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卖身

周小蛮像是丧了魂一般，路上遇到平日里的熟人也不打招呼，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虚化了，只看得见眼前这条路——这条她再熟悉熟悉不过的，每天都要走的路。&1t;/p>

        可是今天要做的事情却和以往不同。&1t;/p>

        她来到了集市上人最多的地方，站着愣，不知道该怎么做。尽管她周小蛮再怎么是假小子一般的男孩子性格，可是这卖身也是头一遭。&1t;/p>

        倒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她已经全都无所谓了。&1t;/p>

        一想到那个最亲近的人就躺在自家院子冰冷的角落里，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为了能安葬她爹，教她做什么她都愿意。没有了亲人，这副躯壳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活着也不过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是行尸走肉罢了。&1t;/p>

        其实张婶儿如果愿意替她风光厚葬她爹的话，嫁给他家那个柱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现在的她没有心情考虑什么爱情，什么未来。可是张婶儿不愿意花钱在她这么一个孤女身上。&1t;/p>

        大概未来她都会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活着了吧。&1t;/p>

        突然想起一个月前和她爹的争吵，现在她只觉得当时幼稚的可笑，她恨那个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为什么当时要生气，为什么如此短暂的剩余时光却有那么一晚是在不愉快中度过的。&1t;/p>

        旁边炊饼店的老大爷时常在这集市上看见小蛮，此刻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川流的人群中呆，好心的上去打招呼。&1t;/p>

        “小蛮姑娘，今天又来啦？”&1t;/p>

        听见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小蛮僵硬地回头，看到了大爷沧桑的脸上的笑容。礼貌性的抬起嘴角，想笑一笑，可是这笑实在是比哭还难看。&1t;/p>

        大爷急忙问道“怎么了，闺女，碰到啥想不开的事儿了？”&1t;/p>

        小蛮突然感受到别人的关怀，一股暖流流过，她想张口，把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说出来，把心中悲痛，不舍，委屈统统拿出来与人分享。&1t;/p>

        它们这么压在她一个人的胸口，实在是太沉重了。&1t;/p>

        可刚想开口，复又摇了摇头。&1t;/p>

        “唉，孩子。行，不想说就不说吧。人这一辈子，有些事儿就是得自己扛的。你告诉别人，要是这个人是个好人，人家也没法替你分担，要是遇到了坏人，他还憋着劲想从你身上捞点油水儿呢。”&1t;/p>

        大爷坐在他的小马扎上说道&1t;/p>

        “大爷活了这几十年，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有一句话我得说，甭管碰到什么事儿，这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啊。”&1t;/p>

        对！日子要继续过下去，家里那个自己最在乎的人还无处安放尸身，至少要先筹够银子，天马上要黑了，她不能继续颓丧下去。&1t;/p>

        “大爷，你有没有笔和纸？”小蛮操着哑掉的嗓子问道。&1t;/p>

        “你要干啥吖？”&1t;/p>

        “我想卖点东西……”&1t;/p>

        “笔和纸我这没有，不过我这有一个烧火棍和一个木板子，这烧火棍的头烧黑了倒也能当笔使……”&1t;/p>

        “行，谢谢大爷。”&1t;/p>

        &1t;/p>

        烧火棍太粗，小蛮就去旁边捡了些树枝放在火里烧过之后再在上面写字，废了好大的劲小蛮终于在板子上写好了字。&1t;/p>

        “孩子，你这究竟是要卖啥啊，咋还得写这么多字儿呢？”大爷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1t;/p>

        小蛮没有答话，而是摆好木板，然后去路边掐了一个狗尾草，别在了头顶，扑通一声，跪在了木板前面。&1t;/p>

        老大爷惊讶地长大了嘴，虽然他不认识字儿，但在头上别一根草，这是啥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1t;/p>

        只要有人能买了她，当牛做马，她也愿意报答。&1t;/p>

        老大爷心里一阵心疼，这得是遇上多大的难事儿能让一个黄花大闺女这么抛投露面的把自己卖出去啊。&1t;/p>

        可他也无能为力，这个世道，就连他自己都是费劲全力才能活着，哪有闲心思管别人的生活。&1t;/p>

        一开始有一两个人指指点点，渐渐地，围得人越来越多。&1t;/p>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水灵，卖身葬父？让小爷把你买回去好好宠宠你吧？”男子一脸邪笑。&1t;/p>

        “快别吹牛了，就你那两个臭子儿，连人家的一只鞋都买不起。”旁边的人揶揄道。&1t;/p>

        “我今儿还就买一只鞋了，怎么着？天天晚上我就抱着鞋睡觉……”&1t;/p>

        &1t;/p>

        “嘿，这不是周家丫头么？”&1t;/p>

        “哎呦喂，真是，这丫头怎么还跑这儿卖身来啦？”&1t;/p>

        “听说她爹周老大死啦！”&1t;/p>

        “哟，爹刚死就出来卖啊？”&1t;/p>

        说些污言秽语，吹个一两句口哨，这些都算是轻的。&1t;/p>

        有的女人以为她是出来卖的那种人，直接说她是贱货，不要脸。小蛮低着头不去理会，也没有精力去理会，她现在想的只是能尽快筹到银子给她爹安葬。&1t;/p>

        面子？羞耻？尊严？都算个屁！&1t;/p>

        &1t;/p>

        “少爷，咱们回来也有几天了，总不能一直住客栈吧！咱们身上的银子可快不够啦！”黑子跟在陈大少爷屁股后边说。&1t;/p>

        “哎呦，你成天就这么两句话是不是？好不容易出来的，回去干什么？我爹又该让我天天到柜台前面收货，查账，还得说跟着大掌柜多学学，学他什么？怎么捧客户，说假话？烦都烦死了。”陈清羽在前面背着手说，头也不回一下。&1t;/p>

        “哼，少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啥，这些天你天天往码头上逛，不就是还想看看周家那个丫头嘛！要我说就直接去她家看，这天天往码头上白跑，连个头丝儿也见不着，图啥呢？”&1t;/p>

        “就你话多！你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你似的没脸没皮呐，我娘让媒婆提亲都让她给拒绝了，我还去，我堂堂陈家大少爷不要面子的啊！”&1t;/p>

        “可是你天天往码头跑也没见你面子多到哪儿去了。”黑子小声嘟囔道，不过还是被陈清羽听到了。&1t;/p>

        “找打！”&1t;/p>

        “少爷，息怒息怒。”黑子急忙求饶。&1t;/p>

        “欸，少爷，你看那，怎么围那么多人啊？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黑子眼睛里闪着光，这人就是天生的爱凑热闹性格。&1t;/p>

        “看什么看，那么多人，万一有一两个陈府的丫鬟小厮，把我认出来咋办？”&1t;/p>

        “那您先去码头，我去看看就回，过会儿去码头找你？”&1t;/p>

        “不行，谁也不许去！”&1t;/p>

        在陈清羽如此坚决的态度下，黑子也只能作罢。&1t;/p>

        两人远远绕过人群聚集的圈子，沿着路的另一侧向着码头走去。&1t;/p>

        &1t;/p>

        人越来越多，周小蛮低着头在人群中央，身上挂着不知是哪个倒霉孩子摔得臭菜叶子，像个雕塑一样承受这周围人的指点，嘲讽甚至是谩骂。&1t;/p>

        “怎么这么大香味儿啊！刺鼻子。”&1t;/p>

        “就是就是。”&1t;/p>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带着两个小喽啰来到了人群中，因为身上刺鼻的香味儿，身边的人纷纷让出了一个圈，让她特别容易的走进了人群中心。&1t;/p>

        半老徐娘，仍是风韵犹在，尤其是这一步三摇的体态更是别人学不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到周家替陈清羽上门提亲的王媒婆。&1t;/p>

        这王媒婆本来是吃多了出来溜溜圈，看到有人围成一圈，这有热闹的地方哪能少的了她，于是便进来看看，一看不要紧，王媒婆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天拒绝了陈家提亲的周丫头。&1t;/p>

        王媒婆不认字儿，问了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1t;/p>

        “呵呵，真是山水有相逢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小丫头片子，这回可是你自己撞上门来的。”&1t;/p>

        王媒婆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带着一副吃惊的表情迎了上去。&1t;/p>

        “哎呦喂，我的好孩子啊，地上这么凉，你这么跪下去是要生病的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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