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决定

面对着魏津小心翼翼地讨好，陈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乳母陈嬷嬷。

顿时，陈嬷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蓉咬了咬唇，冷声说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魏津苦笑了一声，自嘲地说道：“我哪里敢。”

陈蓉就是魏津的骨中骨、肉中肉。

魏津只要一想到妻子刚刚充满恨意的目光，便觉得心尖发疼，就连他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凉意，让他难以承受！

魏津收拾了一下心情，温声说道：“乖，我抱你到榻上去。”

他望着陈蓉的眼眸温柔似深海，长臂一伸，一把将陈蓉打横抱起，走到靠着窗边的一张黑漆螺钿雕刻着松鹤延年浮雕的罗汉榻上，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好。

陈蓉在榻上坐安稳了，魏津的视线顿时落在她垂在罗汉榻外边的一双玉足上。

纤巧、笔直的足弓白腻如脂，吹弹可破，足底的脏污异常明显。

魏津忍不住皱了皱眉。

“来人，打两盆温水来！”他扬声朝着书房外面吩咐道。

不一会儿，便有一列宫女端着铜盆、毛巾等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魏津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拧了帕子，动作温柔地给陈蓉擦去脸上的泪痕，直到擦干净了，他将毛巾重新扔回盆中。

魏津弯腰，握住陈蓉的一双脚。

察觉到魏津的意图，暗自垂泪的陈蓉连忙将一双玉足往回缩了缩。

“表哥，我自己来。”陈蓉哑声说道。

若是这一幕传了出去，自己这个太子妃让一国储君给自己洗脚，如此夫纲不振，她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名声只会被传的更加不堪！

说不得，还会因此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表哥，使不得。”

陈蓉极力想要打消魏津的念头，终于心平气和地跟魏津说了一句话。

眼见妻子的态度有所好转，魏津紧皱的眉宇暗暗松了开来，他对着陈蓉宠溺地笑道：“蓉儿，你难道没有给我洗过脚吗？不碍事的。”

他们夫妻的闺房乐趣，魏津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敢出去乱说！

丈夫这般伏低做小，终于让陈蓉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由暗暗后悔，自己方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明明……表哥对自己的父亲一向尊敬，在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怎么可能这般平静！这其中……也许真有什么误会！

陈蓉想明白了这一节，她咬了咬唇，目光凄婉：“表哥，我不该口不择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别说了，蓉儿。我都知道。”魏津连忙将陈蓉搂到了怀里面，他轻啄了一下妻子渗着血珠的唇瓣，十分心疼地哄道：“舅舅遭遇不测，我也很难过。只是蓉儿，这件事尚且有待查证。”

陈蓉闻言，苍白如雪的面容露出一抹哀戚的神情，她心如死灰地说道：“父亲他……只怕凶多吉少……”

陈蓉说完，整个人伏在魏津的肩头，泪如雨下。

“蓉儿，莫哭，你听我说……”魏津扶着陈蓉的肩头，温声地向她说清楚来龙去脉：“今天早上我在御花园里散步，有个撞到我的小宫女给了我一张字条……”

陈蓉连忙抬起头来，一双烟雨迷蒙的眼睛注视着魏津，她颤声道：“是父亲……”

魏津语气顿了顿，轻柔的语气唯恐吓着陈蓉似的：“纸条上只写着舅父被父皇削了爵位，阖家发回原籍。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这才瞒着你……”

“表哥，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也许……也许……”陈蓉说不下去了。

陈蓉心里也清楚，这么短的时间里，表哥又被陛下禁足在宫中，根本来不及去反应。

“蓉儿，我这就去面见父皇。”事到如今，魏津已经明白了，这是幕后之人给自己设下的连环毒计。

先用一张纸条扰乱自己的心绪，再把舅父出事的消息透露给妻子，最终的目的，是将自己逼出东宫，让他再一次去触怒父皇。

幕后之人对自己和蓉儿的性情这般了解，每一步都将自己的反应算到了，魏津又怎么会让幕后之人失望。

“表哥……”陈蓉这时候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陛下封了东宫，并且调派宫禁卫看守，东宫里面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若是表哥还能如常收到外界的消息，陛下又会怎么看表哥？！

会不会……因此怀疑表哥有不臣之心！

“表哥，不要去。”陈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咬牙挤出最后的三个字。

修剪得尖尖的指甲刺入了掌心，尽数折断！然而，十指连心的痛苦却比不上此刻的锥心之痛。

为了大局，陈蓉只能强逼着自己忘掉父亲身亡的噩耗，并且……还要让东宫看起来一切如常，这是她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蓉儿，放心，我自有分寸。”魏津也想赌一把，赌自己的父皇是不是有意废太子。

魏津已经过够了眼前这般如履薄冰的日子，                                                                                                                                                      刀悬梁上，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落下来。

“不，表哥，你别去！”陈蓉眼角粉红，几乎要沁出血来。她一只手抓住魏津的衣角，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指尖断掉的指甲处，殷红刺目！

“蓉儿，你的手……”魏津眼尖地看到陈蓉手上的伤痕，他怒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拿伤药！”

“表哥，我没事！”陈蓉拼命摇着头，她抖着唇，目色凄迷地说道：“就当做、当做这件事……没有、没有发生过吧。”

陈蓉浑身颤抖地说完这句话，那股支撑她的恨意一旦消散，她整个人便受不住了。

陈蓉玉白的面容浮上一抹不详的暗青色，充满着细碎伤痕的唇瓣更是殷红如血，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蓉儿！蓉儿！”魏津满面惊骇，朝着书房里的宫人吼道：“养荣丸呢？快拿来！”

书房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陈蓉服下药之后，青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不再像刚刚那般骇人。

直到她的面色重新恢复了一丝红润，魏津提着的心脏这才安稳地落了下来。

“蓉儿，你千万别再吓我了。”魏津藏住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水光，温柔地说道。

魏津先是失去了母亲、如今又失去了舅父，陈蓉是他的挚爱之人，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

“表哥……”两行珠泪潸然而下，陈蓉嗓音沙哑，她哀哀地哭泣道，“表哥，我的心好痛……”

“蓉儿，我这就去面见父皇。”魏津小心地抓握住陈蓉的玉手，手指小心地避开陈蓉带伤的地方。

“蓉儿，听话，让宫人给你好好上药。”魏津在陈蓉的手背上温柔地亲了一口，他坚定地拂开了陈蓉，往书房的门口走去。

“表哥！”陈蓉失声唤道。此时，就连陈蓉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表哥留下来，还是走出这道门。

魏津顿住脚步，他回首，俊美的容颜流露出一朵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陈蓉的挣扎、忐忑和惶恐，全部湮灭在魏津的笑容里。  

“蓉儿，你放心。”魏津说完，义无反顾地踏出书房。

他想，即使自己因此失去了太子之位，若是能够换得妻子的展颜一笑；日后能够让妻子对自己更信任一些，那便值得。

“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陈蓉浑身瘫软地往后倒去，陈嬷嬷连忙抱住了她。

“娘娘，您都是为了伯爷。太子殿下会理解您的。”

陈蓉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自嘲地想，她害了自己的父亲还不够，又要害了表哥……

陈蓉不由捂住了自己的面颊，任由透明的水痕洇出指缝……

……

魏津一路疾行，一直走到了东宫的大门处。

宫禁卫副统领蒋六曲带人拦在了门口处。

见到太子殿下，蒋六曲上前一步，朝着魏津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有令，禁令解除之前，殿下您不得迈出东宫一步。”

魏津俊美的眉目有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他沉声道：“让开！孤有要事求见父皇。”

面对态度强硬的一国储君，蒋六曲却是寸步不让，他语声平平地说道：“太子殿下，您若有急事，可以交由末将转达至御前，至于出东宫……末将也是听令行事，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末将。”

魏津被蒋六曲软硬不吃的态度气笑了，他挑眉冷笑道：“事关重大，孤必须当面密奏给父皇！若是走漏了风声，蒋大人担待得起吗！”

魏津一改之前在朝臣面前的温和与谦逊，冷硬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

若是寻常的朝臣，或许就卖了魏津这个未来皇帝的面子。可偏偏看守东宫的将领是不近人情、软硬不吃的蒋六曲，从来只对建元帝一人忠心耿耿，凡是建元帝下达的命令，每一次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余人根本动摇不得他半分。

“太子殿下，军令如山，还请您不要为难末将。”蒋六曲的双脚牢牢钉在了原地，正好挡在了魏津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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