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周文彬听到体育老师的话，扭头往第一排看过去，发现那些各式各样的运动鞋中确实混进了一双布鞋，手工的，很旧，鞋面上还绣了花，绣线有些褪色，绣工也很粗糙。
看着像那种上个世纪乡土背景的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东西，非常有年代感。
挺稀罕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有人穿这种东西。
好看不好看另说，光是这么特立独行，就已经很酷了。
周文彬甚至开始琢磨回头也去搞一双酷一点的鞋来穿，每天生活在名牌球鞋扎堆的环境里，正常款式的鞋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在周文彬回过头看向沈络的同时，其他同学也因为体育老师的话骚动起来，探头探脑地去看第一排那个女生穿的布鞋到底长什么样。
没有人出声嘲笑，但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正常人的脑回路自然跟周文彬不一样，他们能看出来，沈络穿这种鞋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而是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
只是他们没想到居然会有同学穷到这种地步，一个女生，穿着这么破这么土的布鞋来上体育课，她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信雅居然还招这种贫困生？
再说了，体育课要穿运动鞋不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吗？
得有多穷才会连一双像样的运动鞋都买不起啊？
沈络确实没想到体育课要穿运动鞋这一点，她之前的学校根本没有这种讲究，只要不穿拖鞋去上课，体育老师就从来不会管。
她唯一的一双帆布鞋昨天晚上泡了水，所以今天只能穿这双旧的布鞋。
要是没人特意点明，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鞋是不是不合群，会不会因此被别的同学嘲笑看不起。
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这些。
现在突然被体育老师当众指出来，又猝不及防被全班同学围观，饶是沈络，也没办法再维持冷静。
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难堪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不出话。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师的问题。
在那阵让她憋闷的沉默中，沈络的余光瞥见周围同学脚上那一双双崭新的运动鞋。
即便她没有任何要攀比的心思，这会儿也羞窘得想要找个地缝藏起来。
好在苏彤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让她透不过气的沉默：“老师，她忘了今天有体育课，下次我会提醒她的。”
体育老师仔细打量沈络一番，也没再追究，只是又叮嘱了一句：“下回别忘了，这种鞋子不适合运动，容易受伤，一会儿做运动的时候注意点。”
沈络垂着脑袋应下，体育老师便摆摆手说：“好了，跑步去吧。”
周文彬重新整队，沈络跟着队伍往前跑。
她想把刚刚的事扔到脑后，却又控制不住地想，不知道郁呈有没有看到。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个，能来这所学校上学对她来说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事了。
她的经济条件的确没法和别的同学比，这一点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专心学习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事。
但是现在，她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
如果周围只是普通同学，她或许能很快调整好状态，可是其中有郁呈。
她现在都不敢往郁呈的方向看，一眼都不敢。
她好像总是在郁呈面前丢脸。
午后的阳光正盛，人影投在地面上，只有短短一截。
沈络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往前跑，她之前从来没觉得穿布鞋跑步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今天，好像总有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盯着她的鞋，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目光里有没有一道是属于郁呈的。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把自己藏起来，想直接原地消失。
周文彬领着队伍在操场跑了两圈，体育老师又发话让大家做一段扩展运动活动活动关节。
有男生迫不及待地问：“老师，我们这节课要干嘛啊？操场这大太阳太晒了，我们可以去体育馆上室内课吗？”
体育老师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女生都还没喊晒呢，你一个男的，晒黑点儿怎么了？”
男生嬉皮笑脸地说：“晒黑点儿是没事，这不是快要晒秃噜皮了吗，大家说是吧。”
不少人附和起来，体育老师也没有那么不通情理，笑着说：“行了，少跟我耍嘴皮子，一会儿带你们去篮球馆，应该没有同学不会打篮球吧？”
男生们兴奋地喊：“当然没有！老师你这问题太看不起人了。”
体育老师笑着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然后又认真道：“真有不会打的也别不好意思说，打个报告，我单独教你。”
之前那个嬉皮笑脸的男生混不吝惜地举手：“报告！老师我不会，您给我开个小灶呗。”
周文彬直接给了许攸一拳：“要点脸吧你。”
这家伙跟他一样是校篮球队的，居然好意思说不会打篮球。
真正完全没接触过篮球的沈络藏在人群里没出声。
她以前的体育老师没教过这个，上体育课就是跑跑步，做两套广播体操，再练练中考要考的几个项目。
班上的男生倒是喜欢在课余时间去打球，有时候也会有女生参与其中。
不过她根本没那个时间，而且她对篮球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自然就没去学过。
但是她不想开口告诉老师，因为那样肯定又会让人侧目。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去往体育馆的路上，苏彤挤到她旁边问：“络络，你没事吧？”
沈络摇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没事。”
苏彤本来想安慰她的，现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知道沈络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怎么好，她不会因此看不起沈络，也不会因为沈络穿了一双很土的布鞋就在心里嘲笑对方，更不会因为这个疏远沈络。
她反而觉得很心疼。
虽然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她知道，刚刚那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同龄人身上，都会让人觉得很难堪。
沈络的家庭条件放在她们学校显得太特殊，有些话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会伤害到沈络的自尊心。
她怕沈络会觉得自己是在可怜她，怕说出口的话不够恰当，不仅没安慰到沈络，还适得其反地让沈络更难受。
苏彤这边正纠结着，忽然听到沈络问：“彤彤，你等会儿可以教我打篮球吗？”
苏彤想都没想就说：“当然可以！”
“不过我只会最基本的投篮和运球，而且投篮还老是投不中，别的就只剩下一点理论基础了。”
沈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我又没打算去打比赛，把你会的教给我就行了。”
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糟糕的情绪里，必须快点调整过来。
还好现在有朋友在身边，让她不至于在篮球场上落单。
苏彤听到她主动提要求，心里猛地松了口气，抱住她的胳膊说：“那一会儿我要是教得不行，就喊周文彬来教，那家伙是专业的。”
沈络之前只知道周文彬是体育生，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打篮球的，难怪长这么高。
周文彬之前好像还说过，初中的时候他经常跟郁呈一起打球来着。
不知道郁呈打篮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沈络便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鞋。
她又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跟郁呈，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能再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了。
一群人前前后后到了篮球馆，里面比室外凉快很多，几个男生兴奋地边跑边怪叫。
许攸语调夸张地说：“我的命是空调给的，在外面上体育课还不如回教室吹着空调自习呢。”
周文彬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端出体委的架子安排道：“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过来跟我一起去器材室拿篮球。”
男生们欢欣鼓舞地搬来两大筐篮球，在体育老师的允许下开始自由活动。
苏彤挑了个篮球抱着，高马尾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神采飞扬地跟沈络说：“走，我教你投篮。”
沈络点头应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搜寻郁呈的身影。
周文彬注意到郁呈一个人在角落里站着，从筐里随便拿了个篮球出来，用手指转了会儿，然后一边喊郁呈的名字一边把手里的篮球砸了过去。
沈络下意识往郁呈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又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担心他会被砸中。
没想到郁呈一抬手就把高速运动的篮球稳稳当当地扣了下来，随后又姿态随意地把球扔了出去。
沈络的目光还停留在郁呈身上，却突然听到篮球馆内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她有些奇怪地四处张望，发现很多女生都在看郁呈，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就连旁边的苏彤也惊叹起来：“这样都能投中？”
沈络这才发现，郁呈刚刚随手扔的球是冲着篮球架飞出去的。
他的位置离那个篮球架的距离远远超过了三分线，角度也很不方便，而且他好像只是扫了一眼篮球架的位置，连瞄准都没有，居然就进去了。
这在沈络看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让她连之前的窘迫和尴尬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苏彤被尖叫声感染，也突然有些激动。
她不敢往郁呈跟前凑，转而向周文彬招了招手。
等周文彬兴冲冲地过来了，她便把手里的篮球扔出去说：“体委也给我们露一手呗。”
周文彬接了球，非常实诚地说：“投篮我没有郁呈厉害，他这个变态，三分球百发百中，我就不去丢人了。”
苏彤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不如郁呈这个业余选手，愣了一下才说：“那你来替我教沈络运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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