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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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青教所到马吕斯再到第九舰队，罗文上校从洛希高地一个被军队强制征用的农场遗孤，到现在联盟太空舰队核心机甲部队的最高教官，他能在无数大小战役中得胜并且全身而退，依靠的当然不仅仅只是顶尖的作战能力与幸运，他天生就对敌人有一种敏锐的嗅觉，譬如在野地里赤着脚和其他孩子追跑的时候，他就可以准确地预判出一条蛇发起攻击的时机。任何战场上短时间内的优势与劣势都不会让他失去对形势的错误估算，他可以永远清醒，永远冷静，永远对潜在的危险有所防备。可是这一次，他却没能从纪行那些刻意的言行上分辨出那究竟算不算得上威胁。

        马吕斯位于曼卡高地的最南端的特博山，在新人类诞生之前，这里是旧世界的非洲大陆的西南端，大西洋与印度洋的交汇处，每年5月到8月，都是这座城市最冷的时候。来自大西洋的冷风会把冰凉的雨水带进城市，直到如今，特博人仍然保留了旧世界设立那座灯塔，照射着早已不再负载好运的好望角。

        纪行说的那场雨在罗文走出房门之后很快就落了下来，这是八月的最后一场冷雨。罗文站在宿舍大楼的栏杆前，紧了紧衣领，又想起威尔森留下的那份请帖。站在高处，夜色将远处的山岩与雾霭尽数隐去，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罗文上校在漂浮的冷雨中点起了这三年里的第一支烟。

        清晨，天很早就放晴。训练场上还带着昨晚潮湿的雨气。特备队的学员一早就站在训练场上，人还没睡醒，就先马不停蹄地跑了五公里来热身。帕默站在队中，跑两步就要哀嚎一声，似乎昨天挨揍的伤口还在替他喊冤。帕默少爷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典型，昨晚被两个校医按着上药如上刑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却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心只记得纪行昨天的不杀之恩，一片色心转换的很快，毕竟他交朋友只有一个原则，要么好看，要么仗义，纪行在他眼里属于二者并兼的类型，更何况还是知名学者纪尧的独子，和他交友一点也不会玷污自己高贵的身份。于是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挪到队尾，笑盈盈地凑到昨天莫名放他一马的纪行身前。

        “哎哎，哥们儿！”

        纪行被他这个快速的身份转换闹得有些吃不消，并没有转身施舍给他一个礼貌温和的眼神，只是目视前方，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队伍。

        “昨天头儿让你揍我你都没动手，挺仗义啊。”

        纪行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嗤笑了一声道，“不客气。”

        “哎说真的，你们omega现在都挺能打啊，昨儿那姐姐揍我，我都没反应过来！”

        “……舒维体能测试和自由搏击都是队里前三，你打不过她很正常。”

        “哎哟，她昨儿捶我那一拳，今天起来还在疼呢。”

        “你再这么聊下去，你信不信教官能让你明天也起不来？”

        帕默抬起头，悄悄瞥了一眼远处的罗文，想起至今还在疼痛的右臂，悻悻地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反正你昨天没有落井下石，是个爷们儿，以后哥跟你就是朋友了，队里再有alpha欺负你，哥罩着你！”

        纪行简直无语，这个队里除了他，应该也没人出来没事找事吧，话虽如此，纪行也懒得跟他纠缠多费口舌，只是假笑着回应道，“那可真谢谢您了。”

        少了帕默和其他的alpha找事，纪行在马吕斯的训练就顺利了许多。除了日常训练，特备队的学员还需要接受航天基础理论知识的培训，包括航天学、航天医学与生理学、航天基础救护、空间动力学、天文学以及星际通信工程的课程。他的理论知识学起来得心应手，几次周测考核的成绩都算不错，只是体测成绩始终在及格线上方徘徊就是了。

        罗文·鲍尔曼表面上没怎么针对他，甚至还一副赞赏的神情，点名表扬了他的专业理论课成绩。只是每次体能训练的时候，总会变着法儿地挑他毛病，射击姿势不规范，肺活量太低，肌肉力量太弱等等，一切都围绕着一个宗旨进行：大家解散，纪行留下来加训一小时。

        而帕默那个恨铁不成钢的部长亲爹，为了把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送进特备队，这几年里没少给他请特训辅导，好不容易把他的体能成绩抬到了过线的水平，怎奈何万物相生相克，帕默这个人天生就跟一切带“字”的东西犯冲，文字和数字仿佛黑白无常，见了他就是来索命的。于是他和纪行加起来，刚好凑成了一对“卧龙凤雏”，综合考核成绩轮着番地吊车尾，简直就是e组的吉祥物。可怜联盟财政部长每周都要百忙之中抽出五分钟的时间训子，要他务必把理论成绩提上去，严厉地警告他，要么离开e组，要么离开家谱。于是帕默只好每天屁颠屁颠地凑到纪行面前，央求这位娇花一般的学神赐予他一点宝贵的学习经验。

        “你说知识点？”纪行放下手里的书，懒懒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帕默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你每次都能考第一，肯定是能压中题吧。”

        纪行无奈地从腕表上点出一个投影打在对面的墙上，印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帕默当时就觉得自己要瞎了。“这他妈是知识……点？”

        纪行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就……就没有那种简单高效速成就可以摆脱e组的办法吗？”

        “有啊。”纪行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周体测你稍微放点水，就又是倒数第一了，我记得上周刚好也是你垫底，两次垫底直接淘汰，”他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加油哦，同学。”

        说完就熄了投影，拎起书走掉了，只留下帕默一个人在教室里哀嚎。

        不过说来也巧，纪行简直就是上天派给他的救星，每一次帕默以为自己要连续垫底出局的时候，纪行都会颇为默契地和他轮换，一人一次，绝不失约。帕默挠了挠脑袋，后知后觉地想，“难道……他暗恋我？！”

        到了第六周，按照训练计划，特备队a组被安排了失重训练，其余组在旁观摩，只是没想到，舒维却意外地受了肩伤。原本重力模拟器的操作演示是要由教官来负责的，只是舒维从前一直在空军基地服役，对这一类模拟器的操作比较熟悉。罗文为了方便讲解，就让舒维上去演示。重力模拟器是一个直径五十米，高二百米中空白色合金圆柱，中间共设置落塔式重力模拟轨道三十组，舒维扣上模拟器的安全带，随着轨道缓缓上升。模拟器会以不同的速度升高和下坠多次，舒维两手上握扶手，身体则被安全带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模拟器系统数值调整到第三级的时候，重力调节系统的数值意外失常，舒维所在的轨道车突然下落，舒维反应迅速，当即扯住了管壁上每隔十米设置的紧急制动拉杆，赶在模拟器距地面六十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拉杆的时候扯得太急，右臂脱臼了。

        饶是罗文见惯了大风大浪，当时也被惊起了一身冷汗。那天的训练被迫终止，所有的重力模拟设备都被要求重新检修。舒维很快就被送去了诊疗室，陪行的半途中，罗文却突然折返，重新回到重力训练中心。他临走之前就下了指令，要求封闭场馆，任何人员都不得随意出入。立在巨大的模拟轨道之下，罗文抬起头，忽地想起威尔森之前留下的暗语。

        所有的重力训练都需要提前申报仪器设备的使用时间、操作者以及相关的负责人员。如果不是他临时起意让舒维上去，今天下午坐在模拟器上的人本该是他自己……

        “谁？”

        模拟器圆柱形透明的管道后面，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罗文当即抽出腰间的配枪指了过去。

        “是我。”纪行从管道后侧走出来，无辜地举起双手，投降得十分熟练。

        “你怎么在这儿？”罗文皱起眉，手指仍然压在板机上。

        “我落了东西。”纪行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灰色的手帕，捏在手里扬了扬。

        罗文一怔，才认出那正是几周前纪行受伤时自己丢给他的，他竟然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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