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馄饨典故

　　屋外肖庆同样穿一身布衣站立，见柴玮轩夫妇走近，向屋内轻声道：“老爷，公子他们到了。”

　　两人低头进去，刚要跪拜，普通装束的皇帝摆手道：“罢了，既是在外面，随意即可。”

　　皇帝身旁坐着已经贵为贤妃的徐蕊，她一身素净衣衫，垂目逗弄一只巴掌大的金丝猴，周围俗事似都与她无关。

　　肖庆和杨一进来为瑞王夫妇布置桌椅，皇帝笑道：“一家子吃饭该有一家人的模样，不必另开席，这边加两个座，你们在外面候着，我和儿子儿媳说说话。”

　　皇帝突如其来的亲切，倒教柴玮轩有些不知所措，“父皇……父亲大人，儿子和媳妇就在旁边服侍父亲用膳。”

　　“三儿媳妇，你看这只小猴有趣吗？这是你公公特意派人从岷山寻来，又驯化了两个月的猴儿，最有灵性，对养育它的主人生死不二，比人可强太多。”徐蕊慢声细语，抬头瞟一眼站在下首的两人。

　　如云背脊一阵寒意，她曲一曲膝道：“父亲为特意夫人寻来的，那自是极好。”

　　徐蕊又低下头和小猴玩，不再说话。座位置好，柴玮轩拉妻子坐了，肖庆端进来四碗鲜香浓郁的小吃，原来是四川馄饨，清汤中泛起几朵翠绿葱花，小而白胖的馄饨浮在碗中，皇帝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吹气递到徐蕊嘴边，徐蕊不假思索张口吃了，仍然漫不经心地低头玩耍，皇帝显得非常高兴，自己就着那勺吃了起来。

　　至尊天子在臣子面前如此，甚是不妥，如云和柴玮轩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这是成都名小吃’龙抄手’，三儿媳妇一定吃过。”柴玮轩两人正觉尴尬，徐蕊先开口打破沉默。

　　此时不接话倒显得怪怪的，如云清一声嗓子微笑道：“这一碗龙抄手，在中原称馄饨、岭南称云吞、到了蜀地却被称为抄手，虽是同一种东西，南北各地馅料做法却有不同。中原地区多以清汤煮制，岭南人创制油炸，还以鲜虾仁为馅。”

　　徐蕊似笑非笑望向皇帝道：“早就听闻三儿媳妇见多识广，她王府的厨房定是南北兼俱。”

　　如云自嘲道：“夫人见笑了，儿媳对下厨半点都不通，比不上夫人举手之间炊金馔玉。”

　　徐蕊眼中闪过精光，“哦？瑞王妃怎知我的厨艺？我倒想请教这’馄饨’一词可有典故？”

　　如云心中一紧，见皇帝也颇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只好勉起笑容道：“道家元始天尊象征混沌未分、道气未显之际。而馄饨之形有如鸡卵，颇似天地混沌之象，故民间于冬至日食之。“馄饨”与“混沌”谐音，民间便将吃馄饨引伸为打破混沌，开辟天地。”

　　徐蕊靠近皇帝冷冷一笑，“哼。瑞王妃真是博闻强识，你说我长与烹饪，又说馄饨，倒教人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典故。”

　　看到贤妃清丽冰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颜，皇帝早心醉神迷，拉住徐蕊的手道：“夫人的故事自是有趣，快说来听听。”

　　??徐蕊一双美目盯住如云，冷声道：“相传吴王夫差打败越王勾践，得到绝世美女西施之后，得意忘形，终日沉湎歌舞酒色，不问国事。一年冬至，吴王照例接受百官朝拜，宫廷内外歌舞升平。不料饮宴之中，吃腻山珍海味的他竟心有不悦，搁箸不食。这一切西施全都看在眼里，她趁机跑进御厨房，和面擀皮，欲做一种新式点心，以表自己的心意。皮子在她手中翻了几个花样后，终于包出一种畚箕式的点心。放入滚水里一氽，点心便一只只泛上水面。她盛进碗里，加入鲜汤，撒上葱、蒜、胡椒粉，滴上香油，献给吴王。吴王一尝，鲜美至极，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连声问道：“这为何种点心？”西施暗中好笑：这个无道昏君，成天浑浑噩噩，真是混沌不开。听到问话，她便随口应道：“馄饨。”从此，这种点心便以“馄饨”为名流入民间。”

　　听着贤妃的娓娓讲述，如云已沉入冰底，柴玮轩放下瓷勺，握住妻子冰凉的手，皇帝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贤妃幽幽的长叹一声，垂目间泪水已浸湿睫毛，“臣妾自知福薄，得到陛下宠爱已属非分，不想因此累得陛下遭天下人耻笑，臣妾只求陛下赐死，以绝天下非议。”

　　皇帝扔下勺子，“嚯”地站起身，柴玮轩两人连忙跪下。

　　皇帝沉声道：“贤妃本念在同乡之谊，好意相邀，墨如云目无尊长借古讽今，无礼之极。着褫夺’懿琨’封号，禁足瑞王府闭门思过，每日抄写《女则》百遍，令仪送入宫中由皇后教养。”

　　“父皇明鉴，云儿心地纯孝，民间传说本属无稽，父皇一代明君，宠爱哪个妃子是父皇的家事，与天下人何干？”

　　皇帝看着儿子冷冷道：“你先管好自己府里的事，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为君者怎可不畏？”

　　徐蕊靠在皇帝身边，抚弄着手中的金丝猴道：“陛下，依臣妾看，瑞王妃书读太多，难免粘上迂腐之气，博学有余持家不足。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要管好王府内外，必得历练贤良淑顺的风度。臣妾想把这只小猴暂交瑞王妃看护，猴儿顽皮好动，照管好小猴磨一磨性子，可以帮助瑞王妃往贤良淑妇的路子上走，做好相夫教子协理的贤内助，也不枉陛下对瑞王府的恩典。”

　　“爱妃贤良聪慧，不愧是朕的贤妃。不错，能尽心养好一只顽猴，何愁调教不好几百个下人，管不好一个王府。你们就把贤妃的这只宠猴带回去，好生养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得空多向贤妃请教如何做到德才兼备，依朕看令仪倒不如……”

　　“儿臣谢父皇恩典，谢贤妃娘娘指教，儿臣定诚心思过，悉心喂养小猴，尽心辅助夫君，不负父皇和娘娘厚望。”看到皇帝话锋欲转，如云大急，硬着头皮扬声谢恩，俯身上前抬手。徐蕊食指在小猴头顶打圈，慢慢交到如云手上，“别看这是一只畜生，本宫还真舍不得交给你，你就好好带回去，多跟畜生学学矢忠不二。”

　　柴玮轩气往上冲，几欲起身，被妻子死死拿住手腕内关穴，动弹不得。

　　待皇帝搂着徐蕊走出农舍，如云才长出一口气，放开丈夫。

　　柴玮轩拉起妻子，伸臂报过她，柔声道：“都是我不好，早不约晚不约，偏今天出来。这女人心思缜密，两句话就把人引入陷阱，害你受这无妄之责。你放心，等过两天这事淡了，我就让母后求父皇把令仪送回来。”

　　如云抓着手里骚动不安的猴子，叹一口气道：“她把亡国之恨算到我身上，定处处与我为难，不是今日也会是别的时候，父皇现在对她言听计从，以后只有加倍小心，不和她扯上一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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