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亲与青牛
李天提着从谢谢那拿来的药，在落日的余晖下顺着村里那条直通祠堂的大道缓慢的踱着脚步。
脑海中回想着刚才那个好看的外来婆娘看向谢谢的眼神。
李天在山里下夹子捕野兔子时曾看到过，那是一种迫切的占有欲，就好像山里的野兽捕食之前看向猎物的眼神。
不过一想到有李老头在，李天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便将这事暂时抛诸于脑后。快步向祠堂走去。
太阳虽还未下山，李家的祠堂斗拱下便已点起了水缸大小的灯笼。远远的就能看清整个祠堂的轮廓。
村落中的民居主要坐落在这条大街的两侧。说是大街其实也很窄，仅能通过一辆两架的牛车。在这条大街两侧落户的基本上都是本村的大户人家。
李家祠堂的斗拱层层叠叠，形成了一个密集而阔大的空间，将屋檐高高抬起。这也是一种规格的象征。
整个大街上其他建筑大门的斗拱均没有超过宗祠的层数和面积。宗祠占地虽小却俨然成了小村子的中心。
李家祠堂大门旁镶嵌着一副巨大的石质对联：
“犹龙紫气当前现，旋马清风奕世存”
李天虽识得字。却不知这对联说的是什么。
祠堂的大门此时正敞开着，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李天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人群之中，看向祠堂里坐在宾客位置上的两位外乡人。
族中今日值守的老者坐在首位上和来人说着客套话。
“两位贵客远道而来，不知道找万金谈何买卖？”
年轻外乡人侧过身面朝主位。
“晚辈承家中长辈之命前来与李家李万金兑现多年之前的一桩交易。”
李家老者将手上的茶盏轻放到手旁的桌案上继续追问。
“是何交易？”
年轻外乡人正要作答，只听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道洪亮的嗓音大喊道：“郑公子！李某招待不周啊，你看看我那娃儿。自做主张把你们接到祠堂来了。走走走，去咱家我叫家里的厨子做了一桌好酒好菜。”
李万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两位外乡人一拱手。旋即又转身朝主位上的老者作揖：“三叔，这位是我前些年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后人。容我带回家自行招待，刚才这劳烦三叔了。”
李家老者见状起身伏了伏手就转身朝后堂走去。
李万金则转身殷勤的将两位外乡人带出祠堂。
姓郑的年轻人走出祠堂时，恰巧从李天身旁经过便停下了脚步。朝李天拱了拱手。
“小哥咱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在下姓郑名霆。不知道小哥叫李？”
“这娃儿叫李天，小天啊，这手上还提着你爸的药吧，赶紧回家一会天就黑了。”李万金又抢在李天回答之前说了一通。
李天也没出声，朝郑霆拱了拱手转身便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郑少，咱先回宅子再说吧，不然一会酒菜都要凉了。来请~”李万金站在斗拱下恭敬的招呼着二人。
郑霆微笑点头，便随李万金朝他家方向走去。走出两步后又似乎想到什么朝李天远去的方向撇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黑衣老者察觉到了郑霆的眼神，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小少爷这是？”
郑霆微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觉得这小子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非常香甜。”
说罢伸出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圈。黑衣老者皱了皱眉不再接话。
比起祠堂那条大街上的大户人家，李天家的房子只能算作茅屋一般。
黄土和着稻草做成的硕大砖块磊砌成的墙面，在风雨侵蚀下有些斑驳，有些地方都能看到成团的稻草露在外面。
房顶则是由泥塘的塘泥烧制成的黑瓦。有些年头没人上去修整了，在黑瓦的间隙中长出了一些杂草。
门外由一些大拇指粗的细竹子围成的篱笆，简单的将整个院子围了一圈。
墙角竹制的竹笼里有两三只鸡挤在一起。天黑以后要将鸡笼的栅栏封上，不然山里的黄皮子半夜还要来偷鸡吃的。
因为离青牛潭较近，远远的就能听到轰隆的瀑布砸进深潭的声音。
李天推开院门径直走向了父母的房间。房内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药汤的酸苦味道。
一进门，李天将药放在了门旁的矮柜上。“爹娘，我回来了。这是李老头那拿来的药。”
“天儿回来了呀。”李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孩子。
李天则来到父亲的床边，给父亲掖了掖被子。由于常年卧病在床李父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虽是一副病态，但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
李父见是李天回来了下颚轻微的点了点，旋即目光又望向了房顶的某一处。
李天回过头将口袋里谢谢姑娘塞的吃食，全掏出来把放在母亲面前。
“这是谢谢给的，外头人带来的吃食，娘亲尝尝。”
“傻孩子，留着自己吃。这些小娃娃吃的东西娘亲不喜欢。谢谢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孤苦无依的。你可不许欺负她！”李母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微笑的将吃食推了回去。
李天挑了一个最小的，扯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外壳放到嘴里。
“娘，我怎么可能欺负谢谢。对了今天李老头开玩笑跟我说要把谢谢嫁到我们家，还说只要您烧个酱肘子给他做聘礼就行。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咳咳咳……”李父突然在床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李天和李母赶紧冲到床跟前焦急的看向李父。“孩子他爸，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李父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眼盯着李天。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李天。
“爹，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李天一边给父亲拍着背一边关切的问道。
“出……咳咳…出…咳咳……出村去！”李父艰难的说出了这三个字便昏了过去。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天儿，你赶紧去街上请明大夫过来。你爸他闭气了！”
李母一边掐着李父的人中一边指挥李天去叫大夫，从那熟练的动作来看，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了。
李天二话不说，推开房门就朝祠堂前那条大街跑去。
路过一处拐弯时李天眼角余光瞟到上山的小路上似乎有两个陌生的身影，这个时间有谁会去自家后山？
一想到自己父亲的状况，李天顾不得去思考这些继续加速朝大街奔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李天便来到了明大夫的诊所。
诊所开在大街的末尾，一间不大的铺子。此时店里的伙计正在将门口的药材和器物朝诊所里搬。
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天黑以后路上行人极少。自然也就很少有人光顾，天黑歇业是这条大街上所有店铺的通则。
李天冲到诊所门前，朝伙计喊到：“明大夫在家么？我父亲闭气了。”简明扼要的说完来意。
伙计常年迎来送往自然知道事情的紧急性。
“在家的，我这就去喊师父。”说罢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忙的进了内堂。
片刻功夫，就见一个40岁开外的儒雅男人从内堂背着医箱冲了出来，嘴边似乎还有一颗饭粒子。
想必是正在吃晚饭听到此事放下碗筷便出了门。“小天，走吧！”明大夫紧了紧医箱的挂绳，抬腿就走。
李天朝大夫一点头，转身就朝自家方向奔去。过了一盏茶时间二人才回到李天家。
明大夫径直走向床边，放下医箱。从内里掏出一盒银针后将李父的外衣褪去，在几处大穴上扎入银针。
再将李父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号了一会脉象。又看了看李父的脸色，略一思忖。
“你父亲这会应无大碍，只是刚才可能受了些刺激。情绪过于激动才会导致急火攻心，一时背气。休息一阵便自会没事了。”
明大夫又回过头看了看放在门旁矮柜上的药包，朝李母说：“既然师父他老人家开了方子，我就不用再开了。按师父的方子给你爹按时喝下就行。”
“明大夫，每次我家阿郎犯急症都麻烦您来帮忙，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李母，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躬身朝大夫行礼。
“嫂子，这可使不得，学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大哥这病确实难以根除。不然也不至于让你这般劳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夫收了银针将医箱背上把李天叫到一旁。
“你爹应该没有大碍了，让他早点歇息，切不可再使他激动。”说罢就要出门。
“天儿，快去送送明大夫。明大夫，诊费过几日我让天儿送去诊所。劳烦您了。”
李天应了一声，领着大夫出了门。走出李天家门前的小土路来到大路上之后。明大夫朝李天挥了挥手说：“小天，你回去吧。太晚了，你一会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明大夫，我再送送你吧，这村里哪条路我都熟，丢不了的。”
“真不用了，你回吧。”说罢明大夫也不管李天径直自己朝来路快步走了出去。
李天见大夫执意不要自己送便也不再强求，朝大夫喊道：“明大夫，过几日我再去诊所给您送诊金。”明大夫头也没回的挥了挥手消失在了夜幕中的大路上。
李天这才回过头朝自家方向走去，来到之前那处遇到陌生人的拐弯处，突然发现大树底下似乎站着一个小孩。
远远的看不甚清楚，加紧两步走近一看，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陌生女孩。一身深青色的长裙，这款式却是在村里从未见过的，透着一种古旧的气息。
李天想起好像是在祠堂的某副砖雕上看到过这种服饰。在月光下仔细辨认，李天发现小女孩的发色和她身上的衣裙颜色极为接近。这让李天更加疑惑起来。
小女孩似乎一直在这里等着李天的到来。见李天走近，也不躲闪而是焦急的拉了拉李天的袖口，又指了指后山。
“你让我跟你去后山？那有什么事情么？”李天抬头看了一下小女孩手指的方向。
突然，小女孩表情一狰，抱着头蹲在地上开始低吼。从她嘴里发出的居然是似牛似虎的吼叫声。
吓得李天后腿一步，只见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青光朝后山射去，刺得李天闭上了双眼。李天再睁眼一看眼前已空无一人。
李天看这青光飞射的方向仿佛是自家那头老青牛的小坟包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便依据平时在附近山里狩猎时的线路，飞快的在林间穿梭，不一会就来到了那处小山包。眼前的一幕让李天血气翻涌，一双眸子逐渐泛起了血色。
只见他家埋葬了多年的老青牛坟地，让人彻底的刨了个底朝天。而罪魁祸首就蹲在刨出来的坑旁，正津津有味的盯着坑里。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听到李天到来的声音，那人随手挥出一道寒光。李天心中刹时生出一种危险的感觉，本能的将头一闪。
“咦？居然能躲过去？”那个怪人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李天。
李天这才看清是个女子，与白天在村口遇到的那四个人中的绿衣女子有几分相似。最像的地方是她那双裸露在外的双手，散发着和白天绿衣女子一样的金属质感。
“外面世界来的？看来比李二狗要厉害一些。”李天心里疑惑的想着，顺手擦去了脸上刚才被那道寒光擦伤的血痕。
“泰坦，你动作得快一点了！已经有村民发现咱们的行踪了。”女子跺了跺脚。似乎在和坑里的人说话。坑里传出了一阵砰砰做响的敲击声，有什么人正拿着重物在砸着一个坚硬的东西。
李天听闻此话眉头皱得更紧，嘴上却说：“你们这些外乡人，大半夜的刨人家祖坟干啥？不怕坟里的老人家诈尸么？”
女子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道：“小弟弟，这里面是哪家的祖坟呀？”
李天不动声色的朝一个方向移动。“这是个哪家的坟不重要，一会我家大人听到动静一定会来查看的。你们赶紧走吧，不然我要回家喊人过来了。”
“哦？是嘛？小弟弟，那你倒是喊喊看呀？姐姐好怕呀~”说罢女子拍了拍自己饱满的胸脯。
李天走到了一块大石头跟前，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腰带昂首挺胸的对着女子。
“小姐姐，你这身段干啥不好，非要学人半夜来偷坟掘墓。不如……”
话未音未落，只见李天从腰间不知掏出了一对什么物件，双腿在身后巨石上一蹬，身形一闪。手中一黑一白两点寒光，朝着女子眼睛急射过去。
女子似乎早有防备，竟然直接抬手去接那两枚寒光。事情却并非按她料想的那般轻易接下飞来的暗器。
只见她两只手掌接触到那两点寒光以后爆起两声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寒光竟然穿过她的手掌向她面门飞去。
那女子见势双腿爆发出巨大的气劲，向右直射出去才堪堪躲过，不过左侧脸颊上也渗出了一丝血珠。
如果白天被李老头嫌弃铜臭味的那家伙在的话，一定会心疼到死。因为那两颗暗器明明就是一黑一白两颗棋子。
女子气急，转头望向李天的位置却已不见踪影。只听得远处林中传来李天远去的声音：“小姐姐，村口李老头说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觉得这句话就是为你写的。”
“泰坦！跟我去把这小子先废了，再回来请圣物！”说罢朝李天的方向追了出去，深坑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坑里弹射而出，速度居然比刚才的女子还要快上一分。
李天借助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山林中快速的移动。也只能堪堪不让对方追上自己。心知如此下去一旦进入村落失去了地形的保护。自己怕是来不及喊出声就会被对方一击击杀。
这便有了开篇时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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