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考（四）
晚上的烧烤摊显得格外热闹，叫喊声，划拳声，还有喊着老板再来两箱酒的声音，不绝于耳；站起来对瓶吹的，边说边脱上衣的，还有一些老友见面相拥而泣的。热烈的温度炙烤着每一个人的脸庞，酒精的作用让每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狂热。
失意的人在酒精的麻痹下得到了短暂的欢愉，愧疚的人在酒精的辅助下得到了片刻的救赎，但也有一部分在酒精的催化下，放开内心深处野兽的闸门，任其冲撞。
苏之行行走在其中，炭火的温度让人在初春都有些汗流浃背。李知说还要等一会才能到，解放大街那边堵了个结结实实，他丢了车正骑着共享单车往这边赶呢。
“妹妹，干嘛呢？”几个男人拦住苏之行去路，“看你左瞧瞧右看看的。”
苏之行道，“我朋友在前头等我。”
她目视前方，并没有和这些人眼神交流，手已经死死地攥住了衣摆。不过在这几个男人看来，这套说辞无非是为了不跟他们多说而编造的，这样的小姑娘都说自己有伴儿，到最后真有伴儿的能有几个？
领头那人向旁边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又从隔壁桌拽了把椅子，隔壁桌男人想站起来理论几句，却被女人制止了，她看了看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家孩子，冲男人摇了摇头。
小孩拿着奶瓶还在咯咯笑着，隔壁桌男人站了起来，又坐下，调整好表情继续逗弄儿子，“小宝好不好玩呀……”
这几个男人彼此之间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拦住苏之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叫她陪着喝几杯。且不说她有没有伴儿，就是有，她的同伴一般也不会拒绝，由于事态太小，警察一般不会管，就是真的管了，到时候态度诚恳地赔礼道歉了事就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原则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后面一个男孩搓了搓脸，脸色惨白。他是第一次跟着自家哥来这个地方，他哥哥说这里有乐子可循，所以他作业都没写就过来了。没想到过来这里，才知道居然是违法乱纪的事，他想叫停，但是又不敢。
“我朋友马上就来，请你们让一让。”
“哎呀过来喝一杯嘛，喝一杯能怎么样，你朋友呢？让他们坐过来一起呀。”带头男人单说觉得不够过瘾，竟然上手过来拽苏之行。
苏之行知道被拽住就完了，于是闪身躲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玻璃瓶应声碎裂，领头男人头上登时血流如注，
“你干什么？！”
女声清脆，这一手惊到了这些人，但更多的是愤怒。
领头男人头上难忍的疼痛，加上酒精的混杂，让他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现在只想揪住这个女的，然后狠狠揍她一顿，然后再……
他上下打量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眼睛从胸前两团到胯游移，舔了舔嘴唇，他拧身拿起地上的酒瓶。
“涛哥，涛哥不行涛哥。”有人摁住他的手，“现在抓得紧，玩玩得了别犯事儿。”
涛哥已经被血糊住了眼睛，理智也一同飞到九霄云外，“让开。”他狠狠说道。
身边人开始推搡最后站着的那个小男孩，把他挤到涛哥旁边，“你快劝劝你哥。快点啊！”
小涛连忙拽住他哥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甩到一边，“臭娘们！”
涛哥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这样扑过来，几乎能把她们两个人碾碎，苏之行大喊一声跑！两个人都拼尽全力开始跑。
其间小姑娘劝苏之行把书包丢下，跑得更快点，苏之行从善如流把书包往后一掷，差点砸涛哥一个大跟头。
跑着跑着，苏之行肚子突然传来一股绞痛，右侧小腹像是被刀割开，继而使劲儿搅动一般，她速度放慢，不由得停了下来，“我岔气了，我、我岔气了。你先跑！”
这一路上的人都避之不及，有些人甚至早早就把桌子半开怕惹到这尊瘟神，大家都是来寻乐子的，不是来挨揍的。也有人想拦一下，可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斗牛一样杀红了眼，也只是象征性劝了一下，声音就被酒味儿淹没了。
苏之行扭头看向那人，他满头是血，举起酒瓶高高砸下。
你选哪个小朋友做白马王子呀，苏之行小时候经常被人问这样一个问题，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小，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白马王子长什么样，但是现在知道了。
李知飞起一脚，正踹在那个人肚子上，把那人踹的向后趔趄几步，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开始哀嚎。
李知学过几年拳，脚下功夫略有涉猎，这一脚下去涛哥感觉肚子上一疼，当下并不觉得疼，过了三五秒，开始剧烈疼痛，骨头在肉里横冲直撞，刺开包裹的外衣，他甚至感觉能触摸到骨头碴。
身后面追着的男人们见这个阵势，纷纷停下了脚步。
“报警。”李知把手机抛给苏之行，“报他们性骚扰。”
一说性骚扰涛哥连疼都不顾的了，“她俩还打了我一瓶子，这怎么算？！我们就是叫她过来喝杯酒，这也叫性骚扰？”
小涛被推上来扶住他哥哥，他此刻除了丢脸，还有惶恐，自己不会被抓起来吧。
涛哥仍然不依不饶，还上前几步想夺苏之行手机，走了两步又跌坐在地上，还把小涛带倒了。
苏之行一口气说了姓名地址和具体位置，那边说已经收到了马上出警。
这个二时候她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边角印着一个小小的香奈儿logo，她侧身站着，在灯光照射下在地上映出一个曼妙的倩影，两伙人就这么僵持着，那女孩也不敢贸然走，走到苏之行旁边握住她的胳膊。
警察来得很快，到了先询问了一下有没有人伤着，然后把为首的送到医院去治疗，剩下的就地处理。
来的警察拿着本子记录着经过，说到为首的男人追赶他们时，对面几个着急了，忙不迭上来说是女孩先动的手，警察瞪了他们一眼，喝令他们退到后面去，继续记录着。
陈青如站在后面，她没有动手，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张时臣骑着电动车来了，一停车先围着苏之行转了一圈，然后问，“没事儿吧。”
苏之行想过张时臣会过来，但是没想到第一句居然不是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警察过来问是否是家属，张时臣犹豫了一下，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道，“我是家属，是她的监护人。”
警察把他拉到一边去，“我们已经大概清楚了，这个男的他是惯犯了，在烧烤摊上骚扰女性，我们经常见他，他呢也不愿意闹大，你看私了行吗？”
“怎么私了？”张时臣不太清楚。
警察拿出本子，“医药费呢，他说不需要你们出，在这签字就行了先生。”张时臣扭头看了一眼苏之行，嗫嚅道，“本来也不需要我们出啊，是他先骚扰小苏的不是吗？”
警察扶额，“是这样的先生，但是这不是把他踹伤了嘛，而且他头上还挨一瓶子，这怎么算？”
旁边的几个男人七嘴八舌道，“况且她一个小女孩半夜在烧烤摊上乱逛，我们哪知道她……”
“她怎么了？！”
苏之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时臣，他一直是佝偻着腰，柔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让她险些忘记了张时臣曾经也是横行无忌的少年人。
现在他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为了保护身后的小姑娘。
“她怎么了？！她只是出来和朋友们玩，然后你们就拽她！没错吧？！是这样的吧！那一条法律说的半夜女孩就该呆在家里？”张时臣说到最后有些力竭，脖子上青筋毕现，比喝了酒的脸还要红。
警察忙道，“先生，和解是最好的结果，他只是语言骚扰几句，没有办法判定他有什么意图。可是他这伤确实实打实挨身上了，那你看，双方都愿意和解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知凑过来，他刚跟另一个警察说完情况，“怎么了？要医药费是吧？给。”他掏出一张卡，“先给他把医药费报了吧，然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那一脚用了几分劲儿，此刻有点懊悔把地点选在这里，本来他应该订上一个高档一些的酒店，但是他实在想吃小摊，就……
陈青如一路上也给他分析了苏之行现在加入的利弊，到了好一会，直到陈青如开车都到了，才听人说那边有人打一个小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就忙往这边赶。
苏之行把卡推回去，挽住张时臣的胳膊，轻声道，“张……爸，我没事儿，咱和解吧，和解最好了。”
她想着一来是李知只在这里待几天，时间太紧张，让他官司缠身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二来自己要高考了，张时臣也带的高三冲刺班，分不开身打这个官司，和解是最好的。
李知急了，他把卡拍在苏之行手背上，卡又啪嗒掉在地上，苏之行蹲下捡起来，往李知手里塞，好声好气道，“和解最好了。”
“他差点杀了你你知不知道！”李知憋不住气，大声道。
苏之行要继续说什么，陈青如站了出来，她拨开两人的手，跟警察说，“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陈青如站出来的时候，苏之行感觉时间都慢了几拍，她见过的漂亮的有，清丽的也有，但这样知性、优雅，一切美好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她想起来江林娜，那个喜欢画红唇女人，跟面前这个比起来都有些相形见绌。
她打完电话，笑眯眯道，“我打完了，一切都等我的律师来了再说吧，先让我这位小朋友回去吧，她今天受惊了。”
回去的路上，苏之行第一次主动捏住张时臣的衣角，那衬衣皱巴巴的，一捏要渗出水来，这都是他着急赶过来急的汗。
苏之行在背后轻轻说，“谢谢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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