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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怎么样,介不介意多个新朋友?”

        周越泽靠在沙发背上,施施然朝着谢迟的方向望来。

        谢迟有一瞬间愕然。

        他愣了半秒,微微眨了眨眼睛。

        好在像这种自来熟的他过去应付过不少,很快哂道:“行啊,我还蛮喜欢交朋友的。”

        但这一番话却叫杜南明听得不高兴了。

        他将酒杯推到桌子中央,迈腿横进俩人的座位之间,随后便极其不悦地说:“周越泽你干什么呢,想撩人滚边儿上去,别骚扰人有家室的行不行。”

        谢迟笑了声,拿起杯子轻抿一口。

        倒是杜南明先一步反应了过来,顿时尴尬住了。

        “瞧你这话说的。”

        周越泽松了松领口,慢吞吞笑了一下。

        这人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挑衅,又带了点不以为然的味道,“不就是交个朋友而已,看把你给龌龊的。”遂又抬眼看向谢迟,“你是辉尧的艺人么?”

        辉尧的全称叫辉尧传媒。

        杜南明家是搞娱乐业的,而公司则正是他口中的辉尧传媒。

        谢迟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可惜却搞错了问的对象。况且陆行朝也确实没有签在辉尧,便说:“没啊,我不是艺人。”

        “嗯?”

        “就一到处给人跑腿的,不是什么要紧岗位。”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况且也已经准备收拾收拾离开这行了。”

        杜南明刚从尴尬里缓和出来,听到这话,便立刻急了:“哎,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啊!”

        “就随便换个工作,小事儿。”

        杜南明“呸”了一声,压低声音把他压到旁边:“你这又失恋又换工作又要找人回去演假戏的,你以为我傻啊看不出来?”

        谢迟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杜南明怒了:“那你说,你还准备呆在b市么?难道不是不打算在这边儿待下去了?”

        谢迟瞬间沉默。

        其实他是有一点这个意思的。

        自打跟陆行朝在一起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过自己的生活,一直都是围着陆行朝在转。陆行朝要拍戏,他就放弃自己的专业跟着一起去了。陆行朝留在b市发展,他也就再没有去别的城市尝试过。甚至除了陆行朝之外,他这辈子都再没有在再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他过去十年的人生都是被陆行朝写满的。

        如今想要甩掉一切重新开始,当然最好是换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来。

        正在这时。

        在旁聆听着的周越泽忽然开口:“所以你其实还是圈内人是吧?”

        杜南明一秒皱眉:“想干什么啊你?”

        周越泽便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以他这素质没到台前来,简直是你们辉尧的损失。不然不比你刚刚嫌弃的那什么黎谁谁强?”

        谢迟微微怔忪。

        他是没想到这人绕了半天,居然把自己去跟人偶像出身的爱豆比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有多讨厌这位。一时没忍住表情:“……不至于吧?”

        周越泽不置可否。

        杜南明立马跟道:“得了吧,你可少给我妄自菲薄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打死不来我这儿,说只当个助理就够了的?”他“啧”了一声,“最后只能签了个那玩意儿,亏死了。”

        谢迟理亏,低头又抿了口酒。

        他跟陆行朝刚进圈的那年,俩人是完全的一穷二白,既没关系也没有人脉。无论干什么都仿佛瞎猫乱扑,根本使不上力气。

        后来谢迟实在不忍心看陆行朝屡屡碰壁,也被磨得是真没有办法了,便只得从关系网里扒出来了杜南明这么个人,厚着脸皮在夜场里一连泡了大半个月,灌了不少酒下去,最后才算跟杜南明套熟了交情,终于将事情解决。

        不过杜南明的人情债也就这么欠下了,甚至谢迟到现在都没法还完。

        “这不是台前不好混么。”

        他作出一副偷懒犯浑的模样,不太在意地扯了下唇,“还是幕后舒服,至少不用被人攻讦。”

        “算了。”

        杜南明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郁闷地说,“不跟你讨论这个了,想想就来气。还不如多喝两杯,免得我动肝上火。”

        话都到了这份儿上,谢迟自然只能应了。

        他刚拿起杯子,远处那帮闹哄哄嗨着歌的家伙们便瞅见了卡座里刚来的俩人,立刻一窝蜂地挤了过来:“嗳,让我看看这谁来着……稀客啊谢迟,居然能把你给薅来!”

        “真难得,果然还是杜少牛逼。”

        “嗨,谁让人家只跟明哥玩儿呢,咱喊不来。”

        谢迟垂眼笑了声:“这不是刚回来……没办法么。之前除了真抽不出时间哪回拒了?别造谣我啊。”

        “那是,你回回都抽不出时间。”他们都笑了起来,“大忙人说说今天要自罚几杯吧,我们等着数啊。”

        “你们直接就说打算灌我几杯吧。”

        “嗬,那不得来个对瓶吹?”

        “想让我进医院不如再直接点,真难为你们还特意花心思帮我编个理由了。”

        一群人顿时大笑。

        “那不如这样吧。”

        周越泽慢悠悠接过话头,朝着谢迟这儿瞄了一眼,低低笑道:“左右都是要喝,不如直接来个双倍,按游戏结果来算。大家愿赌服输,喝多喝少全凭本事,这总该没有怨气了吧?”

        “行啊。”

        反正左右都是要喝,谢迟也不跟他们矫情了。他低睫轻轻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点头:“那你说个玩儿法,来吧。”

        门“咚咚咚”敲了三声,却没有丝毫回应。

        陆行朝微微拧眉,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余音彻底消失,才再次抬手敲门。

        “——咚咚。”

        然而,这次依旧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沉默,嘴唇紧抿着,心底已经略微感到一些不快了。但仍强按着耐心,又一次举手扣响了房门。

        沉闷的敲击声在走廊中回响。

        冰冷晚风自半掩着的扇窗中吹进,卷入簌簌冬寒。

        无人应答。

        陆行朝皱紧了眉头。

        他快速往旁边瞥去一眼,伸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平日里悠长悦耳的门铃声已经变得刺耳,然而直到那尾音落幕,陆行朝也没从门后看到本应早早出现的人。

        谢迟向来没有早睡的习惯。

        他总是喜欢抱着枕头在客厅呆到深夜,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通告的陆行朝回家。只要陆行朝敲门,便永远都能看到他立刻起身朝自己奔来的样子。

        房间里的灯从未熄灭。

        陆行朝更是从没像这样被拒之门外,敲了这么久的房门都无人回应过。

        行李箱的影子静静投射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扩散出一片模糊的暗影。

        他又等了一阵,最终沉着脸翻找起了钥匙。

        当初装修这套房子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给房间的大门装上密码锁,因为谢迟觉得这样不够安全。而陆行朝也已经习惯只要敲门就会有回应的日子,钥匙早就已经不会再随身携带了。

        他皱着眉翻找了一阵,才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枚挂着平安符的钥匙。

        ……大概是谢迟放的。

        毕竟也就只有他,才会喜欢相信这些根本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的骗人的玩意儿了。

        陆行朝用钥匙开了门,走进房间。

        入眼一片漆黑的场景让他脚步微微顿住,有一瞬间的意外。落在昏暗夜色中的行李箱展开横在客厅的一角,餐桌上则突兀地放着一个打包用的纸箱,边缘齐整,被人仔细盖住。

        他伸手开灯。

        ……空无一人。

        “这是你的东西么?”

        谢迟从洗手池中抬头,水流顺着睫梢自脸庞流下,将鬓发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他从镜子中望去,瞧见周越泽自洗手间外走进,靠在门边儿上对自己说:“刚看见这东西落在沙发上了,顺手给捎了过来。自己瞧瞧,是不是你丢的东西?”

        说着,他亮出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枚银色钥匙,尾端还挂了个打着红色绳结的平安符。谢迟微微一滞,下意识去摸口袋,果然摸了个空。不免有一瞬间的后怕,略带感激地说:“嗯……是我的,谢谢你。”

        “不客气。”

        周越泽哂了声,慢悠悠踱步走来,在他身旁停下,将钥匙塞进口袋,微微一拍。这动作让谢迟瞬间一愣,下意识看向了这人的脸,想往后退。

        但习惯先一步阻止了本能。

        他停在原地,缓了缓神,冲周越泽扬唇笑了一下。这才将钥匙从兜里取出,装作若无其事地放进了外套内里的口袋:“还好是被周少给捡到了,不然今晚怕是只能去睡大街了。”

        周越泽看他一眼,明显不信:“杜南明能让你去睡大街?”

        谢迟说:“怎么不会,多乐呵一件事啊。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换我我也喜欢。难道周少不乐意么?”

        他挺认真地想了想,旋即忍俊不禁道:“换成是杜南明我指定乐意,你……还是算了。”

        谢迟扬了下眉。

        他扯出张纸,潦草擦干了脸上水迹。

        他本就生得好看,又皮肤白皙。就算是被人灌酒灌得有些狼狈了,被醉意醺透的皮肤也只浮开一片浅浅薄红,眼角泛潮,只叫人看得心猿意马。

        周越泽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片刻后,打开了手边池子的水龙头:“你酒量不错。”

        谢迟擦脸的动作微顿。

        其实他差不多已经醉了,只是不像旁人那么上脸,所以还能勉强撑着,仿佛没什么事情。但实际上情况如何,只有他心里清楚。

        刚刚海口夸太大了。

        就算是周越泽说的那些游戏他早就玩得得心应手,被这么一群疯狗似的家伙轮着灌了七八轮下来,偶尔失误一下也够他喝一壶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懵到连随身携带的钥匙丢了都没有察觉,还得靠人提醒后才发现。

        他将纸巾揉作一团,抛进垃圾桶中:“没周少好。”

        周越泽谑道:“我庄家,通吃。”旋即低头点了根烟,靠在墙上,抬眼瞄向他的口袋,低笑,“你倒是挺返璞归真,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这种钥匙。少说也得有个七八十来年没见过了……怨不得杜南明护着你。”

        “那不是因为杜学长心地好?”

        “得了吧,他什么人我不知道?”周越泽嗤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到谢迟脸上,长长吐出口气,隔着烟雾道,“失恋了?”

        谢迟有点意外。

        他没想到就外面那震天响的音乐,这人居然还能隔着如此噪声听到杜南明的话。便大方地点了下头,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叠加态吧,失了又没失。”

        “到底失没失啊。”周越泽被他给逗乐了,跟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嗳,你还要不要找演戏的了?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谢迟停下脚步,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周少看着挺精英,我以为是大忙人。”

        “有点,不过也看人。”他说,“你要雇么?”

        谢迟其实只是提了一嘴,还没打算实现。

        毕竟他这想法出来得比较晚,也暂时还没找好其他退路。等琐碎的那些都零零碎碎地安排好了,再考虑这最后一项也不算迟。

        陆行朝早已成了他身体的另一半,割下太痛。如果没有这一口气压在心底压着闷着,他真的怕自己会为了这个人的一句软话便前功尽弃,不管不顾地放弃所有。

        “您看起来有点花。”他委婉地说。

        这谢绝的点听上去兴许是过于清奇,周越泽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居家款也不是不能演……?”

        “嗯……得加钱?”

        “不是。”他凑近了说,“我怕你接不住戏。”

        “我就说你们人呢!”

        肩膀被人骤地一搭,谢迟扭头,便见杜南明大着舌头晃悠悠靠了过来,“合着我找了大半天,还以为你俩丢了,结果居然背着我躲这儿偷偷聊天?什么人啊。”

        “也没偷偷聊吧,这不是光明正大的。”

        谢迟半回半笑着道,衣兜里忽然一阵震动传来。吵闹声与歌声炸耳喧天充斥着耳膜,他敷衍着旁边不停嘟哝、明显喝醉了的杜南明,将口袋里的手机按了静音。

        “搭把手?”他偏头对周越泽说。

        周越泽扬扬眉,没什么意见地搭手将醉得快倒下的杜南明一起扶了起来。接着问道:“你是这家伙捎过来的吧,怎么样,想好呆会儿怎么回去了没?”

        “打车吧。”

        “这么麻烦?那要不要我送你。”

        …………

        ……

        另一边。

        拆开的档案袋散落在桌子上,密密麻麻地铺了一片。陆行朝低头凝视手中显示着“对方已振铃”的屏幕,眸色深深。

        许久后,电话挂断,屏幕中央自动跳出一行小字——

        「通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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