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众里寻她待回首

　　密州治下的莒，因为临海，立夏过后尚透着一丝清凉，莒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程度并不亚于国都汴京。

　　人群中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牵马并行，一人身着浅绿衣裙，明亮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眼波流转处顾盼生辉，眉眼间隐有一丝书卷气。许是习武的缘故，身形高挑秀雅，举手投足间比别的女子多了几分英气，亮白胜雪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粉色。

　　旁边的少女身着鹅黄裙衫，一双亮得发光的大眼睛对市集上一切都充满好奇，拉着绿衣少女叽叽喳喳。

　　“小姐，那家海鲜铺里黑色的是海参吗？我听夫人说过，东海的水质清冽，出产的海参可是上品。”

　　“小姐，这家的红珊瑚太美了，以前夫人说，东海红珊瑚做的饰品，对女子有养颜润色的功效。夫人前年赏我的那副……”

　　转身睥见绿衣女子眼里流出一丝黯然，黄衣女子自知失言，忙住了口。忽又低声惊呼：“小，小姐，那是不是东海夜明珠？”

　　绿衣女子闻言一怔，循声望向路边一家装饰华丽的珠宝店，一颗浑圆润泽的夜明珠放在嵌满珠翠的墨玉锦盒里。

　　父母的定情之物，自己幼时在母亲膝间时时玩弄。父母合葬时，这个稀世珍宝不翼而飞，是自己心里最深的自责。两年来，四处游历，除了避开蜀国权贵家眷的嘲讽或怜悯，寻访一模一样的夜明珠，不正是自己的心愿吗。

　　黄衣少女急急跳进店铺，大声道：“掌柜，这颗珠子我们要了，快包起来。”

　　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低沉着：“小姑娘，这颗夜明珠我家公子已经订了，凡事要讲先来后到。”

　　这时，两名少女方才注意到，三名锦衣少年正立于珠宝店内。说话的少年肤色微黑，满眼的刚毅骁勇。他身旁负手而立的少年，背对店门，身形挺拔，闻言说了声：“宇涵......”转身对上绿衣少女清澈的眼睛。

　　绿衣少女也是眼神一滞，那少年紫金冠束发，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不拘，冰冷的眼神里透出阳刚，眉宇间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一袭深紫色锦衣，衬得他气势刚健，浑身上下的沉稳中散发着霸气。

　　两人眼神触碰之间，都微微有些脸红，只是这脸红，意思却不相同。

　　另一边，黑脸少年和黄衣女子已经争执开。

　　“什么先来后到，你还没付钱，怎么说东西就是你们的。”

　　“掌柜已经帮我们在包珠子，怎不是我们的？”

　　“掌柜，收好。这是本姑娘买珠子的钱。”黄衣少女一扬手，把一袋金银扔进柜台。“看好了，谁先付的钱。”

　　“你，你胡搅蛮缠......”估计黑脸少年从没遇到过对他如此不恭之人，气急之下竟不善言辞。

　　两人正相持不下，一直未动的另一名小少年嬉笑一声道：“宇涵，你别跟这位姐姐急，先听三哥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灵动的笑意，瞅了瞅那边正微红着脸对视的少男少女。这名少年十二、三岁，身形尚未长足，骨子里透出机敏聪慧。

　　金冠少年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鼻尖掠过一丝香甜，他微一愣神旋即道：“姑娘也喜欢这颗珠子？若是平常之物倒也罢了，只是家母寻这样的夜明珠已多时。还望姑娘成人之美。”

　　听到金冠少年这样和人说话，另外两个少年满脸惊愕。

　　绿衣少女对几人的表情似浑然不觉，带了一丝嬉戏地朗声道：“小女子并非君子，不懂成人之美。看公子也是习武之人，早闻周人善武，不如与小女子比试骑射，再定珠子归谁，如何？”

　　金冠少年漫不经心地上前一步，嘴角露出懒懒的笑意望向绿衣少女：“姑娘确定要比骑射？如何比法？”

　　另外两名少年已是一脸志得意满。

　　绿衣少女微微一笑，扬手指向城边垂柳围绕的古湖，“我与公子策马绕湖一周，珠子用丝线挂在岸边柳树上，百步之外射断丝线，先得明珠者为胜。”

　　金冠少年充满兴味地一扬下巴：“好，比得有趣，一言为定。只是我们三人走得匆忙，可否借用姑娘的良弓骏马？”

　　绿衣少女稍稍欠身：“这是自然。”

　　一行人来到湖边，宇涵早挂好宝珠，两人翻身上马，绿衣少女一侧头：“霁月，你来发令。”

　　黄衣少女瞪着宇涵哼了一声，走到马前，抬起手猛然放下，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齐齐冲了出去，两边围观的人群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只有尘土飞扬。

　　两匹骏马在各自骑手的驱策下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马上的人身姿轻如飞燕健若蛟龙。策马过处气势如虹，竟似有万马奔腾。

　　金冠少年侧头望向绿衣少女，眼神里的不拘退去，带了几分赞许。在他侧头的同时，少女也转头看向他，电光石火间，周围一切变得模糊，时空凝滞，整个世界甜香浮动，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远悠长，乌发飞扬汗水溅入尘土，绿色裙摆抚到他手背，痒痒的一掠而过。

　　半盏茶功夫，围观人群里眼尖的惊呼一声：“回来啦！像飞一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黑点迅速靠近，风驰云卷急如星火，众人瞪大了眼睛，都不肯错过这最精彩的一幕。

　　金冠少年定定心神，双腿夹紧马腹，挽弓如满月。嗖嗖...

　　两只箭同时飞出，箭锋坚定地穿过丝线，双双钉入树干。利箭射出的同时，金冠少年放开缰绳轻踏马鞍，纵身跃出。在飞驰的骏马上做这样的动作，围观者中胆小的都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条银色“闪电”略过少年身旁，“闪电”缠住了正在下落的明珠，绿色紫色身影在半空中连过数十招，两人掌到即收，敏捷异常。待两个身影落定，众人看时，绿衣少女已浅笑盈盈站在树下，一只手轻轻托着那颗夜明珠，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条银色软鞭。

　　刚才的一幕千钧一发，围观人群愣怔了半晌，突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黑脸宇涵跳到绿衣女子前，急急道：“不算，不能算。姑娘，这普天之下还没人敢这么从我们手上抢东西......”

　　“宇涵，”身后金冠少年低喝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姑娘技高一筹，珠子是姑娘的。”

　　绿衣少女闻言微微笑着欠身：“既是这样，却之不恭，多谢公子美意。”

　　说罢接过霁月递来的缰绳，跃身上马。金冠少年抱拳道：“在下姓柴名玮轩，家住汴京，敢问姑娘芳名？”绿衣少女欲言又止，回身粲然一笑，两匹骏马已经奔出丈许......

　　柴玮轩望着马蹄掀起的尘土，冷峻的眼神里带上几分笑意。身旁响起小少年幽幽地似乎自言自语的声音：“民间的江湖女子，很难进入宗室......”柴玮轩转身看向小少年，不置可否地微扬了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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