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殿前应答

　　瑞王妃母女在三千军队的护拥下回到汴京，日子比之江南又忙碌百倍。皇帝与皇后喜爱令仪聪颖可人，又是嫡系第一个孙辈，加倍疼爱，常常要如云带孩子进宫。一众皇族高官亲眷也时常相邀，或赏花或游湖，如云虽不耐烦这些，可身在其中也不得不往来应酬。

　　西境战事捷报频传，柴玮轩奇袭夔州，沿长江先取黔州，攻遂州和梓州。沈婷的父亲陕州刺史沈崇利率兵攻兴元府，又沿嘉陵江占了利州。大周军队对成都已成半包围之势，蜀皇欲割地求和，大周皇帝并不接受。

　　随着西境战事的推进，皇帝对瑞王府的赏赐接连不断，如云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到之处各种阿谀巴结之声不断。她自己只好深居简出，一切应酬能推则推，也严令王府上下谨言慎行，在府外对任何人都须礼让三分，在外人看来，本该烈火烹油般的王府，却如同隐形一样无声无息。

　　惊蛰日，契丹三位王子同携家眷来访，宫中设宴安排亲贵子弟及女眷一同出席。顾卓依早早来到瑞王府约如云结伴入宫，今日她一身金粉绣海棠裙裳，珠玉轻点清新华丽，与当年在宫宴高歌时相比，青春靓丽中又添几分娇媚。

　　如云点头微笑道：“顾家妹妹今日明丽动人，宫宴上不知有多少贵家公子要为妹妹心动。”

　　顾卓依红着脸低头道：“王妃取笑，卓依怎及王妃风采之万一。”

　　如云道：“卓依妹妹不要见外，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在我这里不必拘礼。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顾卓依迟疑地看向如云，瑞王妃今日只一身半新的金绿银丝刺绣舞蝶六褶裙装，一对镂空玛瑙叶掩鬓簪，一副羊脂玉菱花纹金耳坠，再无他物。

　　“娘娘，今日宫宴，又要接待外族王子，各府女眷早忙着打新首饰，缝制新衣。听说还可以到演武场观看契丹王子与我们的将士比武，好一场热闹可瞧呢。这一整天女眷们必是争奇斗艳，王妃你......”

　　如云笑道：“瑞王府如今万众瞩目，全府人都谨言慎行刻意低调，尽量避免给王府招来不必要的关注。这百花争艳的事情，我可不想参与。”

　　顾卓依点头道：“娘娘深谋远虑，卓依惭愧。”

　　如云道：“如此谨小慎微非人本性，可是嫁入皇家，只有顾全方方面面的关系，一己荣辱又有什么重要。妹妹不是外人，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出身高贵，实在该寻一位才貌相当的夫婿，赌书泼茶过平安日子，嫁给皇子并非外人看起来那么光鲜。”

　　顾卓依突然跪下，向如云行叩拜大礼，“王妃陪伴瑞王殿下出生入死，卓依绝不敢越过娘娘。殿下是当世少有的英豪，卓依仰慕殿下和王妃，只求能服侍追随王妃左右，别无他想。”

　　如云叹息一声，扶起顾卓依道：“卓依妹妹，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是不愿白白耽误了你。先进宫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亲贵携女眷纷纷入宫，皇帝和皇后在永乐殿接受众人朝拜。如云与顾卓依谈笑着并肩而行，刚进殿门就遇到太子和太子妃。李亦嫣一身灿若云霞的云锦织金孔雀羽装百褶裙，一头乌发结鬟于头顶，佩累丝镶宝石牡丹金凤冠，一对金银镶宝如意簪点缀其间，高鬟望仙，虽然繁复却也巍峨华丽无比。她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如云道：“母后前日才赏了瑞王妃十几匹新进贡的云锦，合宫内外就只你一份，怎的今日却如此打扮，莫非嫌父皇母后对瑞王府的赏赐不够？”

　　如云向他们行了一礼，并不答话，进殿拜见皇上皇后。皇帝微笑道：“玮轩征战在外，王府内外你都要仔细照应着，你既是我皇家的儿媳，也是朕亲封的君候，待会儿契丹王子约众皇亲世子在演武场比试，玮轩不在，你就代他出场吧，虽是小孩儿家的打闹，也不可失我大周威仪。”

　　闻言，殿前站立的一众子弟一起跪下道：“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辱使命。”

　　皇后慈蔼地笑道：“陛下，我大周的儿郎真是个个舒俊潇洒气度不凡，咱们这女将军也风姿卓越，今日定教那些契丹人领略我中华人物。”言毕，又转向如云温和地道：“云儿，你这女将军也得好好顾着自己，今日宫宴怎的打扮如此简朴？前几日本宫不是赐了你一支紫金穿珠双凤步摇和一套织锦金凤纹留仙裙，今日穿戴上岂不正好？”

　　旁边李亦嫣早就不满地冷哼一声，接口道：“瑞王妃自小长于山野，以为这如同普通人家的家宴，自然无需郑重装扮，究竟是不懂礼数还是藐视皇恩？”

　　如云跪下朗声道：“父皇母后的恩情寸草春晖，亲情皇恩瑞王和儿臣纵死难报万一。只是国家战事连绵，瑞王与几十万将士正浴血沙场，儿臣不敢贪慕京师繁华，唯恐由奢生惰。殿下生活起居处处节俭，为的是时时提醒自己勿忘父皇开创大周盛世之艰难。儿臣服侍殿下多年，耳濡目染，以为克己简朴心存敬畏乃是臣子的本分，绝无丝毫轻慢之心，请父皇母后明察。”

　　皇帝微微颔首，太子不失时机道：“儿臣以为弟妹所言甚是，父皇励精图治，国库日渐丰足，百姓安居乐业，乃百年未有之盛世。‘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两晋崇尚清谈奢靡，帝王纵欲大臣斗富，使得天下大乱，唯强盛时知勤俭方是基业长青之道。儿臣以为应在全国推行简朴实干之风，从亲贵官员开始，上行下效，气象一新，定能使我大周欣欣向荣一统天下。”

　　太子说一句，皇帝点一次头，深以为然，“太子所言甚合朕心，这革新风气之事，便交由太子负责。此举关系我大周千秋万代之国运，太子务必全力以赴。”

　　太子匍匐在地郑重道：“儿臣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绝不辜负父皇厚望。”

　　太子妃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立在一旁，面色阴晴不定。

　　正好这时肖庆走到皇帝座前，俯身奏道：“启禀陛下，演武场已准备就绪，请陛下移驾。”

　　终于解了围，李亦嫣暗舒一口气，狠狠剜了如云一眼。就是这对夫妻害得她国破家亡，尊贵的身份一落千丈。还有自己那不知进取的兄长，竟心安理得地做起什么安乐公？名为安享富贵，实则形同软禁。想到兄长故国，李亦嫣心中又是一痛，望向那个一身绿装的侧影，不禁暗自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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