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云阳

“云阳路远，冉冉你一路当心。”景行舟吩咐家仆把林清冉的东西放到马车上，而后走到林清冉的身边，不放心地又提醒她。

        “知道啦！”林清冉无奈一笑，“景哥哥你怎么跟哄孩子一样，我不小了。有管我的工夫不如去管管周言吧。”

        “等等！”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景行舟和林清冉的对话，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穆子谦一路小跑，后面跟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童，“少主留步。”

        景行舟一脸疑惑：“子谦？你怎么来了？”

        穆子谦在景行舟面前停了下来，先缓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说话：“我送他们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云阳办点事。”

        云阳突然之间竟成了一块香饽饽？易清寒和景行舟不约而同地眉头一皱，料想到事情并不简单。

        易清寒上前两步，正欲开口问穆子谦缘由，却被景行舟一把拉住。他回头看，发现景行舟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询问。

        “那冉冉和小言就拜托你了。”景行舟把易清寒拉回来，自己上前，得体地行了一礼，“你们一路小心。”

        林清冉一行人的马车很快就走远了，易清寒望着马车远去掀起的滚滚尘土，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

        景行舟同样望着远去的方向，语重心长地说：“子谦是朝廷官员，我们没有权力过问他的行踪。我们先回去，父亲有事找我们。”

        易清寒迟疑地点了点头，跟着景行舟骑马走了。送走了林清冉和周言，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接下来，不只是易清寒，整个清越山庄都要投入忙碌之中。少了穆子谦，他们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一连好几日，景行舟都在穆府和北泽侯府之间来回奔忙。

        在一片手忙脚乱中，周柒柒也如约来到了清越山庄。虽然北泽侯府为易清寒准备了一间别院，但是以易清寒的性子，大多数时间还是会待在清越山庄，索性也就给周柒柒也准备了一间。这一日，山庄的家仆正领着周柒柒去景行舟安排好的住处：“郡主，少主给你安排的住处在——”

        “你们林姑娘住在何处？”周柒柒打断家仆的话。

        家仆一愣：“林姑娘住在南边的院子。”

        “林姑娘与易公子的住处离得这么远吗？”周柒柒走进清吟轩，上上下下打量起清吟轩来。院子布局很简单，南北各两间厢房，院中一个凉亭，三两张凳子，再往里走，就是原来的小厨。清吟轩的植被很多，四周几乎种满了竹子，“易公子喜欢竹子？”

        “郡主有所不知，夫人没有女儿，视林姑娘如己出，自然将林姑娘安置在离自己近的住处。再后来林姑娘长大些，就一直跟着几个长老在外面，不常回来。原本易公子及冠那一年庄主想让易公子收林姑娘为徒，让林姑娘搬到清吟轩附近的，谁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少主给郡主准备的院子，就是原本想让林姑娘搬进来的，这里离易清吟轩很近，郡主若是有事大可直接去找易公子。”

        家仆带着周柒柒离开清吟轩，走进了清吟轩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郡主，就是这里了。”

        周柒柒一皱眉：“这里也是竹子？”

        家仆环顾四周，才想起来：“因为林姑娘碰不得花，所以山庄上下都没种花。易公子说喜欢竹，庄主就由着他去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啊。周柒柒手指轻轻抚过竹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易清寒的身影。一想到易清寒，周柒柒的脸上就是收不住的笑容。

        家仆见周柒柒没有反应，试探着问了一句：“郡主？”

        周柒柒回过神，有些尴尬，便随口问了一句：“林姑娘院子里种的什么？也是竹吗？”

        “是的。其实，是林姑娘说喜欢竹，易公子才在这里种满了竹。”家仆微微笑着，向周柒柒解释道，“不只是这里，还有——”

        周柒柒打断她：“好了，你先下去吧。”

        云阳路远，他是不是也会一直念着她，想着她呢？

        另一边，云阳。

        百废待兴，一片荒凉。林清冉绝对不会想到，七年前那个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云阳，在十年后会是这般模样。走到城门，林清冉侧头去看，看到了那一家曾经她听过书的茶馆，伙计百无聊赖地半倚在门口，低着头剥自己的指甲。茶馆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却不见以前那个说书的老先生。

        后来林清冉听说，那个老先生病了，死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姐姐你在看什么？”周言下了马，见马车上的林清冉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林清冉视线望去，觉得一切稀松平常，“我们到云阳了吗？”

        “嗯。”穆子谦骑着另一匹马，环顾一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林姑娘，我送你们去哪？”

        林清冉迟疑了一下：“去云阳山庄吧。”林清冉说完，周言和穆子谦同时转过头来看林清冉，林清冉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穆子谦建议道：“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先歇脚，一路舟车劳顿，都还没吃饭呢，等到安顿下来再去也不迟？”

        “嗯。”林清冉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才能重新推开云阳山庄的大门，走过熟悉的长廊，看早已枯萎的草木。她甚至，是被推到了真相之外的，她没有看到云阳山庄最后的结局，没有看到她父亲最后一面，没有尽到云阳山庄大小姐应尽的责任。

        她错过的云阳的七年，再也回不去的七年。

        他们一行人走进街上最大的一家酒楼，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林清冉望着窗外稀松的人群，望着冷清的街道，心中五味杂陈。转头回来，就看到同样望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周言。周言的眉头紧皱，右手死死地捏着桌角，手上青筋暴起。

        “待会儿你们先去云阳山庄吧，我去一趟别院。”周言松开了手，拿起小二递过来的杯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小二，来壶酒！”周言是不饮酒的，秦府的家教是饮酒伤身，误事。

        周言大概，是被什么气到了。

        “林姑娘，待会儿我需要去一趟府衙——”穆子谦说道。

        林清冉并没有打算挽留穆子谦：“穆公子去忙吧，我也有一些老朋友要见，不能多陪。”

        一顿饭毕，三人各自奔忙。林清冉走的最迟，因为她还要在这里，见一个人：“小二，可否见见你们掌柜？”林清冉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说。

        小二一见银子眼睛就放光，贼眉鼠眼地环顾了一圈，熟练地将银子揣进自己怀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姑娘说笑，我这就去，姑娘稍等。”

        “掌柜的，就是这个姑娘。”小二拿了银子以后办事效率特别高，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女子出来了。女子快三十岁的年纪，保养的很好，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姑娘找我？”女子冷冷地开口，示意小二先离开，“你先下去吧。”而后自己在林清冉对面坐了下来，见林清冉杯中仍是满的，端起茶杯问，“姑娘不尝尝店里的新茶吗，这可算是云阳特有的。”

        林清冉久久没有说话，眼眶却是红了。女子见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一向不会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前尚且能把人抱在怀里，现在连一个能紧紧抱着的人都没有了。

        “姐姐……”

        女子伸出去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死死盯着林清冉，试图从林清冉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有一些人，分开的再久，都会在一瞬间认出来。

        “冉冉？！你回来了！”女子几乎跳了起来，她一把抓过林清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欣慰地点了点头，“长大了，变漂亮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那一年封城之前，孤身一人一马，闯回去的人。

        她说过，她生于云阳，长于云阳，必忠于云阳，死于云阳。

        那一天之后，林清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也曾多方托付，想要得知女子的下落，最终还是无果。林清冉不相信她静时笑靥如花，战时英气逼人的姐姐会随着云阳山庄一同陨落，下了决心不再打探，不留希望，便不会失望。

        而易清寒给她的名单上，位列第一的，就是眼前的她——云阳山庄第十代弟子，楚彦。她幼时随父亲来云阳山庄拜访，那时林敬辞曾玩笑说，楚彦这名字，听着总像个男孩。她父亲便索性，将她当做个男孩养着，没过几年就送到云阳拜师了。

        云阳山庄女弟子毕竟还是少数，林夫人走得早，全庄上下除了家仆，也就只有林清冉和宋清沅两个女孩子了。

        宋清沅性子高傲，和她玩不到一处。

        楚彦一来，就成了林清冉唯一的玩伴。小时候的林清冉极其粘人，她就像楚彦身上的挂件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楚彦少时总觉得女子和男子并无什么不同，看不惯世人轻视女子，也常常带林清冉溜出去玩。

        一来二去，都七年了。

        楚彦把林清冉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问道：“有人来找过我，说是师父的故人，没留下其他的。现在看来，是你找人回来的吧。”

        林清冉摇摇头：“我也是刚知道他来找过你。”

        楚彦苦涩一笑：“你这些年过得应当比我们好，当年我孤身一人进城，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京城来的那些兵拦下了了，他们不让出城，我也不知道你之后去了哪里。树倒猢狲散，云阳山庄没了以后，原本的弟子都走的七七八八，像我们这种在云阳山庄长大的，也是真不知道除了云阳，我们还能去哪。对了，来找我那人与你什么关系，我看着竟有些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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