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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冬日


傅舟合上墨迹还未干的书信,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摩梭着那信封上他极为熟悉的印章,起身走向书房外。

        妻子葛若隐带着女儿傅渺坐在摇椅上,正拿着一部诗集轻声念着。

        小女孩扎着短短的麻花辫,眼睛大而亮,小嘴微张,全神贯注地倾听。

        傅舟走上前去摸摸女儿的头,转身朝妻子低声问道:“若隐,存折是否放在你的梳妆盒里了?”

        葛若隐寻了一篇较为好懂的诗篇,给傅渺布置了每日任务后,疑惑地看向丈夫:“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舟抬抬眼镜,迟疑地说:“也许你还记得我那个学生小祈?他最近有些难处”

        “原来是小祈那孩子,”葛若隐点点头,“他不像是会轻易向别人求助的人,到底怎么了?”

        傅舟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傅渺,女孩像个小大人,双手高捧着诗集大声朗读着。他转而把声音压得更低,无奈道:“他几月前收留了一个七岁的孩子,但你想想,他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且他父母今日就要归家了你知道的,江家的那两位定不会同意这桩事。”

        葛若隐心思向来谨慎细致,她一下就反应过来最亲密的丈夫到底想说什么:“他求你让我们收养那个孩子,对吧?”

        傅舟说:“对。”他停顿了会儿,又补充道:“我明白我们家的状况不太乐观,要是你不愿”

        “我同意。”葛若隐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如今社会动乱,能让更多孩子活下来好好地成长,也算是为了华国的未来增添一份光明了。”

        傅舟看着妻子,内心的动摇也渐渐消失了。他握住葛若隐的手道:“好,再过几日,我就通知小祈把那孩子送过来。明日一起去置办些用品,如何?”

        葛若隐笑着点头:“给那孩子准备些礼物也好。”

        她拿起一旁的小毯子,悄悄地给因为无聊而睡着的傅渺盖上。傅渺肉嘟嘟的脸受到椅背的挤压而变形,还时不时嘀咕一声,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葛若隐退开几步,将头依在傅舟肩上,轻声说:“我们小渺也要有新玩伴了。”

        “待她睡醒后与她说罢。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喜欢那孩子的。”

        “好。”

        ------------视角转换线-----------

        “你也要把我抛弃吗?”谢清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求求你,我不想去。”

        江诵祈蹲下,将她拉近,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没事的,阿清。相比起我,傅家是个好去处,他们会待你很好,没有人会伤害你。”他轻拍谢清的背,一下又一下,待到谢清呼吸放缓,身体松弛后,才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很晚了。”江诵祈替她掖好被子,低声哄着,“睡吧,我在。”

        “抱歉,无法再护着你阿清,答应我,你要好好的长大,然后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几日后-------------

        一个温柔亲切的女人半蹲在谢清面前,想要触碰她的头顶。

        在女人的手即将碰到她时,谢清下意识地错开,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古铜色的怀表,怀表背面刻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清”字。

        那是江诵祈赠与她的。

        “太阳东升西落,你我虽不身处一地,但我依旧会和你一同度过往后的时间。”

        “就像它一样。”

        怀表被她的手握的发烫,像几月前初见时少年温热的手掌。

        “你就是阿娘说的那个女孩子吧”

        谢清闻言抬起头,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正好奇地看着她。她白净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褐色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是她错愣的脸。

        见她抬起头,女孩脸上的笑意更盛:“小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自从阿娘和我说你要来,我便一直在想象你的样子,你果然长得这般好看”

        她像个叽叽喳喳的雏鸟,不停地诉说自己激动的心情,谢清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小雀斑在她眼前跳舞。

        “啊,都怪我一直同你说话,你还不知我的姓名吧!”女孩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拉住谢清的手,“我叫傅渺,你叫什么名字呀?”

        阳光从傅家院子的墙头洒下,刺得谢清眼睛酸疼,就要落下泪来。

        “我叫谢清,清白的清。”

        她封闭黑暗的世界里,破开了第二道口子,从那其中闯入的是炽热温暖的阳光。

        -----------时间切割----------

        三年转瞬即逝。

        谢清与傅渺像往常一样在院中玩耍,两个女孩头靠着头,傅渺有模有样的握着谢清的手在草纸上一字一句地写画。

        “快看,这便是“爱”字,它的意思…”傅渺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解释道,“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就像是阿爹阿娘对我们、我对你的感情一样。”

        谢清半知半解,她歪着脑袋重复道:“你爱我…?”

        傅渺用力地点头,“对,我爱你,阿爹阿娘也爱你,我们是一家人。”

        谢清笑着应声。

        “好了,我们继续识字吧?”傅渺拍拍手,“下个字,你想识什么?”

        谢清想起三年前刚来傅家的第一个夜晚那伴着她进入梦乡的钟表的指针声。

        “教我\"钟\"罢。”

        “钟?”

        傅渺摸了摸下巴,沉吟了几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我也不知怎么写。阿清,你待我取向爹娘请教一番!”

        话还没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谢清无奈地捡起被风吹落的纸张,看着上面两个笔迹稚嫩的爱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傅渺三两步跳上台阶,来到傅舟与葛若隐的卧室门口,正准备推门,却被其中传出来的争执声吓得止住了手。

        平日里温柔贤淑,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葛若隐此时语气愤怒,像是气急攻心,她时不时咳嗽两声,破碎地让人揪心。

        “你要是敢把阿清送走,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若隐,不要说这种话!”

        傅舟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傅渺呆愣在门口。从小到大,傅舟与葛若隐关系极好,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争执。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我明白你把阿清当成我们的亲生女儿看待,我又何不如此?但是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虽然这样实在对不起阿清那孩子,但是若隐,我和小渺真的不能没有你…”

        葛若隐没有再回话,空气出现了短暂的静谧。过了一会,傅渺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上海有许多儿童收养所,阿清她那么乖,一定会有很多善人喜欢她。相信我,我定会将阿清的去路安排妥帖,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傅渺眼睛通红,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哭声从喉咙中泄露出来。

        阿娘的病情她并不详知,她问起来,阿爹只是哄着她说:“阿娘近日染了风寒,等她好了,她就给你做牛肉烩面好不好?”

        为什么要骗她?

        傅渺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流进手心里,湿漉漉的。

        为什么要把阿清送走?

        三年的朝夕相处,傅渺俨然已经把谢清当做亲人,她不能失去阿娘,同样也不能失去阿清。

        她把眼泪一抹,用力推开房门,迎上父母诧异慌乱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同意。”

        没等两人回话,她又重复道:“我不同意,”她往里走了几步,语气愈发坚定,“我不同意你们把阿清送去那种地方,也不同意阿娘死掉。”

        “所以,”傅渺深吸一口气,“如果阿清要走,那我也一同走。”

        “傅渺,别胡闹!”傅渺低声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傅舟,别这么和孩子说话!”葛若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等到气息稳定时,便无力地朝傅渺招了招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傅渺强忍着泪水走上前,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阿娘,你不要离开我,我们也不要把阿清送走,好不好?”傅渺恳求道,“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葛若隐将傅渺抱入怀里,声音哽咽,强忍着泪水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阿清,对不起你,我连累了这个家太多,我对不起这个家…”

        后面的几日,傅渺尽自己的能力给谢清最好的,似乎是在弥补什么。

        谢清也感觉这几日傅渺对自己甚至百依百顺,她以为傅渺又将自己的小弹珠弄坏了。

        好几次,谢清笑着向她是否有事瞒着她,但傅渺只是颇有些刻意的避开她的眼神,很快的把话题转移。

        一丝不安,从谢清的心底渐渐地升起,果不其然,在一个初雪冬夜,傅舟将傅渺支开到葛若隐的房间,自己走到谢清面前,沉声道:“阿清,你若姨她…”

        等到傅舟说完,谢清已感觉浑身冰冷。

        她对上傅舟那与傅渺极为相似的眉眼,只觉得陌生。

        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静默。

        “如果我走了就能救若姨的话,那我走便是。”

        傅舟拥住女孩单薄的身躯,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对不起。

        谢清轻轻推开他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她推开门,这时本该呆在母亲房间的傅渺,此时正站在门口,她肩上落了雪,鼻尖被冻得通红,大大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你早就知晓了,是吗?”谢清停下脚步,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傅渺顿时崩溃,她紧紧抱住谢清,像个受伤的小动物,将头埋进她的怀里。“阿清,对不起,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让阿娘死,也不想让你走…”

        谢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反抱住她,没有深色但温柔地轻拍她的背,没有低声的安慰。

        她只是站着,任凭雪落在她的身上,带来一阵又一阵刺痛的冰冷。

        今年的冬日,仿佛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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