你这妇人,脾气真大。为了个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干娘拿咱儿子出气。”

        张生婆娘转过身,呜呜地哭起来,她边哭边哭诉着:“人人都笑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又有谁知这出嫁女儿的无奈。碰上个心硬的相公,即便在一个巷子里,也是有娘家难回。即便这当相公的是个心软的,逢年过节能回趟娘家就算大度了。你们这些男人啊,从没有想过,谁家的媳妇不是在娘家一口水一碗饭,日日月月,一年又一年的长大。这当娘的,哪个不疼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我干娘心里头想着我这个出嫁的女儿,想让我快活快活,便是想着法子让我去府城瞧瞧热闹,总归这当了人家媳妇哪能三天两头往外跑,这不被人耻笑。哪知,你心里头居然这样想的,我干娘是吃了你的米还是喝了你家的水,你咋能这么戳她的心,戳我的心?”

        张生被自己婆娘一说,心里头也有些悔意,便朝她道歉:“娘子,为夫错了,是为夫想歪了。”

        张家婆娘转过身,眼眶还含着泪,“可不是你错了。你堂堂一个读书郎儿,一门子心思往歪路上想,还拿圣人为你做脸,你羞不羞?”

        张生又道歉:“为夫错了,请娘子惩罚。”

        “该罚,就该罚。”张家婆娘破涕而笑,“罚你这一路抱着武儿,奴家才不帮你。”

        两人说说笑笑又和好了。等太阳明晃晃地挂在蓝天上头时,马车进入了府城,转入了一个巷口,在一户人家门外停下。

        马夫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人的问话声:“谁啊?”

        马夫答着:“可是李家嫂嫂?在下李都,送张官人和他娘子过来探望大舅子。”

        “什么张官人,大舅子,我婆婆哪里生了个女儿?”里头的女人答着。

        马夫继续问着:“可是西陵县李玉兴李大郎的家眷?”

        “是又如何。”里头的女人硬邦邦地答着。“我家可没有出嫁的小姑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骚狐狸,窜上别人家的房,莫非还要窜上别人家的床不成?”

        屋内的女人说话声很大,坐在马车里的张生听得个清清楚楚,回头看了看他家娘子正在马车里无声地哭起来。

        张生边抱着武儿边撩起门帘,对马夫说:“咱回去,不受这李家的气。”

        马夫一听,索性上了马车,驾驱着马车离开了巷口。

        马夫坐在马车外面喊着:“张官人,咱们去李大郎家的绸缎店找他去说个理。”

        “不说了,说啥子理,咱们回去。”张生答着。

        “这可不行。”马夫在外头吼着,“这口气,我不能吞下,吞下了我爹爹会打断我的腿。”他说完,往李大郎绸缎店赶。

        等马车来到李大郎绸缎店前,马夫也不下车,拿着马鞭,冲着里面的人吼着:“李玉兴,你这个李八龟儿子,被一个女人骑在了头顶,莫不是还要当个乌龟李八蛋不成?”

        张生大惊,心想着这大汉看起来沉默寡言,没料到是个一点就爆的炮竹。

        绸缎店里窜出个小伙计,叉着腰,指着马夫骂:“哪里来的李八龟儿子,跑到你爷爷的地方撒野。”

        马夫马鞭一甩,抽了他一个耳光,“你爷爷的爷爷来了,今天不砸得你爹娘骂你是哪儿来的野畜生冒领我家的儿子,爷爷我就喊你爹。”

        “来啊,爷爷我是被人吓大的,再吓一回,我正好练练胆。”小伙计与马夫杠上了。

        马夫又甩着马鞭抽打着小伙计,“滚开,虾兵蟹将,叫你们的龙李过来给爷爷我磕个头。”

        小伙计又跳起来骂,尽管他脸上一道红一道白,“爷爷我就挡在这里,有本事,你把爷爷我给锤死。”

        马夫跳下马车,将挑衅的小伙计单手一扔,扔到了看热闹的人堆里,然后闯进了绸缎店,将里头的客人一个个扔了出来,男男女女就这样被叠成了一团,哭的哭,叫的叫,吼的吼,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正努力地托在着比她大两圈的中年妇人。

        这被丫鬟托着的中年妇女一边挤开压在她身上的汉子,一边扭着身体靠在小丫鬟的身上,开嗓子大骂着:“谁来的龟儿子,拿老娘的头当你的英雄剑,老娘折了你的英雄腰。”

        张生撩起帘子在一旁旁观,顾不及安慰被吵醒的武儿。他瞅着这绸缎店门外是人压人,最后压出个人山,堆成了土堆,心里头也不知道该说啥,总归马夫是为他出气,他不能折了对方的脸。于是,他又放下了帘子,回头安慰着武儿。

        至于这马夫,早已在绸缎店闹了一圈,该打的,该砸的,通通不落下。也是那小伙计倒霉,今日里就他和一个年长点的伙计在店里看店,平日里好歹有个掌柜,偏巧今日掌柜家的儿子病了,而主家这段时日又忙着不知干啥子事了,连日日都得转个几圈的店子都不顾了。总之,这面子里子全给打进了泥土里,尤其是挑衅马夫的那个小伙计,被马鞭甩了两三下,还得当个门神锁住这浑人。

        等掌柜匆匆赶来时,马夫正坐在绸缎上吃着炊饼,那饼渣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纷纷落在这绸缎上。掌柜是又心疼又着急,朝马夫鞠了躬:“大爷,我的大爷啊,您心里的气消了没?还没消,您出门往左转,那边有间酒楼,鸡鸭鱼肉样样给您端来,只要您消气,老奴心里头就舒畅。”

        “您老舒畅,大爷我可不舒畅。”马夫边啃着炊饼边说,“找你们主家来,今天大爷我不走了。”

        “大爷,我的大大老爷,大大老爷啊,您看看老奴,今年六十高寿了,没几天活头了,您就松松手,放老奴一把,莫让主家为难老奴啊。”掌柜恳求着。

        “不为难您,把你的主家叫来,大爷我好好跟他谈谈。”马夫说着。

        “大爷,我的大大老爷啊,您去叫主家这不是让老奴往水井里跳吗?”掌柜将脖子伸出来,“干脆一刀割断老奴的脖子,省得老奴被你连累。”

        “嘿,这么说还是大爷我的不是?”马夫起身,脚踩在绸缎上。

        “没错,就是大爷您的不是。”掌柜嬉皮笑脸地冲着马夫说,“您连累了老奴,可不是您的不是。若是您不连累老奴,咱们正在酒楼里喝酒聊天哩。这白云楼的烈酒啊,可不是一个好字能说明白的。您啊,只要跟老奴往那酒楼里一坐,您就知道这酒是怎么个好法。”

        “行,那就去吧。”马夫起身,“您,带路。”

        掌柜连连喜道:“那就老奴带路。”

        掌柜喜滋滋地在前面带路,马夫坐在马车上,懒洋洋地驾着马车跟在后头。

        张生撩起帘子问他:“李大哥,咱这是去哪儿?”

        马夫答着:“官人别急,咱这是去喝酒。”

        “喝酒?”张生问着。

        马夫嘿嘿笑起来,“这笔账老子是算在那李玉兴的身上。先砸了他的店又挖出他的钱,让咱们快活快活。等晚上咱们又去他家闹,我就不信那李玉兴不回家,这事儿,咱们跟他没完。”

        “这事儿还没完?”张生问。

        “没完,早着呢。原本是送你们一程,老子就回去。可被那恶婆娘一闹,老子不仅不回家,还要在李家吃饱喝足,待上大半个月,气气那恶婆娘。”

        “那婆娘确实可恶。”

        “你就听我的,张官人。别的事俺家不懂,可这闹事的本领,俺称第三,就没人称第二。称第一的就是俺家老头子。他今年五十出头,红缨枪舞得是铮铮有声。只是,这人嘛,钻进个死胡同里,还累赘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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