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平静
浑浊的池塘，水黄浆浆的。&1t;/p>
池塘上面长着绿油油的水稻和颜色略有不同的水草。小蛮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水草薅掉。不让他们跟粮食抢这泥沟里的营养&1t;/p>
偶尔有一条鱼背的影子浮出水面，那是刻意放进稻田里养的。连年有鱼，鲤鱼也是聚福气的东西。可不敢随便抓起来烤着吃。&1t;/p>
小蛮的脚踩进淤泥池塘里，每挪动一步都能听见水底的泥和脚掌之间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同时池塘里像有一张冷冰冰的大嘴一样，吸住小蛮的脚掌，让小蛮动弹不得。&1t;/p>
维持好平衡，用力一拔，那大嘴咬不住了，这才松了口，出“卜几”的一声叹息。&1t;/p>
在码头长大的小蛮，论起船上的活计，就算是最好的水手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小蛮，但是这庄稼地里的活儿，小蛮可是从来没动过，刚下地的时候，差一点摔了个狗啃泥。&1t;/p>
“切”岸边有人出不屑的轻哼，小蛮抬眼一瞅，正是赵燕儿。&1t;/p>
小蛮的目光刚接触到赵燕儿，后者的眼神就立马转向别处，似十分不愿意搭理小蛮一样的，梗梗着脖子，大摇大摆的从田埂旁边的小路上走过去。&1t;/p>
“燕儿妹子，你干嘛去啊。”&1t;/p>
小蛮挤出笑脸的问话赵燕儿仿佛听不见一般，气宇轩昂的走过去，像一只要进斗场的小公鸡，气宇轩昂的朝着道路的另一头走去。&1t;/p>
小蛮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赵三叔和赵三婶儿看在大力哥的面子上对自己委实不错，可是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还白吃着一份粮食。搁谁家谁也不会正眼瞧上一眼的，她自己呆的也觉得整日脸上烫，睡觉都睡不安生。&1t;/p>
这不，起个大早就来到这一亩二分地里拔拔杂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1t;/p>
她也想过离开，不过，离开了这儿，她去哪里等大力哥呢？&1t;/p>
一想到沈大力不告而别时，自己和他冷战着还好几天没有说话，小蛮的胸口就闷得慌，他是小蛮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自己当初要骗他呢？&1t;/p>
低头拔了一会儿草，抬起头来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平时鲜有行人的路上今天人怎么突然多了起来，还都是往村外边去的。&1t;/p>
小蛮费力的从泥地里拔出满是泥巴的腿，因为低温，小腿雪白如玉，上边挂着的污水还往下淌呢。&1t;/p>
小蛮上了岸，拦了一个平时路上总遇到的女人，说出了自己的疑问。&1t;/p>
“原来是小蛮姑娘啊，我还当谁在地里顾涌顾涌的呢。”女人掩着嘴也没挡住一口呲着的大黄牙。&1t;/p>
“你问我为什么往那边走？你还不知道呢吗？今天卖货郎来村子的时候稍的话，县城的衙门里，有些修运河的壮丁被遣返啦，这不大家都去看看自己家的男人回来没。”&1t;/p>
小蛮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扔的草掉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女人。&1t;/p>
“小蛮姑娘？小蛮姑娘？这人真是的，脑子看来真的有毛病。”女人说着避开了呆若木鸡的小蛮，急匆匆的往县衙走去。&1t;/p>
大力哥，要回来了。&1t;/p>
这是唯一萦绕在小蛮脑子中的想法。&1t;/p>
刚想迈步追上大家进县城的步伐，又收住了脚步。&1t;/p>
现在大力哥的妻子是赵燕儿，虽说是还没正儿八经的摆桌宴请乡邻，但也是应了这个名去修的运河。&1t;/p>
可见大力哥无论是对赵家还是赵燕儿用情肯定都不浅。&1t;/p>
自己这算个什么东西呢？&1t;/p>
妹妹？连个血缘关系都没有。&1t;/p>
定了婚约的女人，别闹了，她已经是别人孩子的妈了，这不是自己亲口对人家说的么。&1t;/p>
可是胸中这种烦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1t;/p>
不管了，下地拔草。&1t;/p>
周小蛮摇晃了一下头脑，重新冲进了泥塘里，夏天的尾巴，河水已经有些凉了，周小蛮眼睛里看不见了别的东西，只有稻子和杂草。&1t;/p>
稻子留，杂草就要拔掉。冰凉的水从指缝里滑来滑去，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锋利的草叶划破了手指，呲了一下牙，继续干。&1t;/p>
很快，地里的杂草都被拔光了，周小蛮湿着一双泥手茫然的站在笼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1t;/p>
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小蛮洗干净身上，在路边晒了一会儿太阳。&1t;/p>
卖货郎从她眼前走过，并没有打一声招呼。小蛮盯着飞舞在草边的飞虫，也没有理他。&1t;/p>
这村子里的卖货郎本来是沈大力，自从他被抓去当了壮丁，卖货郎就由这个人来当了。&1t;/p>
本来这个人是个光棍儿，脚跛加上生的一副龅牙宽鼻痴呆相，没人肯把老婆许给他。按说一家里出一个他也该被抓去修河，可是这跛脚算是救了他。&1t;/p>
官府嫌弃他残疾不要他，也算是因祸得福。&1t;/p>
听说他还看上过赵老三家的赵燕儿，曾经自己拎着两筐子鱼来上门提亲，好家伙，足足两筐鱼，也不知道这个痴呆家伙废了几天功夫打来的，底下的鱼散出腐臭的腥味儿。&1t;/p>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赵老三拎着扫帚和烧火棍赶出了老远。&1t;/p>
这都是在外边闲逛时听村头聊天的妇女们说的。&1t;/p>
小蛮又在路边呆坐了一会儿，活儿干完了她也不想回家，那不是她的家。&1t;/p>
赵老三夫妇俩说山脚下的老房子里没有人，怕小蛮一个人住着害怕，就把她接到了他们家，顺便把沈大力留在小房子里的米面粮油都一齐接了过来。&1t;/p>
小蛮也可以理解，毕竟过日子么，总得精打细算着来，况且人家两家是亲家，怎么折腾都是一家人的事儿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呢。&1t;/p>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宁可在这路边多呆一会儿。&1t;/p>
上午去县城方向的女人们纷纷又都回来了。有人哭哭啼啼的搀着自己家缺胳膊少腿儿的男人，有人独自拿手绢抹着眼泪。&1t;/p>
仔细一问才知道，修运河这事儿触怒了河里的龙王，所以壮丁们没少受磨难，先是大水冲了工棚，后来大坝又被冲塌，有的人断了胳膊腿儿，有的人直接送了命。&1t;/p>
这次回来了的不是伤了的就是亡了的。&1t;/p>
周小蛮闭着眼睛暗自祈求她的大力哥千万不要出了什么意外，一方面又想，要是真的受了点儿小伤，回来了倒也好。实在不行她还可以一辈子照顾他啊，毕竟他是小蛮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1t;/p>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小蛮以前听她爹讲过，服劳役的壮丁们过得日子真不叫人过的，天天干着畜生的活儿不说，还得像畜生一样的挨着鞭子抽。&1t;/p>
回来吧，回来吧。小蛮心里不停念叨着，完全不敢想象假如大力死了的场景。&1t;/p>
刚好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罐子哭天抢地的走，三步一摇两部一晃，小蛮生怕他把罐子里的粉末甩出来。女人手里还拿着红段子，里面似乎是包着一点碎银，这就算抚恤了吧。&1t;/p>
没有了男人的女人，可怎么活下去啊。小蛮十分可怜那个女人，又连连摇头，希望这种事不要生在她的大力哥身上，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的心就一阵抽搐。&1t;/p>
人66续续的走干净了，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也冷了下来。&1t;/p>
小蛮打了一个寒战，揉着双臂向路的尽头望，还是没有赵燕儿的影子，心下有些焦虑起来：莫不是这孩子受了什么打击，自己一个人回不来了吧。&1t;/p>
虽然赵燕儿对自己不好，但是对她的水生哥，也就是沈大力可是一往情深。&1t;/p>
小蛮心下后悔当时不该怄气，应该跟着她去县城的，两个人在一起有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1t;/p>
眼看着天慢慢黑了下来，小蛮看不见赵燕儿的影子，便向着县城的方向走去，想迎一迎她。&1t;/p>
越往县城的方向走，离村子就越远，要到真正城里的地方还要好几里路，这中间还隔着两片坟茔地呢！&1t;/p>
天色变的灰暗起来，夕阳落下的地方也只剩下了一点鱼肚白，远方传来了莫名野兽的嚎叫。&1t;/p>
路上没有一个人，小蛮心下也觉得害怕，忽地一阵儿风吹过来，又冷又惧，让她裹紧了身上的单衣。&1t;/p>
静悄悄的四周，仿佛潜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在小蛮看不见的地方，向小蛮挥舞着他们锋利的爪牙。&1t;/p>
小蛮为了给自己壮胆，唱起了歌来。可是本来唱歌就走调，加上寒冷和害怕，声音听起来就像鬼嚎一样，反而让心里更加害怕了。&1t;/p>
“赵燕儿~”小蛮拖长了音在空荡的路上喊着。期待着有什么回应。&1t;/p>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没准儿赵燕儿回来的早，趁自己低头干活儿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呢？&1t;/p>
要真是这样自己可救太蠢了，走了好几里的冤枉路，还要受着冷和怕。&1t;/p>
再往前走一百步就回去。小蛮暗自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1t;/p>
1,2，……99&1t;/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数串了了数，一百步很快就走到了。&1t;/p>
“赵燕儿~你在哪儿？”小蛮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1t;/p>
暗骂自己太蠢，白走了这么远。没准儿他们一家人现在围着炕头，点着油灯，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呢。&1t;/p>
“骨碌碌……”想到这儿，小蛮的肚子叫了起来。&1t;/p>
回去吧！&1t;/p>
还没等小蛮转身，一阵像是小猫被压在母猫身下时出的声音传了出来：“唔……唔”&1t;/p>
声音极不真切，仔细支楞耳朵听着，却又确实存在。&1t;/p>
也是凑巧，边上刚好有一节枯树，小蛮两只手摸起手腕儿粗细的树枝，寻声走了过去。&1t;/p>
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只看得见一片芦苇秆子直颤，声音似乎就是从这里出来的。&1t;/p>
一不小心踩到了干枯的树叶，在寂静的傍晚出了刺耳又清脆的一声“咯吱”。&1t;/p>
芦苇秆子的晃动停了下来，随即被里面的人拨开。&1t;/p>
小蛮在芦苇丛中看见了两只放着绿光的眼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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