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或许是重逢时间太短，烛离觉得有些不真实，她迷迷糊糊中梦到了二人的相遇。第一次见到的裴璋，就是他那一生中最狼狈的样子。

　　那时烛离六岁。爹娘死得早，她独自一人守着他们留下来的铺子，但是年纪太小没法开门做生意。好在烛离机灵，有些什么跑腿传话的活大家都愿意让她干。凭着爹娘留下的积蓄和街里街坊的照拂，她在绥业的坊间混的还不错。

　　时年初秋，刚下完一场秋雨，天气转凉。烛离背着大大的、稍微有些破的竹筐出城想到城外山脚摘些野菜。

　　雨后山林间略微有些潮湿，充盈着青植和泥土混合的气味。刚一入山，小烛离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山中时常会有猛兽伤人的传闻，虽然近日没有听说，但烛离怕有人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小心翼翼的循着血腥味走了过去。

　　林间路滑，草叶横生，小烛离越往深处走眉头就皱得越紧，生怕这浓重的血味吸引到蛰伏于山中的猛兽。

　　循着味道她一路走到一个山洞前。从外看，黝黑的洞口像一个食人巨兽，张着嘴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烛离踮踮脚，实在是看不清山洞内的情况。黑暗和未知伴随着恐惧，她后退了半步，有些想逃。但是面前浓郁的血腥味又似乎在提醒她，她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小烛离咬咬牙，拿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凭着点点火光，她走进了黑暗。

　　山洞的孔道很宽，地面也很平坦。角落里的不规则石柱似乎被人清理过，只留下了与四周颜色不同的不光滑切面。地上的拖拽印，墙根的动物尸骸，处处都透露着有东西在这里居住过的痕迹。

　　她摸索着石壁小心的往前走，孔道有些长，走了半天还没到头。山洞里很静，烛离耳畔除了呼呼风声什么都没有。

　　走过拐角，眼前突然开阔明亮起来。那是一块二十丈见方的平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光，这山洞的尽头就如白昼一般明亮。

　　平地中间趴着一只巨大的白熊，它一动不动，胸前一个不大的豁口汩汩冒血，地上有很大一摊血迹。与那血迹隔着老远，有一个白衣染血的男子席地而坐。

　　男子看起来十分虚弱，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他一身白衣还算平整，只有腹部被血染红，手中还攥了一把剑。不知他受了什么伤，伤口上竟萦绕着缕缕黑气。

　　烛离小心的凑近，就见眼前的男子突然睁眼，警惕的望着她。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只听他闷哼一声，眉头蹙得更紧。

　　看着眼前的男人伤得这样重，小烛离连忙解下腰间的兽皮小包，解开绳结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

　　裴璋看着小女孩从那一堆东西里挑出一个小瓷瓶，而后四处寻觅着什么，无果后从他的衣摆处撕了长长一条。烛离将瓷瓶里的药粉一点不含糊的全都倒在了他的伤口上，然后用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细条将伤口包扎好。

　　没想到小女孩岁数不大，手法倒是十分娴熟。虽然心知没什么用处，但是裴璋还是很感激这个陌生人，他扬唇对她笑了笑。

　　烛离的眉头依然皱得很紧。她尽量放低了声音，言语间却还是满满独属于孩童的稚嫩与清脆，“你能动吗？在这我只能给你简单包扎一下。你若是能动我就扶你回城内医馆，你若是动不了我现在就跑回去找人来救你。”

　　裴璋其实很想说不必白费力气，但是看着小姑娘殷切的目光，他点点头，缓缓起身。虽说在这可以修养，但是自己身上灵药已经不多，在这耗下去也无济于事，若是能有地方静养再好不过。

　　与那些追杀他的人周旋已然费尽了裴璋全部心力，好不容易逃到俗世地界，摆脱了那帮人，屠熊占穴后再没力气处理剩下的事，才会让小烛离循着血味找来。绥业不小，那帮人不会公然杀进城。

　　思虑半晌，裴璋起身后才惊觉眼前的女孩又瘦又小，看着五六岁的小孩，连他腰都没到。

　　烛离将从腰包里倒出来东西收拾好，小跑到了裴璋没受伤的那侧，示意他可以扶着自己。看男人没有动作，小烛离一手举着刚刚吹亮的火折子，一手撑着裴璋的小臂。裴璋没敢让她吃力，小孩见他能走也没勉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互相搀扶，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出了山林。

　　林间常有野兽伤人的传闻，所以一般人，除了特意进山打猎的猎户之外，大多只在山脚或外围活动。两人直到走出山才遇到第二个人，正巧是上山采药的烛离家附近药铺掌柜的儿子林靖。

　　林靖离老远就闻着一股子血腥味，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烛离和一个受了伤的陌生男子。他有些谨慎的上前，烛离见着相识的邻家哥哥，熟络道，“林大哥，我们正好要去你家。来搭把手！”

　　裴璋不太习惯旁人近身，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没得选择，他只能有些别扭的撑手道谢。林靖见男子周身气度如朗月清风，就也没多考虑，扶起男子就往城内赶，只想着救人要紧。

　　一行三人赶回药铺。本想着入城时可能会受到阻拦，谁想到裴璋抬手亮了一块玉佩后，守城官兵就恭恭敬敬的将他们迎了进城。

　　午后，药铺里人不是很多。林掌柜见儿子不过出门采药的一会工夫，就带了一个受伤的男子回来，赶忙将裴璋扶到了隔间医室里的矮床上。

　　林掌柜看了下伤口，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转身回前厅将大门关好，见林靖跟小烛离一脸茫然，扭头对裴璋见礼，拱手说了一句“仙师好”。

　　裴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烛离与林靖则是面面相觑。前者心想，原来是仙人，怪不得能杀那么大一只熊。只是仙人原来也会受伤吗？后者则实际的多，在心里直叨咕，希望不要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凡人遭殃。

　　似乎是看出林掌柜父子的顾虑，裴璋起身管掌柜要了几味药，从空间法器里拿出一瓶培本固元的丹药作为谢礼后，带着小烛离就走了。

　　烛离还在那琢磨仙人受伤了该怎么治，就见裴璋白着一张脸把她从药铺带了出来。眼看男人走路都直打晃，烛离赶忙把他带回斜对门的家里。

　　搀着他进门后烛离才发现，男人似乎真的很高。本来不算狭窄的房间，在他进入后立马显得有些逼仄。烛离将他安顿在床榻上，裴璋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屋有些陈旧，但是好在干净整洁。只是看着像是小孩一人在独居。

　　没理会男人打量的目光，烛离解开之前在山洞里用来简单包扎的布条，发现药粉将伤口糊的面目狰狞但是那创口依然有黑气在四溢。裴璋指了指放在桌子上被匆忙打包好的药包，声音依旧清朗，“能帮我拿一下桌子上的药吗？”

　　烛离将纸包递了过去，裴璋将几味药草草混在一起，只见他指尖微动就将药材化成了粉末。

　　“下面就麻烦你了。”

　　男人的手也很漂亮，骨骼匀称，指尖是浅淡的粉。他将手中的药粉轻轻归到烛离手中，然后指了下腰腹间的伤口。

　　烛离去取了一盆刚烧好的热水，将汗巾打湿，用刀划破男人被血浸透的长袍，把之前上过的药粉轻轻擦掉。烛离动作很轻，却依然感受到男人轻颤的身体和疼出的那一层薄汗。

　　她憋了一口气，加快手上的动作。而后她发现，这次的药粉似乎真的有效果。黑气逐渐消退，白布上也没再渗血，裴璋的面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

　　小烛离擦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之后，她才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想吃什么吗？”说完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像有点蠢，仙人辟谷，自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本想着打哈哈略过这个话题，没想到裴璋正儿八经的跟她说，“你会做饭？那你会做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小姑娘拿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叮嘱完裴璋好好休息后抓了几个铜板就出去买菜，打算乖乖的做几个拿手菜。

　　烛离可以说是在后厨长大的。早些年爹娘宝贝，不让她靠近灶台，她便踩了板凳在旁边偷偷瞧。后来爹娘不在了，她没事干就泡在厨房里，一面怀念一面传承。

　　日头西斜，暮色深沉。按理说这时候集市里的东西都不会那么新鲜，但是架不住小烛离嘴甜，一张巧嘴进去哄的姨姨婶婶们心花怒放。不过一会，就见她提着四条活蹦乱跳的鱼出来了。

　　两条身扁肚白的鲫鱼，一条拿来熬汤，另一条腌制起来做酒发鱼。还有一大条青鱼一条白鱼，她打算汆鱼圆。剩下的青鱼，就拿来做炒鱼片。

　　烛离一路小跑着就回了家。裴璋本来没觉得小姑娘能会做饭，谁知道她跑出去一会像模像样地买了几条鱼回来。他这会也不嫌腥，双指并起在鼻下划过给自己施了个暂封一感的小法术，然后立在门边看着小烛离做饭。

　　只见她不疾不徐，轻车熟路的将鲫鱼收拾好，略微煎制后放入砂锅内加水旺火烧开，而后小火慢煮。

　　另一边将白鱼剖成两半，鱼肉刮下。然后将青鱼的鱼尾剁下，剩下的部分同白鱼一样，刮下鱼肉。而后将两种鱼肉混合、剁碎，加入豆粉和猪油搅拌。

　　小姑娘人小，手也小小一只，动作却干净利落的很，手轻轻一团就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鱼圆。不一会，十几个鱼圆就整整齐齐码在案上。水烧开，鱼圆下锅煮熟，临出锅前撒下一把买菜时姨姨送的豆苗，少许盐调味。青青白白，又鲜又嫩。

　　最后将青鱼尾上的肉片下，做了一道清炒鱼片。鲫鱼汤出锅，晚饭就做好了。

　　本来只是逗逗小姑娘，看了一会裴璋是真的有些饿了。纵使裴璋万般挑剔，对小姑娘的厨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就是烛离没想到，仙人真的会吃饭，而且吃得还很多。


　　https://www.lingdianksw8.com/93/93045/55565353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