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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来求本王


  眼下,阿绫就很有几分这样的感觉。

  和百里臻较真,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错误。

  两人这么眼神一来二去之间,就耗费了些时间。那些不知所谓的围观群众大老爷们儿们因为都不熟悉百里臻的脾性,眼巴巴地等着随侍的太史大人跟睿王殿下内部交流呢,却不知道为何二人一来二去两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再抬头一看,却是在打眼神官司呢。

  神仙打架,他们这种凡人就不参战了......吧。

  “殿下。”却是有一人不怕事儿的,开了口,“军中已备下粗茶淡饭,如今一晌过去,还请殿下屈尊移步,用个便饭吧,子长也务必一并前去。”

  说话的正是晋穆寒。

  “好。”百里臻微微颔首,随即从座上起身。

  阿绫也跟在他的身后,应了一声:“好。”

  ......

  这顿午饭,算是阿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吃得最不知何味的一次了。

  倒并不是因为她像百里臻一样,当众犯起了“挑嘴小公举”的毛病,毕竟且不说这么做很显然会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就说晋穆寒虽然谦虚地承让说,这顿席面是“粗茶淡饭”,但他怎么可能真把粗茶淡饭端到当朝亲王的眼前。

  军中的饭食,虽远不如京中精致华丽,却自有其质朴天然。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是军人的酒席。

  到这里,都是没问题的。

  问题的关键出在,这群人爱大块吃肉吃肉,爱大口喝酒喝酒,可别往她面前灌啊喂!

  “太史,来来来,喝一碗喝一碗!”

  “什么喝一碗,要喝至少一坛起步!”

  “......想当年,我......我和你父亲啊,那是......”

  “舌头都捋不直了还回忆当年呢!你和司马大将军月下喝一缸的事情是说了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在这儿吹吹吹,也不嫌害臊的慌!说得像我们没跟大将军他喝过一样,真是!”

  ......

  喝喝喝,喝你个(M)大(M)爷(P)!

  阿绫看着一个又一个手拎着酒坛子,凑着毛烘烘的大脑袋挤到她跟前,扯着老爷腔粗嗓门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还企图往她碗里倒酒的将军们,就觉得脑壳很痛。

  仿佛他们每个人手拎着倒进碗里的不是酒,而是孝道似的。

  哇,没心没肺的糙汉子真的是让人智熄。

  一个个的,都以和她那位坟头草二米高的没见过面的爹喝过多少酒,来她面前论资排辈儿,仿佛倘若她不喝,就是对她爹在天之灵的大不敬似的。

  可拉倒吧!和他们喝过酒的又不是真是她爹,就算是,作为女儿控他才舍不得让自家闺女喝酒喝到胃穿孔呢。

  不喝,死也不喝!

  打定主意之后,阿绫脸上挂着职业拒绝的假笑,倔强地昂着头,努力凭借着一己之力,抵抗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黑暗恶势力。

  她这么一仰头,就好巧不巧地,透过人墙中那些微的缝隙,看到了上首那位怡然自得用膳的男子。他依旧如平常一般慢条斯理地用着食物,动作优雅得体,就仿佛没有听见几米开外的喧闹一般。

  这—就—很—气—人—了!

  阿绫的心中,在这一瞬之间,便再次浮现起了那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它们闪着光跳着舞,一出现就瞬间跃到阿绫的喉咙口,不知当讲不当讲。

  凭啥他就可以不受干扰地吃饭,她就非得应付这群大老爷们儿啊?平时也没见这家伙多爱吃饭啊!

  岂可修!

  是,没错,他是朵娇花,吃饭不香身体不棒,再加上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所以这群人不敢轻易给他灌酒,不仅怕冒犯他,更怕一不小心就给他灌出个好歹来,那他们北境军中所有人的人头加在一起数十万个,都赔不起这位金子做的主子。道理她都懂,可难道她就长得是吃饭香身体棒好欺负的吗?

  她也很脆皮的好嘛!她也是个瓷娃娃好嘛!她也一碰就碎好嘛!

  在阿绫艰难地透过缝隙,向上首处的百里臻投去怨(鄙)念(视)的眼神的时候,这位仿佛进入无人之境一般,吃饭吃得停不下来的男人,忽得缓下了手抬起了头,目光不轻不重地朝下面望去。

  尽管他的眼神仿佛虚无缥缈地朝下一瞥,尽管眼前已被遮得只剩一条缝隙,尽管......也没那么多尽管了,总而言之尽管的前提条件又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绫却觉得那一眼,正正与她目光相对。

  只此一眼,那清澈如雪的眼神里,便毫无波动地传递出一句话:

  来求本王。

  求......

  求你爸爸!

  爸爸才不稀罕呢,哼!

  他以为她是什么啊,说求就求啊,自尊可以不要的吗,气节可以放在脚底下踩的吗?告诉你百里臻,太史公可是个脊梁骨比钢筋水泥还硬的男子汉!

  男子汉,括弧,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男子汉还是女汉子,反正她的脊梁邦邦硬刚刚直。

  阿绫的小鼻子微微一皱,立时便对百里臻狗眼看人低的行为表示拒绝和抗议。

  她的拒绝甚至带着些不掩饰的鄙夷的成分,然而上首的百里臻见状,非但不生气,却是凤眸微微一动,就好似春雪落桃花,带着些醉人的清冷,便足以晃花人眼了。随即,这清冷而醉人的凤眸便是一如以方才的模样,朝阿绫看去。那呢喃着雪的冰冷和春的醉人的桃花和着消融的雪水,似乎再次向阿绫无声地传递着一声致命的蛊惑:

  来求本王。

  阿绫:.......

  这人什么毛病啊!

  别人不求不舒服斯基?

  先是挑嘴耍无赖,这会儿又非让人家求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浑身上下这么多毛病啊!

  矫情死了!

  呵,男人。

  阿绫心里冷嗤了一声,她这么个宁折不弯的倔强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上“求”字的。

  然而,她敢在百里臻面前“宁折不弯”,却是怎么也挡不住试图给她“满上”的将军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之流。因为不熟,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阿绫丝毫不敢对他们使出撒泼战术。

  就在这个关头,只听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声惊惶大喝:“各位前辈手下留情,我姐夫体弱不宜饮酒!”

  在这儿能叫她一声姐夫的,除了上首那个非逼着她要她求他的某人之外,也就只有进了军营之后就回去报道不见人影的隋清逸了。

  虽然还是有点膈应“姐夫”这个称呼,但是,这会儿已然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了,对与隋清逸“路见不平一声吼”之举,阿绫深感欣慰。

  隋清逸昨日回了大营之后,除了百里臻车架到大营门口那会儿跟着众将领出来迎接之外,一直都和手下的兵士们待在一起。他离开北境大营回京养伤,已有半年之久,忽然回来自然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点。

  今天早晨百里臻在点兵台上点兵的时候,隋清逸就在台下。他不过从军三年,虽然出身隋家这样的世家,可一来家中世代从文,二来军中服人也全靠个人本事,以他如今校尉的品级,在满是将军的北境大军中实在不够看,也远没到可以时刻随侍在百里臻身旁的程度。于是,点兵结束之后他便按着往时在军营中的每一日那样去操练了。

  此时,他刚刚练完兵,本打算去自己所在的营地那边吃饭,可一想到自己那“柔弱的姐夫”,就还是有点不放心,思忖片刻之后,他便脚下一拐,走到大帐这边瞅瞅。这一瞅可不得了,刚好就看见一群大老粗在按着阿绫的脑袋灌酒。

  这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出“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当下,隋清逸想也没想,当即便一脚踏进大帐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大帐内原是充斥着各种劝阿绫喝酒的声音,如今隋清逸这一嗓子喊得急切,又与众人的说辞格格不入,一下子便恍如平地惊雷,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一见这群大老爷们纷纷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转动着身子朝门口看去,阿绫二话不说,赶紧起身,以从未有过的敏捷跳离包围圈。

  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隋清逸身上的时候,只有百里臻依然闲适地看着阿绫,于是,他目睹了她像是被烫了一般跳起来逃走的全过程,就好像看了场猴戏似的。

  对于阿绫的表演,百里臻给出了挑了挑眉的评价。

  而重新获得自由的阿绫,则是二话不说先瞪了百里臻一眼。

  哼,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

  于是,方才百里臻刚刚活动完的眉毛,又轻轻扬了起来。

  阿绫则不再搭理这个闲得没事儿的混蛋,转眼朝仗义执言的隋清逸看去。

  隋家人的模样都生得标致,并不逊色于皇族,隋清逸自幼喜舞刀弄剑,性子活跃,不似他大哥隋清远那般出落得儒雅端方,却也与生俱来一种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这种风流这种倜傥,不是小门小户男子那略带一丝油腻与圆滑的俊俏,而是真正的贵气与洒脱。

  而如今,他再不似京中那般手执画扇青衣长褂,而是身着一身戎装英武非常,脸还是那张脸,却再找不出半分贵公子的气质,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带着军人的刚毅、肃穆、沉着,立在她的面前。

  难怪,军旅生活是不少男人们的梦想呢,不仅能锻炼人,还能改造人。尤其像隋清逸这样世家大族出身的男子,能有这样的志向,更加不易,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热爱着武将这样的身份。

  阿绫扬起唇角,朝立在门口的青年笑了笑。

  她一笑,便是眉眼弯弯如新月,让人如沐春风如饮清泉。

  隋清逸原是一心担心阿绫,凛着形容,如今瞧见她安然无事还对自己笑,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回她了一个笑容。

  鲜衣怒马少年时,便是这般吧,如此,意气风发。

  以至于,她也忍不住憧憬,忍不住羡慕。

  阿绫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便没注意到,上首那张容颜昳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

  时值正当午,太阳高悬于空中,青年路见不平的一声吼,就这么顺着吹打开帐帘的一股寒风,好似无情的大巴掌一样,直直拍在众人微醺的脸上。

  大帐内人多,众人兴致又都很高,面对昔日的老领导镇北大将军的儿子,纷纷开始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虽然歌不出什么有内涵的东西来,再加上帐子以皮毛缝制,密封性极好,大风大雨都吹不走淋不透,就算不生火,这里面也比外面要暖和许多。酒足饭饱眼神飘,不仅眼神飘,心思也开始飘起来了。

  是以,当这群明明还没喝酒却已经上了头涨红了脸的大老爷们儿,忽得被这阵没来头的风一吹,就瞬间被吹起一身鸡皮疙瘩,眼神也随之清明了些。

  ......噫,哪儿来的妖风,哪儿来的兔崽子!

  冷静下来之后,众人都忍不住腹诽了起来,腹诽着的同时,还齐齐转过身去。他们可得好好瞧瞧啊,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睿王殿下座下放肆!

  ——......不就是你们吗?

  众将领这么一回头,刚好看见立在门口表情有些急切的隋清逸。

  哦——

  众人心中同时发出这么一声“果然如此”的长叹,原来是隋家的小兔崽子啊,那就难怪了。

  皇亲国戚,说的啊,就是这种人呢。

  军中的将领,除了个别是家族世代从武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些边远山区的、穷乡僻壤的穷小子出身,就指着能在疆场上建功立业能蒙阴祖上。而隋清逸混在这群人之中,则是个极其显眼的异类了。

  这小子典型的家里有矿,祖上代代是朝中重臣,尤其是到了这代,更是出了当今的皇后娘娘和陛下的独子睿王殿下,简直就是风光无二,放眼整个朝野无人可及。

  关键吧,他家......还从来只出文官。

  哪怕昔日是穷小子如今确实混出些名堂的将军们,瞧见这么一位部下,多多少少也有点柠檬精的心态。

  这文官家的娃子跑来从军了,还一上来就挑个难度系数最高的北境,秀啊,这可真是天秀!

  ------题外话------

  沙雕小剧场:

  阿绫:百里臻你个小公举。

  臻臻:嗯哼,不行吗?

  阿绫:你是小公举了那我是什么啦!

  臻臻:驸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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