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何所惑
吴国建业，寝殿中，吴郑公立于地图前。大将军周瑾统兵十余万远在江北与齐军对峙，坚守不出。吴尧边境已增兵三万，风声鹤唳。朝堂之上，各家贵族越发势大。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虎视眈眈。吴地前路何在。
殿内寂静非常，吴郑公突发几声急咳，身后一年老内侍，赶忙递上一茶碗，碗中其实并非茶水，细闻方有一丝淡淡药气。
“阿五，你伺候本公多少年头了？”
“回主公，明年就有四十个年头了。”年老内侍轻声回答道。
“快四十年了啊，不知还能撑几年，我怕是又养了个赵印出来啊。”吴郑公语气平缓的叹道。身后年老内侍，弓腰倾身静听，未做任何言语。
“呵呵”吴郑公突然自笑两声，“阿五，不用紧张，你看那日殿前，叫曹洛那个后生，跟当年虎威营营长曹南辕像不像？”
“曹南辕？”
“就是湖海军帐，护我撤返那个，还与偷营的赵印对拼了一刀那个。”
“哦哦，主公一提醒，老奴还真记起了，眼神与神色确有几分相似。”
“何止相似，那就是曹南辕的儿子。赵印，周瑾，曹洛，吾不会让这天下有第二个赵印的.......”吴郑公低声自语。身后年老内侍赶忙向殿后退下，生怕自己多听一声。主公心语，字字诛命。
......
河西平原，一架高挂宋旗的马车在朝向宋都宜城的驰道上狂奔，车中坐着宋国太子朔，车驾速度已是极快，可车中之人仍不停催促车夫再快些。其后又未见追兵，何故如此着急。
半月前，晋国出使宋国，索要西关内河西十二城，宋公大怒，欲要与晋决战西关，荡平晋国。殿上太子朔请命亲往，宋庆公认为，小小晋国不值一提，便准其之请。命太子朔亲率五万铁甲军，又命宋国名将申公亥从全国抽调集结十万步卒参战。
率先带领铁甲军抵达西关口的太子朔，刚愎自用，对晋国极度轻视，又贪冒军功，恐申公亥将军大军集结后，自己丢了破晋的功劳。擅自下令出西关与晋军决战。晋军十万骑卒，早有准备，在西关平原外穿插包抄，逐一击破，仅用一日时间就全歼太子朔亲率的铁甲军。晋军，将军旗插上西关城头之时，申公亥刚率十万步卒行至河西平原，还未曾与晋国诸军交战，西关关隘就已被太子朔拱手相送。
带着仅剩的亲卫营，太子朔逃回申公亥帐中，命其挡住晋国铁骑后，便星夜逃回宋都。一路上太子朔战战兢兢，“太可怕了，晋军太可怕了，不，不，不是我的过错，父上不会诛杀我的，都是申公亥，对，对，都是这个老东西，他按兵不出，援军迟迟不到才前线失利。”车驾内的太子朔心神大乱，近乎癫狂。
“对！就怪申公亥这老家伙，他要篡位，他要夺权！他要学赵印！快，再快点，我要返都给父上报信！申公亥谋反了！”
......
狼，群居动物，发现猎物后，群狼先是包围，再在头狼的带领下，发起群攻，对猎物进行袭杀。狼群一般是有十来只组成，大的狼群能有几十只。
而眼前曹洛遇到的这个狼群，应该属于迷你型。围了曹洛两人半天，也只有五只而已。
“有兵刃吗？”起身与群狼对峙的曹洛问道。
“没，没有，之前滚落的时候弄掉了。”姜仙瑶也与曹洛并排而站。
曹洛俯身从篝火中抽出两根还算粗大的火棍，递给姜仙瑶一把。
“只能用这个了。”曹洛活动了一下脖颈，头还是有点晕，力气仅恢复了两、三成。心中暗想，“我可不想交代在这，天下之大我还没看够呢，更何况我们曹家还无后...”局面很是危险，曹洛却并不慌张，心中思绪都飘到五洲之外去了。
狼群中最健壮的一头，头狼，好像感受到了轻视，冲着曹洛呲牙咧嘴，发出低吼。
“别慌，站到我身后。我来应付，一会若是情况不对，你就快跑。”曹洛见姜仙瑶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颤抖，安慰说道。
“呸，你说什么呢，本少侠才不是那么没有江湖道义之人，同生共死，共进退！”姜仙瑶玉齿一咬，大声说道。
闻声曹洛一愣，看着姜仙瑶嫩白的脸庞，有点发愣。发觉曹洛望着自己，姜仙瑶的小脸忽然绯红，不知是因为火把距脸太近烤的，还是什么原因，张嘴嗔道，“看什么看，都什么时候了还看！”
“啊，我觉得，你怎么怪好看的。”曹洛满心困惑，呆愣愣的话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还未等姜仙瑶作答，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头狼，好似实在受不了这种轻视，亦或是饥饿难忍。长啸一声发出指挥，最边上的两只灰狼便向着曹洛两人扑来。
“等距离再近点，朝狼鼻戳！”曹洛喊道。从小就随父亲习武、进山打猎的曹洛，对眼下这些灰狼丝毫不觉畏惧，更是清楚其弱点所在。
一只灰狼迎面跳起，朝着曹洛扑来，曹洛不慌不忙，不躲不闪，举起手中火把，快速一插，精准的戳住了灰狼的鼻尖，一股烤肉的焦味儿传出，半空中被戳中灰狼嗷的一声惨叫，跌落在地，用前爪使劲的够着鼻尖，身体在地上打滚，还发出了像小狗一样的嗷嗷惨叫。打狼先打腰，曹洛上前一步，抬起一脚，重重踏向在地打滚灰狼的狼腰，一脚过后，眼前灰狼惨嚎一声，开始在地上挣扎，片刻后呜嗷之声渐渐不再动弹。
曹洛解决一只便看向姜仙瑶处，虽然姜仙瑶经常随着寨中绿林入山打猎，除了小鹿兔子，也跟着猎过野狼，野猪。但每次都只是在马上看着，眼下这种和野兽直接搏杀从未有过，更何况手无寸铁，只有一根火把，心中难免大慌。眼见身前灰狼跃起扑向自己，姜仙瑶也用手中火把戳向狼鼻，可是慌张之下，手慢失准，仅把半空中的灰狼面颊处毛发燎掉一撮。眼见灰狼张开血盆大口，将扑咬到身前，姜仙瑶被吓的闭上双眼，“啊”的一声向后坐去。就在这时，一旁的曹洛大步一迈，跨步起跳，横向一记飞踹，正中半空中灰狼腰身处。这一脚势大力沉，灰狼横飞出去，撞在洞边石壁弹落在地，再看落地灰狼，腰身处扭出异常角度，已是没了呼吸，落地便已死透。
曹洛双手拄着膝盖，口中喘着粗气，刚才的一击飞踹引得头中再次剧痛，天旋地转之感袭来，更是用力过猛，把本就不多的体力一下耗了个大半。曹洛看着眼前还剩的三只灰狼，头也未回的说道，“在我身后躲好，放心，不会有事的。”身后的姜仙瑶，面上已是梨花带雨，手脚发软，浑身颤抖。
猎杀是山中野兽的本能，群起围猎更是狼这种野兽的特性。不远处的头狼与余下两只，呲嘴露出凶牙，慢慢上前，成犄角之势将曹洛包围其中。此时的曹洛，双手拄膝，口中喘着粗气，抬手都有些费劲。见三狼将自己包围，曹洛强撑精神，缓缓站起。头狼见站起的曹洛迟迟未动，发出一声低吼，三狼齐出。从正、左、右一同直扑曹洛。
眼见群狼将至，曹洛仍未反应。左、右双狼先至，狼牙入肉，曹洛左侧大腿，和右肩瞬间被咬住，鲜血直出。闻到血腥之气，两只灰狼更是激发野性，上下双颚咬合更紧。头狼飞扑最后而至，头狼巨口直奔脖颈而来，突然曹洛眼中精光四起，接下来的动作一气呵成，左手一松，任由一直握在左手中的火把滑落，再一把紧握，抓住火把头，用力将火把向下扎去，正中咬着左侧大腿的灰狼眼窝，贯入狼头。同时举起右手，扣住面前头狼巨口的上颚，左手抬出紧抓巨口下颚，左右较劲，口中大喊一身，“开！”只听嘶啦一声头狼巨口竟被一分为二。随着狼尸落地，曹洛已经气力全无，咬着右肩的灰狼已经无力处理。这时，姜仙瑶，手持火把从身后刺向曹洛肩上灰狼，正中灰狼鼻尖。灰狼吃痛松口落地，整个鼻尖皆已烧焦，灰狼在地上左右打滚呜嚎，姜仙瑶看准空荡，手中火把再次一扎，直入打滚灰狼的菊花。灰狼发出惨烈嚎叫，一下窜起，钻入灌木丛不见去向。
满身血污，力气耗尽的曹洛见着屁股夹棍而逃的灰狼，心中叹一句，“啧，比我还狠。”随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曹洛睁眼，四周竟是一片漆黑，“这什么情况，这是哪？算了，生死有命。”说着曹洛就再闭上眼睡了过去。
曹洛睡了半晌，再度醒来。周围竟是寒风呼啸，身无片布的就这样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冷，冷，冷。好冷，好冷，好冷。”曹洛一边喊着，一边蹦蹦跳跳抖动着身子，双手在身上摩擦，想要留存一些热量。
“好奇怪，我身上怎么越擦越滑呢，我皮肤有这么细嫩吗，啊，冷冷冷。”一阵大风吹过，温度急降，曹洛被冻得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不知又过了多久，曹洛只觉一束阳光照在脸上。虽未睁眼，只觉得蒙蒙透亮。动了动左手，只觉入手处软弹。再动动右手，右手尚在，只是右臂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接着左腿和右肩的疼痛传来，痛的曹洛直呲牙，疼痛之下也让曹洛睁开了双眼。
只见天已大亮，暖阳照在脸上，不远处的篝火堆已经熄灭，耳边传来了清晨林鸟的鸣叫。目光由远及近，看向胸前，此刻的曹洛愣住了，大脑更是一片空白，怀中竟有一位长发散开的少女，趴在自己的怀中，压着自己的右臂哈气如兰，睡得正浓。而自己左手，竟放在少女身上奇怪的位置。曹洛下意识的捏了捏左手，软弹。曹洛满脸疑惑。
“啊！！！！”反应过来的曹洛大喊一声，从遮身盖体的衣物下一步跳出。并未注意自己身无片布。
“啊！！！！”被惊醒的少女，看着眼前，跳出衣盖，光着身的曹洛，也发出一声尖叫。
清晨的丛林深处，惊起满天飞鸟。
......
“姜寨主，在下吴国客商魏无忌，久闻江湖七十二路绿林总瓢把子之威名，更知寨主乃是真正的江湖豪侠。此番，我家车队途经贵地，未先行拜山，实属不知。不知者无过，望姜寨主手下开恩，放过我们一行。我愿留下一半财物，当做今夜冲突的补偿。”魏无忌抱拳施礼，自是心知，这姜武真乃是江湖一品武夫，江湖游记上赫赫有名，有一品武夫坐镇，自家队伍这二十来人，再怎么博杀下去，也是徒劳。只求交涉之中，对方能真如江湖传闻那般，通情达理，放过车队一众。
“客商？贩的什么物件？贩往何处？”姜武真见商队中领头之人出来答话，便抬手示意，让一众山匪停下搏杀。可自己手上依旧加力，死死制住膝下的樊真真。护卫队众兵士，见山匪收起兵刃，自是也也退开几步，守至马车前。
“吴国的一些寻常金银玉器，贩至魏国，赚点差价糊口罢了。”魏无忌沉声应答。
“寻常？寻常物件，值得请这么多高手护卫么，这一阵拼杀，你家护卫虽有负伤，可不见一个倒地的。怕是车上有什么不寻常的吧？”姜武真眼光毒辣，一语道出重点关键。
“这...”魏无忌刚要继续作答，一名身披草衣的山匪快步跑来，边跑口中还喊道，“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
“怎么了，慌什么。”姜武真回头问道。
这名山匪，快步腾挪，从人缝中穿插，几步跳至姜武真旁，面色焦急，凑前身前低声说道，“瑶瑶不见了。”
“什么！我特么不是让你看好她嘛！”姜武真突然暴怒，一把将手中樊真真扔出几步远。李敢和魏无忌马上跑向摔在地上的樊真真，看其伤势如何。魏无忌心中嘀咕，“我还在想如何能蒙过这个老江湖，让他放过真真，这一下变故来的很是突然，看来是他们山寨内发生啥紧急事变了，这是个好机会，应该能全身而退了。”
“全都给我出寨去找，这半夜荒山野岭的，瑶瑶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还打肥羊，我把你们全烧成肥羊！”一品武夫震怒之下，真气四散，这几声大吼，震的四周树叶直晃。姜武真转身刚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来，对着魏无忌三人道，“你们几个小子还算有情有义，今天放你们一马，我不管你们贩的是啥，若是做损德行的买卖，再见面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赶紧滚。”说罢转身朝树林中走去。
姜武真这几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惊得魏无忌、李敢一众面色呆滞。李敢口中喃喃道，“这就是一品武夫的实力吗。”
魏无忌在稍微愣神后，心中暗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着对李敢说，“黑子，咱俩把真真架过去，快查查伤情。”
“魏大人，曹护卫长不见了！”护卫队中的孙千，之前一直守在曹洛身边，一同护着内围的车驾，被曹洛下军令出来助阵后一直未留意车驾旁。这会争斗已止，才想起来去看看曹洛如何，却发现车架旁早已没了曹洛身影。
魏无忌一惊，洛哥跑哪去了？洛哥病的那么重，若是走失如何是好。
“快，检查周边尸体。看看有没有曹洛。”魏无忌大惊道。
“魏大人，刚才拼杀时，我看见曹大人追一个青衣飞贼奔着树林东边去了！”一个护卫赶忙喊道。
“青衣飞贼？东边树林？”魏无忌心思飞转，“姜寨主，请留步！我们可能知道你要寻的瑶瑶踪迹！”
魏无忌心下明白，这是清云寨地头，他们对山林了如执掌，人数又众多，寻人这事应该合作。姜武真口中的瑶瑶，应该是位极为重要之人，若是能帮到姜武真，以他江湖的地位，必将有所回报。其中利弊轻重，短短一刹间，魏无忌就做出了明确判断。
魏无忌喊声刚出，姜武真就快步奔回，问道，“你们看到了？”
“手下护卫见到，我方护卫长追着一名青衣飞贼奔东边树林去了。”魏无忌答道。
“东边树林？仙人坡？不好，仙人坡地形复杂，野兽众多。”姜武真转头冲山匪喊道，“弟兄们，集合，东边寻人。”接着转过身，目露凶光的对魏无忌一众说道，“最好瑶瑶没事，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人也走不出凌山地界。”杀气四起。
“姜寨主，寻人当急。我带护卫与你同往。”魏无忌说道。“孙千带五个人照顾好樊真真，其余弟兄跟我走。”
魏无忌虽口中未说提防，可姜武真这种老江湖怎会听得不出，口中哼了一声，提步带队向东边树林寻去。
魏无忌望着前方亮起的联璧火把，点点火光竟将整片树林照了个通亮，心中无奈，“这清云寨，是有多少人？”
.......
阳光下，小营地中，穿戴整齐的少女和衣衫破烂的曹洛，席地而坐。曹洛长衣被撕的破破烂烂，撕下的布条都被用来绑伤口了。
曹洛想跟眼前少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张口闭口半天，问了一句，“你饿不？”
“不饿。”少女冷哼一声，看向远处。
曹洛很是无奈，只能爬起身，去简单处理下地上的灰狼尸体，烤些狼肉吃。因为身上多处受伤，动作十分不便。
半晌后，曹洛递给少女一串烤狼肉，说道，“显耀兄...姑娘，吃点...”
“我叫姜！仙！瑶！神仙的仙，瑶池的瑶！哼。”少女接过肉串顺带瞪了曹洛一眼。
“仙瑶姑娘，其实我...”曹洛又张嘴说道。
“我是看你冷的发抖，直喊冷冷冷的，你不又救我一命吗，我也再救你一回，扯平了！”姜仙瑶啃了一大口肉串，语气倔强的说道。
“我...那个...你...”曹洛结结巴巴道。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赶紧吃，吃完找路去。还想再过一夜啊？”姜仙瑶终于转过身来，冲曹洛喊道。
“挺想的。”鬼使神差下，曹洛口中蹦出清脆三个字。
姜仙瑶霎时小脸通红，将手中肉串扔向曹洛，口中大骂，“你臭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大笑声从前方树林中传出。
曹洛立刻弹身站起，横架手中串着狼肉的树枝，做出攻击姿态，护到姜仙瑶身前，冲着林中大喊道，“谁在那！”这一系列的动作，扯得曹洛身上伤口剧痛，后脑处剧痛也再次袭来。左腿的包扎处更是渗出鲜血。曹洛咬紧牙关，紧盯着树林。
一位身着粗麻制衣的老者拄着枯木探山杖，身背小竹篓，缓缓走出树林，“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一对儿娃娃了。”
“谁跟他是一对儿，哼。”姜仙瑶翻了个白眼起身说道。
“哦？哈哈哈哈，这位男娃娃，可不敢再动了，你这一身伤病，若是再强顶真气，怕是神仙难救了。”
说着，老者就向二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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