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楚子茗进屋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同。见晏小笛脸上难掩疲态，便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小心松手后，关切询问：“是不是等久了？想睡了？”

        “没、还好。”晏小笛淡淡一笑，避开了低头来瞧她的目光。

        “害羞了？”每次短暂分离后再见，楚子茗总忍不住把他的女孩抱起来转圈，这会见她垂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误以为是不好意思，便温柔打趣她。

        “没，我只是……有些困了。”匆忙抬头看了一下眼前人，晏小笛慌乱一笑掩饰，“你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腹中那些话，在等待楚子茗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翻来覆去，一遍遍细啄，眼下人回来了，晏小笛却有些怂了。

        彼此热恋还未开始多久，就要对着在乎的人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他的爱意；而她的一片痴情，也将被支离破碎。

        一段好不容易开始的情，被她亲手扯断，至萧索、至衰颓，荒凉无归处的句点，她要怎么画上。

        楚子茗把人一起拉到桌边，依次拿出打包好的夜宵：“给你带了红豆沙和双皮奶，这家店我妈经常去，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谢谢。”又是勉强一笑，晏小笛察觉到自己连笑都不自然，可她没办法控制，就权当赖到困了倦了上吧。

        “吃完你就洗洗睡吧，这段时间，你一直忙得连轴转，人肯定累坏了，无论怎样，还是要注重劳逸结合。我瞧着按照店铺目前的情况，做起来指日可待，所以，我们的晏总一定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望着晏小笛不同于往常的无精打采样，楚子茗很心疼，她以前也有喊累的时候，可精神呈现出来的疲态从未这般过。

        就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直直打焉了的花朵，精气神都散了似的……看着晏小笛接过勺子默默尝第一口双皮奶，楚子茗脑海中闪过一个词：魂不守舍。

        本能地，他皱了皱双眉。

        “挺好吃的。”彼此单独相处的时间在这个夜晚一分一秒地流逝，晏小笛食之无味，但她不想让期待评价的楚子茗落空，便轻轻吭了声。

        “你喜欢就好。”楚子茗习惯性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友的脑袋，“我看你好像真的很累，接下去这段时间，无论是设计新款，还是店铺接待，都不要太逼自己，慢慢来，我们不差钱。”

        最后一句，惹得晏小笛蓦地抬头来瞧。

        这句话乍听之下有些奇怪，但细想又貌似没错。或许是前面加了“我们”两个字，让她有一种特别新鲜又陌生的感觉。

        “哈哈，小傻瓜，怎么这么看着我？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那，我们是不缺钱。我呢，一定会加倍努力地工作，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会让我的老婆在吃穿用度上受半点委屈。”

        老婆……她么？

        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

        所以，他已经考虑到结婚这一层了？

        晏小笛全身莫名起了一阵凉意，仰头望向说话的人，呆愣，茫然，噎语：“……”

        “怎么？想反悔了？晏总，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余生要一起走！我可是一字一字都刻下了！”楚子茗傻傻一笑，又忍不住一记宠溺摸头杀，“吃吧，吃点甜食，心情可以放松些。”

        “……刻哪里了？”晏小笛后知后觉，三分不知所措，七分踟蹰好奇。

        “手给我——”楚子茗幸福一笑，把女孩的手放到自己左胸前，“这里面。楚子茗与晏小笛，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晏小笛慌忙抽回自己的手，目光错乱晃落于眼前甜品，“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今天这么害羞？”楚子茗心里有些异样，微微侧身，洗耳恭听，瞧人的目光格外炽热，“是情话么？”

        晏小笛摇摇头：“楚子茗，我们要不……算了……”

        “嗯？什么算了？”楚子茗一头雾水，眼睁睁瞧着晏小笛脸色愈显苍白，还没来及细问，就见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了她的手背上，惊慌起身后，他赶紧把人扶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晏小笛努力平复了下突如其来的一阵委屈：“我想过了，林茉清做的事，我无法说服自己完全接受。如果我真的和你一直走下去，这会成为一个磨人心智的死结。甚至于，时不时地，我看到你，就会想起林茉清那天晚上说的一切。与其日后痛苦不断，我宁可选择现在结束这一切。你，还有林茉清，就统统与我没有关系了。时间久了，我也就能忘掉高三时的种种……”

        晏小笛说得有些急，但楚子茗每一个字都听得异常清楚。他有些慌了，站在她面前略显束手无策，这一切来得突然，猛烈地犹如当头一棒，清醒万分下，是一脸问号。

        楚子茗不知道，在等待他开会结束回来的这段时间，晏小笛经历了什么？！

        明明，傍晚互通电话那会，都还好好地！

        “小笛，是不是林茉清又来这里骚扰你了？你别哭，你掉眼泪掉得我一颗心慌慌的，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楚子茗按了按太阳穴，抽过一张纸，去擦晏小笛的脸，“你跟我说什么，我都愿意听，除了分手这样的胡话！别说，别说，好不好？”

        楚子茗慌乱无神的模样，晏小笛从未见过。

        那种冲击感，直击她整个人！

        她忽然有些懊恼失控落泪，心一硬，泪意收住：“不是，楚子茗，你别乱想，林茉清……她没有找我。这个决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希望你能尊重我。还有，不仅仅是林茉清，还有一些事，让我对爱情的认识有了变化……高考最后一天，最后一门考完，我从考场回家，无意间撞见了我爸妈在争吵，然后……他们就一下子离婚了。楚子茗，你知道吗，以前的我热情也好，外向也罢，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有一对天底下最恩爱的父母。虽然从小到大，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外婆一起生活，我爸妈他们一直很忙，有各自的事业要去打拼，但每一次，只要我们一家团聚，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永远是那种热恋中的小情侣，彼此眼里全是对方，就是那种星星眼，我甚至觉得每一次他们对视，周遭空气里全是粉红色的浪漫泡泡！所以，好多回我都对自己说，如有一天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要大胆地表达出来，绝对不能因为胆怯或顾虑而擦肩错过……高三那年转学到这个城市，进入云华一中学习，在走廊上偶然撞见你，就那么一下，我觉得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一见钟情发生了……那么优秀的你，那么浪漫的桥段，时间空间人物刚好都在那个点有了交集。虽然之后你都对我视而不见或是冷眼沉默，我都不气馁，或许是我爸妈互相深刻爱着给了我那份追爱的底气，又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我想要的都能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获得……再然后，临近高考，林茉清跑来找我……他们分开了，我曾经奉为爱情信条的那股力量也随之瓦解。我没想到的是，五年一晃而过，我和你能重逢，然后相聚，再然后牵手……可是楚子茗，人终究会变的，现在的你，怀念的始终是五年前的我。可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五年的晏小笛。我——不再那么主动，不再那么热情，甚至不再那么相信爱；而你，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一样美好，一样简单，一样执着，甚至比五年前更好，至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比我记忆里曾经的那个你，热情许多，主动许多。好多次，我都痴心妄想，这一生跟你长长久久一起走下去，可林茉清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或许现实说了才算，两个人之间光有爱，是不够的。曾经发生的事，曾经离开的人，曾经信过的美好，都在对我说——晏小笛，你清醒点，你压根做不到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是自欺，更是欺人。楚子茗，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互相承诺过，要对对方真诚。所以，今天，我提出分手，正是因为遵守当时约定，不想骗你。”

        长长一番走心的话，晏小笛却越说越理智。

        情绪的决堤刚才已经划过，此刻，她就该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把话好好跟人说清楚，让楚子茗认识到——她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热情待人的晏小笛。

        早已不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晏小笛。

        停留在高三的那个晏小笛，已经不复存在了。

        从彼时重逢，到今晚此刻，楚子茗头一回听晏小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错愕的同时，他的心里，止不住地难过。

        难过的不是晏小笛在说她已非五年前的那个晏小笛。

        难过的是，心里念念不忘惦记五年的女孩，原来这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灰色。

        难过的是，她独自承受这些黯然痛楚时，他没有及时出现在她眼前，拥抱她，给她力量。

        难过的是，因为他的缘故，让林茉清在那么重要的事情上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

        难过的是，在她最需要回应的时候，因为一无所知他选择了沉默，擦身而过。

        难过的是，她现在，明明每字每句都那么伤，脸上却异常平静，仿佛述说的完全是他人故事。

        晏小笛停了下来，喉干得在烧，有些情绪发酵到一半被及时咽回肚子。

        无论如何，今晚，要分手。

        至于租用楚子茗朋友余高远家厂房做了办公室，还有一些关联的其他情况，待她好好睡一觉，明天一一处理，整顿好。

        让自己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伤感今晚做的决定。

        离开一个人，不会那么困难。

        就像当初，那个男人，离开守护多年的真爱，那样轻松。

        她没理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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