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徭役
随着小蛮越走越近，哭声渐大，而逐渐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也让小蛮吃了一惊。&1t;/p>
本来在院子里晾晒的井井有条的各种鱼干肉干，如今洒了满地，似乎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收走了，只剩下一点点渣滓和着泥土躺在曾经晾晒着他们的木架子脚下，像是战场上伤兵的断肢。&1t;/p>
哨兵一样的木架子也趴在了地上，院子里所有的摆设都和那天极不一样的姿势扭曲着。&1t;/p>
两张板凳摆在屋门口，上面依偎着两个哭泣的女主人——赵老三的婆姨和赵燕儿。&1t;/p>
做母亲的早已是涕泗横流嚎啕大哭，而女儿则是一边轻轻拍打着女人的背部，一边偷偷摸摸的自己擦眼泪。&1t;/p>
“婶子，这是怎么了？”赵燕儿母女两抬头看了一下，来人是小蛮，又继续的哭了起来。小曼觉得以他们现在悲伤的心情，就算来的人是天王老子可能也化解不了他们现在的悲伤了。于是默默蹲了下来。陪着他们。也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快要哭昏过去的赵燕儿娘。打算等她悲伤平复一些之后再问问有没有看到沈大力，以及这个院子究竟生了什么事情&1t;/p>
眼光在院子里溜溜的打转，原本整洁的院子现在到处都是倒伏在地的锅碗瓢盆，难道是有人抢劫过么。地上多出的许多脚印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刚才似乎生过很混乱的撕斗。 &1t;/p>
眼光一斜，正好瞥见了一根扁担躺在不远处的地上，这跟扁担通体黑亮，只有两端手摸的地方，和中间要靠肩扛的地方被磨出了木头原本的黄褐色，还泛着油亮的光泽。&1t;/p>
这个扁担，小蛮认识，这是沈大力用来挑货的扁担，扁担的颜色和特点让小蛮绝对不会认错。&1t;/p>
想到这，小蛮的心咯噔一下，急忙又问道：“婶子！你跟我说，到底生了啥事情么？我大…水生哥刚才也来过这儿吗？”&1t;/p>
赵燕儿娘还是止不住的哭。&1t;/p>
赵燕儿红着一双眼，抽抽搭搭地说：“早上来了一群官兵，把我爹抓走了，还把院子里能拿的东西都给拿走了。拿不了的他们就踢，就砸，就扔……”说到伤心处，似是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眼泪又掉了俩下来。&1t;/p>
“抓三叔？官兵为啥要抓三叔？”小蛮疑惑的问。&1t;/p>
“那个带头的说要修运河，每家都得出一个壮劳力。”赵燕儿带着哭声说“我求那个当官儿的，让他别抓我爹，我爹有痨病，干不得重活儿。”&1t;/p>
“可是他们完全不理会我的话，把我推到一边就把我爹拽走了。”&1t;/p>
“那大力哥呢？大力哥也被抓走了吗？他的扁担怎么在这儿？”小蛮着急的问。&1t;/p>
“大力哥？”赵燕儿眨着疑惑的眼睛看向小蛮。&1t;/p>
“就是你水生哥。”小蛮暗怪自己一着急把大力的真名说了出来，但也管不了许多，他现在只想知道沈大力是不是也被抓走了。&1t;/p>
“水生哥没被抓走……水生哥刚才来过这儿。”赵燕儿抽抽搭搭地说道。&1t;/p>
“那他现在人呢？”&1t;/p>
“他问我生什么事儿了，我都跟他说了之后，他把扁担一扔就出去了，说要去救我爹。”&1t;/p>
小蛮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1t;/p>
听沈大力说过，当初他吃过官府的亏，就是他爹的案子，不仅没能沉冤昭雪，反而差一点搭上他的一条小命儿。&1t;/p>
沈大力心里是记恨着官家的，当初当官的害死了宛如他再生父亲的师父，现在又掳走了他的救命恩人，依着小蛮对他的了解，他非得去官府大闹一场不可。&1t;/p>
可是，坏就坏在他这个不服输的倔脾气啊！&1t;/p>
官府那么大势力，他这个胳膊在有劲儿怎么拧得过大腿么！&1t;/p>
一着急，小蛮也觉得鼻子酸，加之一天没吃上饭呢，两眼一昏，眼前的所有景色变的模糊黄，差一点倒在地上。幸亏扶住了墙。&1t;/p>
等到缓过了神儿，才现扶着自己的是赵燕儿的胳膊。&1t;/p>
尽管脸上的泪还没抹干净，赵燕儿的娘还是去里屋拿了一块馍馍给小蛮填了一下肚子。&1t;/p>
可是小蛮喉头紧，根本吃不下去。&1t;/p>
“不行，我得去救大力哥，不能让他和官府硬碰硬！”小蛮忽地站起身，说着便向门外走去。&1t;/p>
却被赵燕儿娘一把拉住了。&1t;/p>
“水生他妹子，你就别去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去哪儿，再一个，咱们女人家家的，去那能做什么啊！”&1t;/p>
一方面赵燕儿娘不想让小蛮冲动做事，一方面，她还记着水生临走时说的要去救他丈夫的话：万一水生真的被这个小丫头拦了回来，那他的老伴儿不是彻底没救了。&1t;/p>
在赵燕儿娘的死缠烂打下，小蛮终于没有动地方，扯了一个板凳也坐了下来。&1t;/p>
眼泪啪哒啪哒的往下掉。&1t;/p>
“难道我真的是个扫把星么？克死了爹娘不说，大力哥本来过得好好的，我一来他就又摊上了这卖苦力掉脑袋的事儿！”&1t;/p>
修运河，官府征工，虽说是给钱，可能有几个是活着回来的？人死了之后，钱又有多少能到农户的手里呢？&1t;/p>
“听说隔壁村子的李大手，前半年让官府征了去修知府大人的府邸，结果被砖瓦给砸了，当时脑壳就给砸破了，流了一地的血……知府门上挂的那块匾就是拿他的血画的…后来她婆姨奇怪为啥宅邸都修了半年也没修好，就找去了县城。看见那块匾，愣说看见他家男人趴在匾上跟她招手，回到家大病了一场，没过几天也死了。”&1t;/p>
赵燕儿嘟囔着她在河边洗衣服时候听妇女们传的谣言。他娘则是一边哭一边骂她个没良心的不说点好话，偏要咒他爹。&1t;/p>
农村流传着不少怪力乱神的传说，其中不少都缺乏根据，唯有官府征工服劳役这事儿，基本上都来自于真实故事的流传。&1t;/p>
三个女人就在院子里，哭累了就静静地坐着，从晌午坐到了黄昏。&1t;/p>
“燕儿，我好像听见你爹的脚步声了。”原本呆若木鸡的赵燕儿娘突然精神一震，扯着赵燕儿说道。&1t;/p>
赵燕儿趁着脖子往大路上看了好久，可是连一个人影的没有看到。&1t;/p>
“娘，你听错了，官府哪有那么容易放人啊！”&1t;/p>
“我没听错，你仔细听。”赵燕儿娘执拗的侧着耳朵，一双已经快哭瞎了的眼睛正对着小蛮，看上去肿的好像鼓了气的蛤蟆脑袋似的眼睛，小蛮已经分辨不出来那双眼睛是张着还是闭着。&1t;/p>
不过自己的眼睛现在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小蛮揉了揉火辣辣的眼睛心想。&1t;/p>
就这样三个人支愣着脖子瞅了半天，终于看见路边那棵大树旁，果真走过来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穿着褐色的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一瘸一拐的向篱笆院儿的方向走来。&1t;/p>
不是赵老三还有谁。&1t;/p>
赵燕儿和他娘急忙迎了上去，赵燕儿娘跑的时候还差点被踢翻在地的小凳子绊了一跤。&1t;/p>
小蛮也跟了上去，她努力的向赵老三身后看，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1t;/p>
赵老三眼神空洞的向前走，颧骨上有一块伤痕，衣服也像在土里滚过一样肮脏不堪。直到听见赵燕儿喊得一声“爹！”&1t;/p>
看见了赵燕儿娘俩儿眼神里才重又焕出精神。眼泪在眼眶儿里打转儿，似是要哭，但是一家之主的威严又告诉他不能哭出来。&1t;/p>
“回来就好。”搀着老伴儿的燕儿她娘说道，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1t;/p>
小蛮来到跟前，往赵老三身后的道路又伸长脖子看了好远。&1t;/p>
“叔，你看见我哥没？我婶子说他去找你了啊！”小蛮本想小泽问，但是脸上的笑还没挂一秒，脸上的肌肉就不受控制的露出质问的表情。&1t;/p>
赵老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出了老牛般的哭声，夹杂一些让人听不太清的话：“大力是个好孩子，他救了我啊。要不是他，我死在县衙里！”&1t;/p>
语无伦次的花语伴随着呜咽的哭声宣泄而出。等到回了屋小蛮才知道。&1t;/p>
原来沈大力替赵老三的名额去修运河了。&1t;/p>
本来沈大力没住在村子里，而是住在山脚下，躲过官兵的抓壮丁是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村里的人虽然都知道沈大力住在村外，可还没有哪个人欠到要去官府举报，壮丁这事儿本来可以和沈大力没有半个铜板关系。&1t;/p>
因为赵老三被抓，沈大力不能坐视不管。不过他也没有想小蛮以为的那样，鲁莽的去和人家打架。&1t;/p>
早在上一次告状的时候，沈大力就明白了屁民是拗不过官府的大腿的。重生后的商人水生更是在为人处世，左右逢源的学问上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心眼儿。&1t;/p>
他说自己和赵老三的闺女赵燕儿是两口子，他是上门女婿，刚才抓壮丁时候他在田里干活。按照一家只出一个壮丁的规矩。赵老三这坑就让沈大力顶了。&1t;/p>
“孩子，你放心。水生是我的孩子，我的恩人，你是他妹妹，从此以后你也是咱赵家人。俺把你当亲闺女看。”眼泪还没擦干净的赵燕儿娘扯着小蛮的手说着。&1t;/p>
又是我把大力哥往火坑里推了。要不是我撺掇大力哥，非让他和赵燕儿在一块儿，或许她就想不出这么个办法。&1t;/p>
如果那天回去的路上答应了和大力哥在一块儿，而不是撒谎说要回扬州，找陈清羽。他沈大力是不是就不用去修运河了呢？&1t;/p>
各种奇怪的想法在脑子里嗡嗡乱窜，眼前一黑，周小蛮“巴登”一声倒在了地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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