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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故事


  “扶影哥哥啊”,月里朵的声音沉吟一刻,“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温和?”

  承晔重复这两个字,在心内搜索月里朵口中的温和可能代表的意思,懦弱?伪善?抑或,是单纯的温和?

  “我许久不曾见他了。大王子桀骜孤僻,二王子凶狠聪慧,相比之下,三王子扶影很平庸,他胆小爱哭,与人为善,慢慢的,就没什么人在他身边了,大家都更喜欢二王子。”

  “他人很好,对我和扶云哥哥不错。”月里朵最后说道。

  “他是这样的人啊”,承晔心里一动,心底涌出来另一种可能性,要怎么问呢?

  他想了半天,最后才问道:

  “那他是不是经常犯错误、被欺负、被长辈责骂呢?”

  承晔只觉后背一空,自己差点就顺势往后仰倒,原本靠在他身后的月里朵倏地坐直身体。

  “怎么会呢?大家也是喜欢他的,只是未免觉得……”

  月里朵在斟酌话语,“觉得他不思进取,不务正业。”

  承晔哈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啊。”

  史书上藏拙韬晦的,很常见的故事。

  “是什么故事?”

  月里朵侧过身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软手臂自后背箍上他腰间。

  “是汉家的史书上常有的那种故事。”承晔笑道。

  靠在肩上的女孩子有些不满,头在他肩头蹭了蹭哼哼道:

  “我没读过汉家的史书,不知道什么常见的故事。”

  承晔低头又笑,“那我讲给你听。”

  “从前有一个英武非凡的汉家皇帝,他和自己的皇后生下三个儿子,最大的孩子名叫承乾,被立为太子,第二个儿子名泰,小儿子名治。承乾和王子泰从小就互相不和,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王子治和两个哥哥不同,他从小仁善讨喜,对两个哥哥很是心疼,是皇帝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喜欢的孩子……”

  “我听明白了”,月里朵咯咯笑出声,“还真是呢,扶影哥哥和这个王子治是一样的。”

  “但是,这算什么故事嘛?”

  她轻笑,这就是一个皇帝家中养了三个性格不同的儿子,仅此而已。

  “你别急,这是故事的开头,接下来还有两个部分呢。”承晔柔声道。

  “之后王子泰做了许多事,得到很多朝臣们的认可。与此同时,太子承乾却不断被揪出把柄,在朝臣们中间声名不好,再慢慢的,他累积的错误越来越多,最终储君之位被废……”

  “你瞧,像不像你们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争斗?”他问道。

  月里朵哼了一声,“还真是,难怪你说是常见的故事。乌木扶雷其实是个伪君子……你其实最清楚不过吧?在土奚律的时候他……”

  他们都亲眼见到过,他和土奚律可汗的妃子在树丛后……总之,乌木扶雷是很阴毒凶狠的恶人。

  “是的,在故事的这一段,听起来像是王子泰赢了对么?事实上不是这样。”承晔道。

  “怎么可能呢?”月里朵愤愤。

  “你不知道,我母亲也说过,这三个人里面,乌木扶雷是和乌木南江最相像的,胆大包天,阴狠毒辣,忘恩负义,不择手段!”

  “真巧啊,我说的这个故事里,这个英明的汉家天子,也是杀了自己的兄弟,屠尽他们满门才当上了皇帝。”

  承晔拍拍环在他身前的轻软手臂,史书上的权力角逐故事从来都是充满血腥和杀戮,没想到在这样的夜里,两个人见了面之后讲的是这样的故事。

  月里朵的牙齿咯吱咯吱响,呼吸也钝重起来,面上凄然一笑道:

  “原来一直都有这么荒唐的现实故事啊。”

  手臂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少年人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些与你无关,你还是你。”

  就算是安慰吧,也算是承诺,他会尽力护住她,不在争斗变局中被裹挟进去。

  “那后来呢?那个皇帝死了吗?他的坏儿子也做了皇帝吗?”

  她问道,不知为什么,此时她想从这个隐喻故事里听到期望中的答案。

  “是,这位英明的君王家族有遗传的风症,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在他死之前,选择王子治做储君,继承帝位。”

  月里朵哈哈笑出声,“真的吗?这个皇帝为什么会这样选?”她不是很明白。

  “因为,他是皇帝,也是父亲,他想保住三个儿子都活着,不再重蹈他自己当年做下的兄弟相残的悲剧。”

  良久,靠在肩上的月里朵都没出声,承晔扭头看她,见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显然在费力思索。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她咬着嘴唇迟疑道:

  “如果让扶风或者扶雷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皇帝,另外两个都可能会被杀害,只有扶影哥哥不会这么做,他就能保住三个儿子都活着。”

  “不过扶影哥哥当了皇帝也不错,他是个仁善的人。”

  月里朵似乎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很满意,靠在承晔肩上的头往他脖颈里拱了拱,“你的故事里,王子治当了皇帝后是不是就好了?”

  能感受到承晔身体上突如其来的紧绷,他没有立即回答自己的话,反而是沉默和犹豫良久。

  月里朵叹口气闭上眼睛,“看来也没有好故事。”

  承晔嗯了一声,“是的,权力更迭往往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历史就是如此。”

  唐高宗李治继承帝位后,立即动用雷霆手段诛除政界、军界中的大权臣、功臣,收拢实权,之后杀掉两位对皇位存在威胁的叔父李元景和兄弟李恪,再之后又驱逐当时最大的外戚、自己的亲舅舅长孙无忌,一手提拔了没有什么外戚势力的武氏,提拔重用没有世家大族根基的文臣武将,将所有的权力统统归拢在自己手中。

  真是,残忍又无聊的权力游戏。

  耳畔能听到女孩子均匀的鼻息声,承晔微笑,这丫头又睡着了啊。

  他轻轻扶住月里朵的头,慢慢扭转身体,直到轻手轻脚将女孩子抱起,放在书格旁边墙角上的贵妃榻上。

  借着房内琉璃灯盏的亮光,见她睫毛动了动,似是梦里也在笑,双眉弯起的弧度恰似一枚新月的形状。

  承晔忍不住将手抚向她双眉,发觉手掌中的睫毛在动,又忙缩回手。细看之下,那睡着的美人似是仍然在美梦之中,连唇角都有了笑意,他不由轻叹出声,“这傻丫头,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小心将覆在睫毛上的几丝乱发抿至一旁,大着胆子将嘴唇凑向她额头轻轻一点,忙又收回来,如同做贼一般。又看了一瞬,手指抚向她唇畔的梨涡,自己也笑了。

  于是坐在床畔盯着那熟睡之人看了又看,直到屋中一道清浅的月光打上床幔,隔着窗棂望见半个弦月已近中天,正挂在廊檐角的鸱吻之上。

  他还不想走,吹灭了房内燃着的灯火,重又回到窗前,负手看月,心里甜甜的,被前所未有的喜悦充满。

  不知什么时候,熟睡的月里朵在他身后缓缓睁开眼,隔着半屋月色,和着廊下透进来的稀薄光影,孜孜地看着自己那窗前望月的心上人。

  窗外竹叶在轻风拂过之时有沙沙细响,如同有细雨拍打树叶,承晔也是在此时耳朵一动,整个人跃出窗外,融进浓浓晃动的竹影中。

  房内的月里朵轻叹,“他走了,但是也没关系,之后他还会来。”

  承晔无声跳落在郡主府外的深巷,前方依稀可辨一个疾行的黑色身影。他双手攥紧,双足发力疾行,渐渐与那身影拉进了距离。

  是个熟悉的影子,似乎有意等着被他发现,那影子时快时慢,在转弯之时似乎还特地在原地盘桓片刻。

  见此情形,承晔心中更加恼恨,几个翻转拦在那黑影身前。

  “别玩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承晔冷冷道。

  “卫二爷好雅兴啊!”

  那人被他拦截停下身形却不着急,反而语带戏谑。

  “英雄美人,花前月下,当真羡煞旁人呢。”

  承晔并不气恼,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沉默以待。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杀了我?”

  “我说过,你如果刻意干扰我所做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你,云朔月姑娘。”承晔道。

  今晚所做的事便是如此,她深夜来月里朵的居所,还发现他们的关系,对月里朵也好,对自己也好,都是一个威胁。

  “所以,你最好说清楚想做什么”,承晔往前跨出几步,立定在她身前更近的地方。

  “做些有用的事,不然,今晚你就留命在这里吧。”

  云朔月与他默默对峙片刻,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卫公子真是无情的人啊”,语声娇媚婉转,带了些薄嗔,“我还以为对我也能那么怜惜呢。”

  她停顿片刻,见承晔确无答话的意思,知道再不说些什么,他真的会出手杀了自己。

  “我今夜是特地来找你的”,云朔月换了下站姿,绞着手指说道:

  “你不在霓裳阁,我立即想到了郡主府,才刚到就被你发现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承晔道。

  “我知道你不会信”,云朔月叹气。

  “其实我不止一次去过霓裳阁,当然不敢进门,只是远远看一眼,巳时前你房内的灯如果一直未亮,八成是不在的。”

  她耸耸肩,轻笑一声,“你身边那个漂亮大叔,还有今天到回眸楼给祖公子送信的大叔,哪一个都能随意要了我的命,我怎么敢擅闯霓裳阁,我还没那么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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