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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三章


“这件不错。”姑姑扔了一件兜帽在祁洛身上,“就配……配你那条红色的裤子吧。”

        坐在床上的祁洛一手衣服一手裤子,“可这衣服是绿色的……”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衣服好看!”姑姑把头转向一边,嘴角却微微翘起了。

        “你杀了我算了。”祁洛冲着一旁偷笑的齐樱翻了个白眼,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双手扑腾着像只落水的乌鸦。

        “那这件吧。”姑姑又从一大堆衣服里面挑了件长袖polo衫扔给他。

        “今天这么冷,你想冻死我啊?”

        姑姑手指拈起一件背心丢在祁洛脸上:“里面套上这个不就行了。”

        鲁迅先生说穿长衫而站着吃饭的人,孔乙己是第一个。

        而穿高领长袖polo衫却在里面穿个纯棉背心的,祁洛应该是第一个。

        “王爷爷之前不是戴了一顶他儿子买给他的棒球帽吗?你这么穿出去,可以去找他交流一下心得。”齐樱补刀。

        咋不让我再穿个沙滩裤呢!

        祁洛长叹一声,拿背心捂着脸翻了个身。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一个男人一生起码要体验两次盛装,一次是结婚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跟心爱的女孩初次约会的时候。

        祁洛忘了在哪儿看到的这句话了,他耳边听着姑姑跟小樱姐的低声商量,目光却透过背心落在了外面低低矮矮的民房屋脊上。

        一生那么长,就两次机会,这就已经快用掉一次了么?

        但是“一生”具体有多长,没人知道。这没关系,“一生”其实本来是个很普通的修饰词,谁都可以说“我这一生……”这样显得自己有资历有见识。

        祁洛之前酝酿着待会儿见到兰祯要说的话,突然想到要是来一句“我这一生两次最重要的时刻,一次已经给了你,还有一次也想给你。”会不会让兰祯感到莫名其妙?

        祁洛想到这一点就头疼。原本只是想简单收拾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就出门的,结果姑姑一听就拍桌而起,非要他郑重其事打扮一番才行。乐于助人的姑姑当然也没放过这个帮助自家人的机会,冲进祁洛的房间就把他衣柜里的衣服全翻了出来。

        “不然选不到合适的。”姑姑说这话的时候大义凛然,恨不得在脸上刻个“忠臣”二字。

        家长发现孩子有早恋倾向了,不但不阻止,反而还掏钱买彩礼?

        祁洛觉得只有没养过孩子的三流作者才能编排出这么狗血的剧情。

        如果这个作者真的这么不上道,那姑姑究竟是“内奸”还是“反贼”呢?

        左思右想依然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磨蹭,时间就有点来不及了。

        面对兰祯的邀请,祁洛也是如临大敌,虽说俩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不低于三位数,但这么正式中又夹杂着些许暧昧的饭局还算是第一次,不免让祁洛有了那么一丝丝绯色的遐想,毕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嘛。

        有欲望才能有动力。

        祁洛暂时收起了警惕,不搭理姑姑的出谋划策,自己倒是挑了好几件看上去还不错的衣服,毕竟这也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纵使再熟悉,那也得让人家看出来自己也是比较重视的啊。

        然而挑来挑去,每次刚把衣服穿好,姑姑就会挑点儿毛病出来。譬如这颜色太丧啊、这样式不稳重啊、这件没有可以搭配的裤子跟鞋子啊。结果到头来,一个小时过去了,祁洛依然还穿着最开始在家里穿的那一身,被姑姑批成“破烂”的衣服倒是清出来了一大堆。

        早知道就不让她帮忙了!

        这一个多小时里,祁洛不止一次这么想。这个念头平均六分钟就要涌起来一次。

        但是他一次都没敢真的说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已经屈服在了姑姑的淫威之下,就像因为拿香蕉而被电的猴子,就算没人再去电那只猴子,它也不敢再去拿香蕉了。

        “我说你啊,眼光怎么这么差呢!这么多年怎么收了这么多这么难看的衣服回来!”姑姑一边往地上扔着衣服。

        祁洛嘟囔:“地上好多衣服可都是你给我买的……”

        “嗯?你说什么?”姑姑停下手中的动作,扑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来了个托马斯回旋。

        祁洛吃痛,忙不迭拍开她的爪子:“轻点儿!都要掉了!”

        姑姑捋着袖子说:“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可怜祁洛从没这种自知之明,一见姑姑有宣战的架势,连忙做出一副忠心狗腿的模样:“我买的衣服都不好看,早该扔了。”

        姑姑眼里露出“上道”的意思,心满意足地下了床,把手边一件旧衣服也扔在了地上。

        “诶诶,这件不能扔。”祁洛慌忙捡起来抖了抖。

        姑姑一脸鄙夷:“这衣服多久的了?你准备收藏几十年再拿去当传家宝吗?”

        祁洛举起衣服前后看了看,又认真地叠好放在一边,轻声说了句:“这是小樱姐送我的第一件衣服。”

        姑姑一愣,手上挑衣服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

        齐樱也是一愣,祁洛要是不说,她肯定也没留意那件衣服是她送给祁洛的,从小到大两人互相送东西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对方送了什么可能还一清二楚,但自己送了什么东西出去一般还真记不住。

        姑姑忽然笑着说:“那个……要不小樱你来帮忙挑一下吧?我给他把旧衣服收拾出来,之后拿去送人。”

        齐樱跟祁洛对视了一眼,很快又都把目光移开了。

        齐樱问:“想穿正式一点还是休闲点的?”

        “稍微正式点的吧……”祁洛想了想说。

        “那就这件吧。”齐樱动作很快,只在床上一堆衣服里扫了一眼,就抽出一件黑色的小西服递了过去,让祁洛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盯上这身西服了。

        “我瞅瞅我瞅瞅。”姑姑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就忍不住赞了一声,“还是小樱眼光好,就这身吧,看着有精神。不过这裤子怎么皱巴巴的?”说着瞪了祁洛一眼,“早跟你说过这些衣服啊裤子什么的不要揉一团塞进去,你就是不听……你先把衣服换上,我去给你把裤子熨一下。”

        姑姑去客厅了,留下的齐樱显得有些尴尬,刚刚姑姑在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堂而皇之地看看祁洛换衣服,现在房间里孤男寡女的,总有些让人感到不自在。

        祁洛倒是无所谓,在他眼里小樱姐就是亲姐姐,当着面换个上衣也无伤大雅。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件旧衣服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一边以后,气氛一时间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要他现在当着齐樱的面换衣服,他脑海里却总有一个贴了片树叶的小人儿在街上裸奔。

        当然,这小人儿就是照着他模子刻出来的。

        拿着西服上衣的祁洛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齐樱。齐樱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偏偏坐也不行站着也怪异,只能俯下身子去把姑姑挑出来的衣服一一叠好。

        “好了好了,弄好了,你快试试。”姑姑闯进门来,一见俩孩子一个在发呆一个默不作声在收拾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我这刚出去一会儿你们就吵了一架啊?”

        祁洛挤出笑来:“没啊!只是没聊天而已。”

        “你们俩都有古怪……”姑姑嘀咕道,“诶我说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你一会儿迟到了人家姑娘该不高兴了。裤子拿着啊你,我再去找个东西给你。”

        祁洛接过了裤子,等到姑姑出去了以后才转向还在发呆齐樱:“那个……小樱姐,我要换衣服了,你能不能……”

        齐樱的脸霎时变得通红,扔下一句“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香水”就匆匆跑了出去。

        祁洛出房间的时候,姑姑跟齐樱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一亮。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换了身正装的祁洛气质的确变了许多,如果说之前他是个蹲在椅子上啃手指甲的中二少年,现在起码像个出入社会的大学生了。

        蹬着锃亮皮鞋的祁洛站在落地镜前,双手插兜想象着自己是香港电影里干练的警察,姑姑却像是看穿他心思一般,嗤笑了一声:“你要是把裤腰再提高一点露出你袜子来,就可以装micheal了。”

        祁洛懒得搭理她,大人总是这样,哪怕你背着圣剑满世界屠龙了,回到家还是能听见他们跟邻居讲你小时候憋不住尿洒饭桌上的糗事。

        我只是去吃个饭,需要这么正式么?

        祁洛手在西服上轻轻拂过,幻想着下一刻触发了哪里的机关,然后身后发出“砰”的一声,一件红色的披风就从衣服的后颈那里展开。

        the  suit  is  the  modern  gentleman’s  armour.

        这句话是祁洛在电影《king□□an》里面看到的,这部电影把西装誉为绅士们的战袍,其中更有以亚瑟王传说里的骑士之名为代号的特工,他们身着暗藏玄机的西装“king□□an”穿梭于各色名流之间,举手投足中总有股欧洲贵族的气息,然而要是你做出了危害公共安全的事,这些骑士就会朝你扔白手套,只不过长剑被换成了袖珍□□,不仅打火机可以发信号,危急时刻脚下一蹬还有一把利刃出鞘。

        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一双高跟鞋,而男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套西服。如果说别人的西装情结来源于《那些年》里柯景腾穿上西装郑重其事地去参加沈佳宜的婚礼,那祁洛对西装的喜好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那部打着绅士旗号却透着浓浓中二气息的电影。

        祁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穿上一身西装。

        准确的说,他想过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至少也得是快三十岁的事儿了吧?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十七岁的一个午后,当桂花的香气被微风送进屋的时候,祁洛站在镜子跟前,傻乎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姑姑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把自我感觉良好的祁洛打回了原形:“别臭美了,试试这领带怎么样。”

        祁洛垮下脸来:“还要打领带啊?”

        姑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穿西服当然要打领带啊,不然你围根金项链?像话吗!过来,看你那怂样就不会,我教教你。”

        领带被套上脖子的时候祁洛又发现了端倪:“姑姑……这领带新的吧?你什么时候买的?不会是……嘿嘿嘿,你准备送给你男人的吧?哪家公子哥儿啊?说出来我们给你参考参考。”

        “嘿嘿嘿……”姑姑也笑眯眯的,不过手上却掐着祁洛的脸蛋,“这本来是买给你做生日礼物的,谁知道你这么快就要跟人约会了,只能先拿给你了。”

        “啊偶几后哈能有行日礼物嘛?(那我之后还能要生日礼物嘛)”

        “没有!”姑姑拍了拍他的脸,“让你不陪我吃火锅!”

        挣脱魔爪的祁洛揉了揉发酸的脸颊:“谁说我不陪了!明晚去啊!”

        “我只想今晚吃,过时不候!”姑姑一点不给面子,说着还拽着领带把祁洛拉近了点儿。

        “轻点儿轻点儿……发什么火呀!生气容易长皱纹。”

        “那也是被你气的!——你看啥呢?”

        “姑姑你真长皱纹了。”

        姑姑强忍住把活扣收紧好勒死这个小王八蛋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但手上的动作倒是重了好几分。

        “姑姑你这次回来,我真的感觉你有点……呃……年纪大了。”

        “嫌弃我老了?”姑姑冷冷地说,眼里杀气腾腾。

        “不是……其实小时候我最喜欢开家长会了,”祁洛说,“其他同学的爸妈看着都比较老气,就姑姑你看起来跟我姐姐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姑姑的神色缓和了许多,“那会儿你们没在一个班,我就先去小樱班上听老师夸她,然后拿着一把小红花又去你班上听老师批评你,三年级的时候你换了个新班主任你还记得吧?她还以为那小红花是我买给你的,拉着我说了好久让我不要惯着孩子。”

        齐樱插话说:“我记得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洛洛还哭了。”

        姑姑一下子笑出声来了:“对对对!笑死我了,老师提问,你抢着举手,结果没答上来,站台上哭的那样儿……好丑啊!”

        祁洛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想给你表现一下,谁知道去了台上才发现那个问题我压根不会……那会儿我在台上哭得跟个傻逼一样,你还跟小樱姐俩人在台下看热闹……”

        姑姑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因为真的很好笑啊,别人哭都是躲起来哭,你居然能站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了那么久,谁都拉不住。”

        齐樱倒是莞尔:“我记得好像就是那次以后吧?洛洛就变得特别用功。”

        姑姑收住了笑,有些感慨:“之后的家长会,我就没听哪个老师再批评洛洛了。”说着还摸了摸他的后颈,眼神温柔。

        不过落在祁洛的眼里,总觉得那眼神跟看王大爷养的那只狗差不多,挣脱出来,岔开话题:“所以我觉得很奇怪……看着一直都那么年轻的姑姑,怎么出去一趟,突然就……”

        “就老了呢……”

        姑姑手一僵,眼角不经意地抖了抖,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给祁洛整理领子:“人啊,都会老的,时间不一样而已。你也说了看着我一直都很年轻,说明我是在透支未来的生命力啊,时间一到自然就老了,而且说不定比别人老得更快。”

        “不过呢,不是有句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吗?我们这些老东西上了年纪,就该把位置给你们年轻人让出来了啊。这现实呢就是这样,有人要老也有人要往上爬,就像你,以前就是个小不点,才这么点高……”姑姑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那会儿你看着特蠢特怂,那些孩子谁都不爱搭理你,你就成天跟着小樱到处串门,周围人谁衣服上没被你蹭鼻涕?可你现在不也到了跟女孩子约会的年纪了?你看,今天我给你打扮得人模狗样,过两年你就得自己学着打扮了,然后你会跟更优秀的女孩子约会,再过两年,说不定小樱就该给你当伴娘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我这个当家长的当然就老了,可是我警告你啊,今后再敢说我老我就揍你,哪怕你三十岁了我照样揍!”姑姑说着还在他脖子旁边比了个手刀。

        祁洛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臭小子……”姑姑最后正了正祁洛的领带,顺着脖子微微抬起了他的脸,“一定要幸福啊。”

        祁洛一脸的莫名其妙,这种白帝城托孤的煽情台词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姑姑就又放开了他:“好了,小樱你把香水给他试试吧。”

        早就准备好的齐樱把两瓶香水递了过去。

        “就这瓶吧。”祁洛满脑子都是姑姑刚刚说的那些话,一时间也顾不上讲究,随便拿了一瓶。

        齐樱嗔了他一眼:“认真一点!”

        “好好好……”祁洛拿起两瓶都仔细嗅了嗅,然而对他来说除了味道不一样以外也没感觉有什么差别,就挑了一瓶让自己闻着稍微舒服一点的。

        “我来帮你吧。”眼看着祁洛拿着香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喷,齐樱哭笑不得地接过了香水,在祁洛的领口、袖口以及其他几个部位都稍微喷了一点儿。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以后,祁洛站在门边回头看了看屋里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怎么样?还有什么要弄的没?”

        齐樱摇了摇头,姑姑则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争气啊,争取过年把她带回来。”

        祁洛讪讪地说:“这……好像有点太早了吧?”这手都没牵上几次,过年就带回家里来?祁洛心说那大过年的不得被人家爸妈给打死,那比祥林嫂还惨。

        “不早不早,”姑姑挥了挥手,“你们俩现在把事儿定下来,高考的时候就心无旁骛了,说不定将来考同一所大学了,还有媒体采访你们呢!好了快滚吧,人家姑娘该等急了。”

        门被祁洛轻轻合上了。

        那一点点轻松的氛围也被一扇门板给悄然隔在了门外。

        姑姑转过身看了齐樱一眼,眼神却落在了齐樱手里的香水瓶上:“他刚刚用的……是你常用的那瓶吧?另一瓶呢?”

        “跟那个女生身上味道很像。”

        齐樱笑得很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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