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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撕裂


  王禾不见了。

  他可是王家一亩三分地里长出的苗上仅剩的一个青瓜蛋子。

  大孩在海上风浪中尸骨无存,若是二孩再出什么事,王嫂可没脸见王家列祖列宗了。

  “晋南笙,你有本事抢我儿,你有本事出来啊。”王嫂背着竹篼子,提着一把镰刀。

  云岫推断,王嫂应该是刚从地里回来,发现平日里总不大合群的二孩突然不见了,按照常理来说,王禾是不会伙同三五个小友在外玩耍的。王嫂肯定是联想到昨夜狗爷那般戏弄后与自己孩子结下了仇怨。尽管王嫂急了眼,但脑子是清醒的,她还没有头脑发热直接去找狗爷对峙。她自认没到糊涂的年纪,自然清楚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比如说晋南笙。

  她能直冲到晋南笙门前找她要孩子,一定是有过考虑的,哪怕并不周全。

  王嫂见没人应声,又嚎上了:“晋南笙,你别躲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她快要失去理智了,不想再和晋南笙虚与委蛇,她连称晋南笙一句“晋姑娘”或是“南笙姑娘”的心思都没有了。那些就留给拍马屁的人吧,她现在恨不得一刀劈了这对狗夫妇。

  王嫂看起来和骂架的村妇没什么分别,可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给足了。她站在晋南笙的小院子里等了好一阵。

  晋南笙揉搓着惺忪睡眼,从小破屋里走出来。头发乱蓬蓬,还没心去管。

  看她这样,大抵是刚浅眠上了,就被王嫂粗剌剌的声音给吵醒了,顺手将头发抓乱了。

  “一大早嚷嚷什么呢。你家是办白事吗?还自个儿带喇叭了,我家中正好有个唢呐,可以借你一用。”晋南笙叉着腰,颇有一副“你想做什么,我奉陪到底”的大无畏样。

  “你和狗爷藏起了我的禾儿,还咒我家有丧事,你这恶妇!上天怎就不开眼,让你这恶毒的女人活下来了。”

  晋南笙打了一连串的哈欠,此时的她真是很困倦,谁要是递上个枕头,她能立马睡着。哪还有闲工夫管王嫂丢了孩子。

  “你孩子可是长了腿的。你这没头没脑地找上门来,脑子被海水咸坏了吗?”晋南笙对着阴沉沉的天翻翻白眼,“再说了,我藏他作甚,是为了剁碎了给你做包子吗?”

  王嫂脚上带风,飞速地冲到晋南笙跟前,一根手指戳着,开始骂道:“好啊,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今儿个就好好把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别说我王嫂不讲道理。王嫂在这儿不得不说一句,姑娘的手段果然高妙,韶龄不再还能荣宠不减,现在的晋南笙可不比当年那个低眉顺眼跟在别人后面讨冷馒头的死丫头了,说起来我应当尊你一声夫人呢!”

  “你什么意思。”晋南笙脸色已是不大好看,这是她发火的前兆。

  樱之坐在矮凳上一言不发,她在看戏。这类戏码不常有,她得做一个好看客。云岫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王嫂嘴上也不饶人,既然都撕破脸了,何必再留情面。

  “我说你贱。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抢了惠姐儿的丫头,是想把她养成你这样不害臊的东西吗!我告诉你,我活一天,就不会让你带坏樱之丫头,也不会让你害我的禾儿。哪怕你从我尸骨上踏过去,也得掂量下我和惠姐儿做鬼会不会放过你!你是忘了惠姐儿眼睛都闭不上的那一夜了吗!”

  晋南笙的脸顿时刷白无血色。

  王嫂口中的惠姐儿是樱之的母亲,当年她是同小友捉迷藏躲进了船舱里,一不小心就被大船带离家乡,流落小岛无依无靠,全凭惠姐儿收养了她,供她吃喝,教她念文习字。身怀六甲的惠姐儿一直对她照顾有加。谁也没想到晋南笙在某天夜里发了魔怔,惠姐儿被吓得早产了,樱之出世,身子骨弱,惠姐儿魂归西天。对那件事知情的人看见她好生抚养樱之,有她一口面汤就会留给樱之一碗素面。她是靠一腔热忱打动了岛上的人,他们就当此事翻了篇,默契地掩藏起来,闭口不提。

  怎会料到今日王嫂口无遮拦,一心想把晋南笙逼上绝路。

  “王嫂非要信口雌黄吗?”晋南笙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在竭力压制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王嫂“啧啧”两声,再度接上了话茬子,“我信口雌黄?亏得你敢说出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难道你就不曾在午夜梦回时见着惠姐儿的脸?你就没有一丝丝悔意吗?”

  樱之是不知晓此事的,但她清楚母亲小字玉惠,自己是遗腹子。小屋里供着的灵牌是父亲与母亲的,堂内案桌上摆的香炉也是母亲曾用作供奉菩萨的。王嫂这番话又往她心中积压了许多无形的怨气,甭管母亲的死与晋南笙是不是真正有关系,但凡有一丝牵扯,她都不能放过眼前这个人。

  云岫看进樱之眼底,那里好似突然就住进了一条响尾蛇,谁和它靠的近了,就会开始吐信子威胁,甚至缠上绞杀。这是一种怨毒的眼神,它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澄澈少女的眼睛里。

  王嫂满意地看着坐在屋檐下的樱之,她对撕裂晋南笙和樱之是有十足十的把握的。

  “王嫂,我还敬你是长辈,嘴上若是没把风的,我只得劝你:好自为之。”

  显然是王嫂的诛心之语如一道利剑破开了晋南笙心上设下的坚固防备。

  王嫂尝到了甜头,怎肯愿意就此收敛,她抓住了时机乘胜追击,“哎呀,我这不是帮夫人回忆吗?怕你忘了自己是生于草根之地,如今是当了菟丝花儿攀上了狗爷这棵大树。靠男人怜惜才讨来了现下尊贵的身份,你得坐稳了。你的话我可不认同,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嘴上怎会停歇?”

  “岛上的规矩,你可莫要忘了。”晋南笙嗤笑两三声,这分明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何须计较多了。

  “你可别动不动就拿规矩来压我,我知道你们把我禾儿带走就是为了我潜族的傲人天资,你们根本就没办法真正控制住我族人,只能仰赖禾儿,我还要劝你,做人要学会见好就收。”

  “什么菟丝花缠大树,什么见好就收。我晋南笙虽不是什么磊落君子,但也不是奸佞小人,行得正坐得端。我就没见过那个小王八羔子,谈何藏匿!”晋南笙怒目戟指,她也不是任人欺到头上的软弱之人,不会再三忍让。

  “既然你不愿承认,我再追究下去是没意义的。我们,走着瞧。”

  王嫂手中镰刀飞出,稳稳插在了屋旁不知名的矮树上,震落了刚筑好的鸟巢。

  翻覆在地的巢下边渗出清而稠的液体,伴着点点黄。

  樱之眼尖地瞅见了,奔过去,捡起鸟窝才发现两颗蛋都碎了。她使出吃奶的劲拔下插进树身的镰刀,就地挖了个坑,将破碎的鸟蛋悉数埋了进去。她紧握着镰刀,狠狠地掘着土,很快她就填出一个小坟包。

  可她眼里的毒蛇在不知不觉间爬进了心里,盘踞在最深处,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恶意。她怨恨的不止是晋南笙的欺骗,王嫂咄咄逼人后无辜的牵连,她恨这世间不公平的一切。她原本是善良的,奈何贼老天喜欢逼良为狼。命运不公,那就颠覆命运。樱之暗自做着决定。

  晋南笙面无表情地凝视樱之,她不清楚樱之听进去多少,又相信了多少。满满都是未知性的生活,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如果能重来,她宁愿从未和小友玩那劳什子捉迷藏。

  晋南笙无奈地耸耸肩,又摸回床上补觉了。

  云岫心想,这么闹一出,她真能睡着吗?

  ……

  午间。

  狗爷按时开了席。

  摆的桌数明显比昨儿那奢靡的铺陈少了一半。

  共享午膳的人也少了一半。

  红楼和穆虚还在,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神色凝重。

  小王八与何不愁紧挨着坐一起,竟然没有互相打趣逗乐。他们沉闷地呆坐,一人握着酒杯,杯中酒水被发烫的手心蒸腾出了一层雾气。另一人捏着筷子,拇指触及的地方,硬生生折出了一道弧度。

  矮个子立隼,缺耳朵吴问,一身横肉的六虎子,都不见了。

  还有那围坐在桌前的莺莺燕燕,活脱脱像一群鹌鹑。不再谈论胭脂水粉,花钿额黄,朱钗玉簪,华裳美衫的女人,和噤声的寒蝉没有差别。云岫只觉耳根子清静,但求这顿午膳能真正填饱肚子。

  晋南笙去寻狗爷了。

  樱之拉着云岫坐在了何不愁的身边。

  “樱之妮儿。”是红楼在招手,她总是这般温柔地唤着樱之。

  “红楼姐姐。”樱之乖巧地将凳儿搬到红楼身边。

  红楼解开她的辫子,一边给她顺着头发,重新编过,一边嗔怪道:“谁给你编的辫儿?怪难看的。”

  “二姐姐!”樱之骄傲地答道,她的小手抓过一条辫子来瞧,怎么看,都不觉得丑。毕竟是二姐姐给她编的啊,她是不会嫌弃的。

  云岫两只手在摩挲,她很内疚,内疚的那个点是来源于樱之的喜爱,而自己没办法做得更好,编辫子是个手艺活,她只能勉强做出个大概的模样,比起晋南笙的花鹅戏水,她倒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信心。

  红楼抬起头,望向云岫,点头致意。

  点头之交,比之君子,还要淡薄。

  云岫回以颔首,她觉着自己很是习惯这种浅淡的关系。为什么是习惯?她说不上。在今晨醒转后,她对自己似乎有了新的认识。难不成是叶惊阑那几杯酒把她的记忆给激活了?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怎么可能是这样,叶惊阑的酒又不是天上的神水,喝一杯三年不忘,喝两杯半生无忧。说起叶惊阑,她又想起昨夜冲上云霄的歌声,她好像突然有一种冲动,为寂寥而荒芜的生命而长思。

  现在还不是时候。

  红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姑娘,你还吃得惯吗?若是吃不惯,便到我院里来喝一碗鲜肉汤吧。”

  云岫浅笑着说道:“红楼姐的鲜肉汤,我从昨儿就念到了今天,羞于启口,多谢红楼姐点破我心事,还望姐姐成全。”

  “言重了。姑娘将我的汤当作午后小餐吧。”

  “荣幸之至。”

  云岫与红楼一来一去之间,已然敲定了见面时间,理由。这样有由头的相见,可以避开很多有心人了。

  樱之眨眨眼,她的麻花辫在红楼的巧手下美观多了,但她不会说出来。

  “今日的菜肴如何?可是合口味些了?”

  紫色宽袍上是团团艳红的牡丹。

  明明是一个清朗俊俏的公子哥,偏要给自己装点成五彩斑斓。

  狗爷的喜好,无人摸透。

  他的问题得到一片叫好的回应,没有一个人发出异议。谁敢?

  “人虽是少了一些,但看着宽敞多了,大抵上吃饭也会更香了?”

  狗爷爽朗地笑出声,席间众人纷纷附和。

  大多是干笑,咧着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证明自己是欢喜的。

  “在此,我先自罚三杯。”狗爷摆开三个酒杯,提壶挨个儿斟满,“昨天同知芜姑娘说好的奖惩,我现在给补上。”

  狗爷端起其中一个杯子,环视四周,眉梢一动,“赢家不在,我这输家自罚有什么意义呢?”

  云岫这才注意到叶惊阑不在,更别说蒙歌了。

  “阿一,”狗爷搁下酒杯,唤过他的卫队长,“你可是忘事了,怎得就把知芜姑娘忘在脑后了?快快去将知芜姑娘请来。”

  这事并不是阿一的错,然而他并不能反驳。虽说爷的心思难猜,做了他这么久的卫队长,阿一很清楚,若是自己胆敢提出芝麻大的疑问,约摸是活不过今晚。

  狗爷一敲脑袋,又说道:“阿一,你怎得又忘事了,旺天才被打伤了,还没抓到那个凶手呢。”

  阿一无辜地背上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黑锅,跪在地上点头称是,希望能求得主子原谅。

  狗爷挥挥手,“这事暂不追究,你还是先将知芜姑娘请过来,我们再详谈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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