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心

　　
在随后十天中，伏香楼和烟来阁地基已全面完工，用的是夯土做基，已开始垒砌石块。
石块不大，重量却极重，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抬起。
人力起重机用的还是辘轳，就是古代那种从水井取水，吊下一根绳子的那种摇臂装置。
看了三天数千人不停的施工，四面墙居然只砌了二分之一面，简直就是在浪费人力。
曾斌实在看不过去了，找来国公府的铁匠，将图纸扔给他们，做出数十个滑轮。
本来他还嫌弃裴江让铁匠混进来很不爽，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用了不到半天时间，从制模到灌注铁水，一个完好的滑轮就做成了。
滑轮之所以叫滑轮就是因为里面的‘滑’字，粗糙的模胚必须经过打磨。
曾斌很好奇古代的工匠们用什么东西来打磨炒锅一类的东西，于是蹲在铁匠们身边观摩。
随后他发现铁匠门首先用的是打碎研细后的青砖，和芝麻油混合起来装在纱布中研磨。
青砖随处可见韧性十足，就好像家中那种磨刀石一般。
先前曾斌曾想用青砖砌墙，其工序倒是不复杂，煅烧却需要十几天左右的时间，没办法和打磨石块相比较。
十几天时间，数千人就可以打出上万块石头，一窑青砖的效率自然没法比。
铁匠们用青砖打磨过后，再用碾碎后的贝壳加上芝麻油反复打磨直至出现光滑面，此时还没完工。
又见铁匠们跑了出去，回来后每人怀里抱了一堆草，仔细看去发现这种草上面有节枝还有很多凸起的小疙瘩，之后便看到铁匠们用草将一些细沙包裹起来开始摩擦滑轮。
“这是什么草？”曾斌问道。
“回小公爷，这种草叫木贼草。”
那名铁匠知道小公爷好奇，便又说道：“木贼草随处可见，混上细沙研磨可使铁块更加光滑漂亮，一般用于打磨铁质家具，不过要做到这一步，要付的工钱可不少，百姓家中的铁楸大多用到细青砖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名铁匠也不管曾斌能不能听得懂，一股脑儿将铁匠的用途说得天花乱坠。
曾斌心里暗笑，铁匠们这次跟来完全没他们用武之地，除了给石匠工们造一堆錾子和锤子，还有数十口大锅之外就无所事事了。
这铁匠有趣，为了显示自己存在的价值，硬是在曾斌面前将打磨这项工艺说的有多不容易多艰难等等。
曾斌并不在意，听他唠叨倒是从中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如何制模，如何煅烧，不同的东西要怎么煅烧，煅烧到何种地步才算成功等等。
再比如一把匕首和刀，铁变成钢需要不断烧红折叠敲打，诸如传说中的莫邪剑就是用数百斤陨铁反复折叠，敲打数万次才形成百炼钢刀。
钢刀需开刃，到了这里曾斌就听不明白了，全都是他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东西。
反正铁匠们呆在这里也无聊，就让他们打造类似这么一把匕首，曾斌许诺他们要是完成了，回去之时每人得三贯钱。
三贯钱并不多，但十几个铁匠轮流敲打也不费劲，这个价钱十几个人加起来就显得多了，铁匠们自然是愿意的，满口应承了下来。
他们若真能打造诸如莫邪剑这等绝世名剑，无价之宝即便给他们千贯也值当。
提到莫邪剑，他突然想到了镆铘古道。
当年杨孝贡就是从那里进入岭南，最后饶了一圈子打掉了前太子的补给道，为曾荣拿下邕州奠定了有利的基础。
将思绪抛开，等铁匠们将三十三个滑轮打磨好之后，天色已然暗淡，教了他们的使用方法后他就不管了，跑回石屋开始画画。
曾斌非常讨厌跪坐于地板吃饭，尤其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规矩特别的多。
虽然有一层厚厚的布子垫着双膝，也有凭几靠背，但坐久了一样会累得腰酸背痛。
他突然想埋怨一下盛德皇帝，但想想要是盛德皇帝都把现代的东西全弄出来，还要不要做皇帝了？
还是那句话，便宜他了，又能大赚一笔。
于是乎，一整套圆桌方桌椅子的图纸就画好了。
桌子的构造特别简单，完全不废吹灰之力。
新奇的东西要趁早赚钱，一旦桌椅开始大批量供给，稍稍模仿就能做出来，就没什么可赚的了。
卖给皇帝，卖给长安官，卖给长安的富贾最好，不过一定要在皇帝和长安官员们来岭南之后才能全面铺开，皇帝可是个很好的宣传大使啊。
到时候他可以在门口打个广告，陛下盛赞此物为当世匠工之公输，那岂不是赚翻了。
要找个靠谱的人做这个生意，但现在他却没有很好的人选。
曾诗韵不行，这娘们就知道掉进钱眼里出不来，什么东西都给她了，想要在武国铺开一个庞大的经济帝国，一个人能成什么大事。
曹岩也不行，最近这家伙很喜欢研究吃的东西，连着几次潜伏伏香楼偷艺，险些被曾诗韵给打断腿。
据章管事回报，这小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老友粉的制作配方弄到手了，现在已开始大卖特卖。
若他没猜错的话，肯定是曾彩衣多嘴，曾彩玉暗中告诉的曹岩。
这对狗男女还没成亲呢，就打算挖空国公府了，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陆真也不行，他志不在此，恐怕现在正专心上下打点，早些让曹允滚出广州，他好接下刺史的位置。
他想到了吕家，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算了。
吕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没弄清楚，吕素嫁到国公府做妾，已经算是给吕家还有曾荣一个交代了。
曾斌拍了一下额头，不是还有西门达吗？
药商知道该如何选材，桌椅的质量需要保证，什么人用什么品种才符合身份，利益才能真正最大化。
西门达走南闯北，官员和商贾见得最多，能将桌椅利益最大化的只有他了。
“就西门达了。”
西门达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他无从去寻，只能先放一放。
梅岭开发还需一段时间，皇帝没受到蛊惑之前，去长安大量生产也没多大用处，万一泄露得不偿失。
曾斌索性把图纸烧了，伸了个懒腰，出门便见青儿拿着托盘向这边走来。
“坐，一起吃。”曾斌招呼说道。
青儿不客气坐了下来，为曾斌添了一碗饭。
曾斌吃饭从来都是带着湘儿和青儿一起，没有一点上下尊卑的自觉，先前她们两人还很不自在，久而久之就已经习惯了。
吃过饭，曾斌突然想去瞧瞧工匠们，就当做饭后遛食了。
去了西坡工匠聚集地走了一圈，青儿发现自家公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肯定要有人倒霉了。
果不其然，只听曾斌说道：“把主事给我叫来。”
青儿作为曾斌的贴身护卫，勘查地形，了解各处运作也在她的职责范围，尤其是人这一方面，她更不敢大意。
上次被刺事件绝对不能重演。
青儿找来了管饭的主事，主事与曾斌见礼，一会兴奋一会忐忑。
要知道小公爷连着提拔章家三人，尤其是章管事已是小公爷身边的红人，过不了多久章骏和章轲的地位也将直线上升，如今他被小公爷召见，难道是要提拔他吗？
想来也不太可能，小公爷的脸色不太好看，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吧。
可主事随后想想，他都是按章管事的意思去做，章管事是小公爷身边的大管家，是授了小公爷的意，他一直都是照办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曾斌问道。
“回小公爷，小的叫顾六宝，是章管事手下的执事。”顾六宝谦卑说道。
大家族中每天事情堆叠如山，不可能只有一个管事在做事，他们都自行去挑选较为伶俐之人做为手下，只需告知主人一声有多少人即可，一般主人都会让管事放手去做，小事主人都不太上心。
“你和九姨娘身边的顾大嫂可有关系？”曾斌再问，想着是不是章管事收了贿赂，安插了这等不知见识的家伙。
“回小公爷，小公爷说的顾大嫂正是小人的娘亲，承蒙章管事看得上，被招来做执事了。”顾六宝说道。
果然如此，章折胆子开始膨胀了，私下收取贿赂也就罢了，还将这等人招来做执事。
“工匠们每日口粮几何，如何分配的？”曾斌问道。
“回小公爷，章管事制定了一日三餐，早上一碗白米饭和两个肉包子加一碗清汤，中午一碗白米饭和咸菜，晚上两碗白米饭和野菜汤。”顾六宝不知小公爷为何有此一问如实说道。
“粮食自何处来？为何全是糙米？为何还有霉味？”曾斌怒火没这么旺了，一日三餐是他授意的章折。
早上一觉而起必定精力充沛，多食有力能让工匠们干得更起劲，这一餐章折做得没什么问题。
中餐也很好，毕竟中餐吃多了反而容易犯困，没有午休的工匠们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况且这个时代可没有三餐一说，多为两餐。即便是两餐，在岭南这鬼地方，已算是少有能自给自足的小康家庭了。
晚上管饱就行，两碗白米饭合着汤水绝对管饱。
曾斌生气的原因是仓库里为什么没有肉。
工匠们干的都是超乎体能的体力活，没点油水下肚怎么能行，长期以往别说面黄肌瘦，要是死个把人，他拿什么和曹允交代，拿什么和他们家人交代。
即便能交代，死个人总要赔偿，他宁愿多花一贯前给他们吃好，也不愿最后陪十几二十贯，曹允这混蛋巴不得抓到他把柄狠狠折腾他一番，顾六宝这些人懂个屁。
十二月至今一块一个半月了，吃那么多不能说让他们白白胖胖，至少不能还是面黄肌瘦。
你看有哪个人吃了一个半月的伙食还是这般模样，撇开体力活不谈，至少也该回点气色。
估计工匠们那碗饭根本就没满，甚至可能只有一半。
曾斌懒得去教训顾六宝，本身此处错误在于章折，看来得好好敲打一下章折了。再这么下去，人的狐假虎威性子又要冒出来了。
“顾六宝你给我听好了，一碗饭必须满载，且一定要超过碗口一寸，汤水每人两碗，十天吃一次猪肉，也必须给我管够，肉块不能少于十块，大小至少在两指宽左右。这些米吃完，若再发现有霉米屯于仓库，你和章折提头来见。”
曾斌转而对青儿说道：“你监督，发现一次鞭打十，两次二十，三次打断顾六宝一条腿让他滚蛋，章折罚奉三年。监督不力为你是问。”
曾斌走了，青儿脸色阴沉了下来，莫名其妙遭来一顿喝骂，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青儿冷冷说道：“你可听到公子的话了？”
顾六宝已六神无主，听了青儿此言，连忙哈腰说道：“小人一定照办，不，一定全力办好，尽快通知章管事，请青儿姑娘放心。”
“哼。”青儿哼了一声便跟上曾斌，不一会她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嘈杂声。
青儿乃练武之人听得真切，多是工匠们赞扬曾斌的话。
现在青儿明白了曾斌的用意，人心多是从小恩小惠来的，对曾斌无缘无故加罪于她也就释然了。
曾斌现在急需凝聚人心，梅岭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谁都愿意接触一个仁主，而不是一个暴君。
不管曾斌以前在广州城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至少钱他赔了，至少他没闹出人命。
形象除了霸道，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当然，触及逆鳞必毁之，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回到石屋想想桌椅还是要做一套的，就放在国公府的偏厅，逢年过节用得上。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围着桌子吃饭热闹。
“近二十口人围着吃饭，只能提前回广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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