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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蓬莱


幽夏从回忆中抽离,

        “我想起这些前尘往事,很是唏嘘。曾以为:有些事即使过去万年,它在你心里,仍然会留下万年不灭的伤痕。可是沧海桑田轮回百转,爱恨情仇,应该早被时光磨灭地连渣渣都不剩。”

        “这世间,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值得执着。”

        “要是我也能像上神这般清冷卓绝,那便好了。”

        言语间,轻舟行至蓬莱地界。

        幽夏在鬼使的搀扶下,拖着裙摆,下了轻舟。

        “很多年前,我曾想过若有一天再来蓬莱,与慕临溪重逢,会是怎样的光景。可物是人非,事事皆休,我终究没有勇气再踏入一步。”

        “上神,你替我上去吧。”

        “你们照顾好上神。”

        “是。”

        我随着鬼使从地界扶摇直上,来到了蓬莱正门口。

        “凡请通报岛主。”

        我说明了来意。

        蓬莱岛门外站岗的两个仙童恭恭敬。

        “诸位稍等片刻。”

        远处忽传来叮叮当当几声清脆声响。

        彼时正值黄昏,日光褪下最后一件华衣,将大地染成一片赤色。天界的垂柳飘絮,片片飞来,红的晃眼。斑驳的阳光挡住了来人的半边脸,腰环流苏玉佩,叮叮当当。脆响声惊了几只天界的飞鸟。

        及至近处,方看清那人的面容。

        那少年约摸年岁尚稚,气质却极其老成。剑眉星目,浅唇皓齿,清新俊逸,神色清冷。披了一身明黄的云锦袍子,手中握了一只龙纹玉笛。

        那人匆匆跨出了蓬莱宫门,招来了一朵云仙。似是不经意间望到了我,微微点头示意。

        我不知他的身份,看他的穿着气场,身份似乎非比寻常,于是也拘了个礼回应。那人却凝视我的脸许久,眉头紧锁。

        忽又神色舒缓了许多,唇角携了一抹笑。

        “风沫雪姑姑?”

        “仙友认错了人。”我的目光似赞许似的落在那云锦袍子上。

        “这明黄色儿的甚是好看。”

        他捋了一番袍子上的褶皱,并未答话。许久才抬起头来。

        夕阳将暗黄的袍子镀上了几层金边,乍一看,还以为是明黄色儿的袍子。那人却沉默了许久。

        “我母亲有眼疾,我便一直穿暗色儿的衣裳。”

        倏忽间,那人变幻出一朵寻路梅赠予我,云有要事在身便匆匆离去,我还未道谢,那人却飘远。

        只是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倒有些像一个故人。

        通报的仙使匆忙出来,拘了个礼,云云三位久等了,便去前引路,因我心里颇有些莫名的情绪,也无暇细细赏景。

        蓬莱正殿门由花叶堆砌而成,侧殿窗也是由花叶堆砌而成,蓬莱仙岛亭台楼阁,皆由花叶装饰。随仙使绕过几个凉亭,一弯清潭,便来到了蓬莱的会客厅。

        “药已悉数备齐,已托人送往冥宫。”说话的是一个蓝衣少年,看他的音容气质,和幽夏描绘的慕临溪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生的甚是明亮,大约是幽夏的泪水替他治好了眼睛。

        我微微一笑以示拘礼。蓝衣少年捧着棋盒,笑的清浅,点点头以示回礼。神情却有几分淡漠疏离。对面坐着一个白衫青年,面容极是清秀,安静地端坐着,右手执着玉棋,左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索。

        我挂念敖子辰的伤势,正欲离去,不经意间,有风拂过。蓝衣少年衣袖别了个风铃,叮铃作响。

        彼岸花风铃?

        看来幽夏的故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故事中有些破绽,却也一时解释不清破绽究竟在何处,看此前这番光景,联系起幽夏的口述,却有些了然。因我在聆音山避世数万年,与外隔绝。性子的确比从前更加清冷,也不大爱与生人往来,对旁人的事向来不大关心。只不过,内心底却有些怜惜幽夏的命运,脚步顿了顿。

        “仙友有事?”蓝衣少年望了望止步不前的我,有些不悦。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道逐客令。那白衣青年执玉棋的手一顿,望了望我,目光从容。

        我微微一笑,“并非,只是岛主这棋下的不妙。”

        “喔?烦请仙友赐教。”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我是女子。

        那蓝衣少年望了望我,有些诧异。对面的白衣青年看了一眼我,依旧很是安静,唇角却弯了一个弧度。

        “局面不利时,岛主使出“治孤”的战术,在对方势力范围内下棋,忍受对方攻击。通过“孤棋”的存活,达到破坏对方的大形势的目的,使局势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化。这本是好事,只可惜“治孤”往往风险很大,一个闪失,就会全军覆没。岛主刚刚那一子,怕是无法力挽狂澜了。”

        蓝衣青年笑的很是清浅,眉眼却少了几分疏离,看我的神色温和了许多。

        “喔,仙友是特地来教我下棋的?”

        “我此番自然不是来叨扰岛主下棋的雅兴。”

        “喔!是吗?来人,赐座。”

        有四个仙使拖着八角凳,恭恭敬敬地飘到会客厅,将八角凳稳稳当当地置了下去。又有仙侍托着茶壶,茶盏,茶盘。依序排开,恭恭敬敬站于两侧。

        “不必了。”我恢复了以往清冷的样子。从留仙袋中取出万倥镜。以法术将其放大,稳稳当当地落在云雾之上。霎时,有万丈光芒四射,幽夏与我对话的场面被铺陈在镜面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皆专注地看着镜中的画面,而蓬莱岛主的脸色愈加苍白,笑意尽失,紧咬唇瓣,沉默了许久。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当年我受了重伤,以为必死无疑,以幽夏的性子,必会随我而去,所以才会骗了她。可是没想到……”

        蓬莱岛主此时已然崩溃,唇瓣被咬的发白,眉头深锁,眼睛紧紧盯着彼岸花风铃,修长的手指细细摸索着,几分爱怜,几分悔恨。那模样甚是怆然凄楚。

        我想幽夏一生中,都很难见到如此飘然隔尘的蓬莱岛主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远处传来一个女声,犀利尖锐很是刺耳。

        “夫君迟迟不来看我和孩儿,原来是有佳人至。”说话的女子十分瘦削,眉眼极为小巧精致,五官也很是秀气,脸色苍白,大约身子骨孱弱,走起路来摇摇欲坠。身段极为矮小,为掩人耳目,踩了一双极高的金丝履。眼神极为犀利,一袭素裙看似简洁,周身的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又点缀了万颗拇指大的万年珍珠,这般矫揉造作的性情,大约是幽夏所说的那个蛟。

        “敖倩见过地皇。”她见到我的那一瞬,神色极为惊恐。脸色愈加的发白,拳头紧握,指甲深陷,刮出了一道血丝。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很是诧异,因我的记忆里似乎并未见过这只蛟。

        不过,以我风沫雪的性子,那些猫啊狗的,或是无关紧要的人,向来是记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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