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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花草毒心(下)


  待紫冰强忍着把呼之欲出的哽咽生生咽了回去,才说了句:“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请回吧。”自己转身进了屏风内侧。

  “紫冰!”云龙站起身叫住紫冰。

  紫冰并未答应,只是站住身,微微侧过脸。身后传过云龙的声音:“我亲口来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是我娘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就是个混蛋!若你真心想嫁,自然是好。可你没必要为了一个混蛋搭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听着云龙有些哽咽的声音,紫冰的眼泪簌簌而落。多年来都忍了,回京城那么久也忍了,因为还有一点幻想在心底。可是今晚,云龙揭破了一切,心里最稀薄的一层美好铸就的堤坝,再也挡不住所有丑恶的真相,轰然倒塌。没等云龙走远,紫冰就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紫云也跪在地上搂着她。有了紫云的拥抱,紫冰由呜咽变成抽泣,最后趴在紫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两人哭了好一阵子。八王闻讯而来,见此情景,只得任由她们哭够了。清霭荷香很有眼色地端了热水来给两人洁面。

  八王瞧紫冰的神情,知她心内凄惶已极,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菊若本已哄孩子睡觉,听到动静也赶来,见紫冰丢了魂似的神情黯然、目光涣散,就端了碗甜汤到眼前。

  “姐姐,喝碗甜汤。姐姐?”

  紫冰并未回过神来,只是本能地接过汤低头就喝。菊若见她如此,近身站着,递汤的手仍是架着,似是随时接过,也是怕紫冰端不住仍用手护着。

  菊若素来是钦慕艳羡紫冰的,觉得她永远那样睿智、沉稳、透彻。而眼前,紫冰就像一座镌刻的冰雕,周身透着彻骨的寒气,似被这甜汤的热气一烘,开始融化,冰封的荣光雪崩瓦解。心中那个一直高居云端的偶像一下子变得如此落魄,菊若觉得心酸和疼惜。

  “冰姐姐,为何这般颓丧?”

  紫冰有些回过神来,嘴角咧了咧,还没说话,眼里就浸出了泪:“花溪草,花溪草……”

  菊若不明就里,问:“花溪草是什么?这名字挺好听的。”

  “是啊,花溪草名字好听,却是有毒的。那一年,我跟云龙在边关被奸人暗算,云龙……中了花溪草的毒,差点丢了性命。我驮着他死里逃生……我救了她儿子,她却学会用花溪草害我!哼……哼哼哼哼……她跟花溪草不是一样吗?貌美心毒!”

  紫冰反倒扯出一摸笑意,只是这笑意似被窗外的雨水浸湿了,满溢的都是失意:“若是歹人害我也就罢了,没想到……就是为了让他儿子不能娶我?好计策啊!我死了,一劳永逸。”

  菊若听此言,失神地一趔趄差点打翻了托盘上的汤碗,愧疚地叫了声:“冰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有人做都做了,没什么该问不该问的。”

  “我不明白,虎毒不食子。叶夫人这样做对云龙公子有什么好处?做娘的难道不是盼自己的孩子好吗?”这样的内情无疑超越了菊若的认知底线,她有些愤恨地问道。

  紫云是知道些叶夫人对紫冰不好的片段的,刚要制止菊若,就听紫冰幽幽地说:“那一年在郑王府,她说我是配不上云龙的,因为我是被家里抛弃的不祥之人……从小,这个屈辱就刻在了我身上。”

  “你怎么不跟姐姐姐夫说呢?”紫云心疼不已。

  八王也道:“咱们南清宫作为娘家,难道还不比不上呼延王府吗?”

  “她说了,南清宫不过是一件华丽的外衣。一旦衣服被剥落,那个印记依然在我身上清晰可见。”

  “她放屁!”难得听到八王骂脏话,“若没有南清宫,她未必能活到今天!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

  “那时,我就知道我和云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一辈子算计人心,却没想到人心能狠毒如此!”

  八王几人都没想到背后隐藏了这么多事情,对紫冰又是怜惜、又是歉疚。紫冰的语气却越来越平静,反倒安慰紫云一众回去睡。紫云本要留下陪她,可经不住她再三推脱,只得让荷香守着她,各人回去安睡。

  紫冰虽躺在床上,如何睡得着?从二更到三更,她听着后窗外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心事、她的悲伤。她想起自己年少时反反复复做过的那个梦。荷香已睡熟,她出门去到月湖。

  月湖之上,风雨中飘着一条小船,紫冰蜷缩在船肚子里。想起梦里的自己最后孤零零地飘在水上,而今终于有了真切的感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那种风雨中的孤独感,让紫冰痛楚。她觉得似有天地之大的重锤刺进心口。急而大的雨滴打在肌肤上有种微微的疼痛感。她需要用雨水的冲刷来麻木寸骨迸裂的疼痛。直到觉不出疼了,她才起身回到清逸斋。

  开门的吱呀声惊醒了荷香:“姑娘,怎么都淋湿了?都怪我睡着了……”

  “没事的。我就是出去了一会儿。”

  紫冰不欲张扬,荷香年少随性,悄声打了点热水让紫冰洗漱了。紫冰又喝了几口酒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次日一早,紫云就来照看,看看紫冰仍睡着,轻轻问荷香:“怎么样?”

  “姑娘开始睡得不踏实,四更天才稳安稳。”

  “那让她多睡会。”

  日上三竿,仍不见紫冰起床,荷香近前叫她,才发现紫冰高烧昏迷不醒。荷香慌了神,忙去找人。

  当日是天波府佘老太君的寿辰,八王妃紫云带着二夫人菊若和三个小公子拜寿去了。总管齐平陪同去送贺礼。荷香找不到能帮她的人,只得自己先应付着。好容易熬到八王下朝,荷香顾不上礼仪,就匆匆跑过来:“王爷,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

  “姑娘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八王一听直奔清逸斋,也顾不上回避之事,直接近前摸了摸紫冰的额头,眉头瞬间挽在了一起,随即吩咐荷香:“快,快把紫冰的手拿出来。”

  荷香小心地揭开被角,八王见紫冰虽然平躺着,身体却向右微侧,右手随意地搭在身上,左手却很规矩地捋在身边,身上的中衣有些微微汗湿了。八王迟疑了一下,才抓起右手把脉。

  “荷香——”

  荷香在一旁见八王愈皱愈紧的眉头,就明白紫冰病的不轻,本已紧张不已。忽听八王叫她,吓了一跳,只“哎哎”的答应。

  “荷香,紫冰左臂可有伤处?”

  “啊,王爷怎么知道的?”

  “这就对了,笔墨伺候。”八王迅速写了药方,让人速速去抓药、拿药箱,回头埋怨荷香:“紫冰病成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王爷王妃都不在家。”

  “说你这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就糊涂了!虽说家里人的病都是本王和王妃亲自过问,可丫环们生病都知道去请个郎中,怎么不找个人去请个大夫缓一缓?”

  荷香迟疑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不少人都防着姑娘,躲还躲不及呢,怎么会帮忙?”

  “怎么回事儿?”

  “有人说姑娘不是咱们姑娘,是凤凰,是来害二公子的。所以没人理我。”

  “胡闹!”八王一拍桌子,吓得荷香赶紧跪下。八王稍缓和了一下:“你起来吧。是你给姑娘擦的酒?”

  “我爹说酒能发汗,就让我给姑娘擦点。”

  “嗯,很好。姑娘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这——”荷香咬起了嘴唇。

  “什么时候了,还不说?”

  “有一段时间了,是姑娘自己刺伤的。后来姑娘去了趟开封府,回来伤就重了。姑娘不让说,只让我拿了点白药治伤。还有,还有昨晚姑娘出去淋了大雨……”

  “她什么都不说,你就也瞒着吧……”八王正说着,就听见紫云的声音从窗外急急的透进来:“冰儿怎么了?”

  “属下也不知道。是王爷让拿药箱来。”褀瑞答道。

  “清霭,接着。”紫云进门就问:“冰儿怎么了?”没等八王回答,就直接到床前要把脉。

  八王见了,把紫冰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已经把过脉了。紫冰是淋了雨,受了寒,不碍事儿的。”

  紫云抬眼看他笑笑:“紫冰一个练武的人,受了寒能这么重?我也是大夫!”

  “我骗你做什么?紫冰是因为身上有伤,昨晚自己又出去淋了雨,伤口感染了。所以才高烧昏迷的。”

  “怎么又淋了雨?”紫云焦急道,“荷香,你怎么照看的?”

  荷香忙躬身道:“王妃,我昨晚睡着了。是我的错,没照看好姑娘。”

  “紫冰若是想出去,咱们南清宫里怕是没人能看得住。”

  紫云本不是苛责之人,一时间关心则乱,听八王这样说,叹口气方不再追问。

  八王又嘱咐道:“药箱拿来了,你快给她上药吧。”

  待八王出去,紫云亲自给紫冰解衣治伤。

  昏迷中,紫冰微弱地气息不停地呻吟:“疼,疼……娘……”

  紫冰微弱的一声“娘”惹出紫云许多眼泪。八王在屏风边看到紫云抹泪,又进来安慰道:“至于吗?紫冰也不是什么大病。”

  紫云哀哀地说:“姨妈去世的时候,紫冰还小,哭着喊着娘,怎么哄都哄不住。村里的老人们说:去世的人如果听见亲人的叫声,一回头就投不了胎,万劫不复了。千万别再喊了。后来,紫冰再苦都没叫过娘。这回她真是苦透了。”

  八王拍拍紫云的肩膀,没有说话。一会儿,药熬好了。八王道:“别伤心了,喂药吧。”

  紫云把紫冰扶在怀里。荷香喂了一口,为难地看着紫云:“王妃,喝不下去呀。”

  八王一旁凑过来问:“怎么?”

  紫云抱着紫冰轻轻地说:“冰儿乖,喝药了,喝了就不疼了。”说着就示意荷香喂药,可仍是喂不下去。

  八王见状一把把紫冰拉近了,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又回身吩咐荷香:“撬开嘴往里灌。”

  这次慢慢地居然咽下去了。待药性上来,紫冰也安稳了很多。

  八王方揽着紫云出去歇息,问:“夫人不是去给佘老太君过寿诞,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这也是姐妹连心。席间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就告假提前回来了,菊若带着孩子们在那儿热闹热闹。对了。你刚跟紫冰说了什么?”

  “我说,你要是死了,云龙和水犹寒都得死。”

  紫云忽然停住了脚步,默然了片刻,扯出一个苦笑:“怎么这样说?”

  “紫冰的伤并不重,重的是心病。我瞧着她心灰意冷,大有放弃的意思。”

  “啊?”紫云一听慌了,“我再去号号脉。”说着就要回身进屋。

  八王一把抓住紫云的手,安慰道:“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我是说紫冰有些逃避的心理,不想醒来。所以我才那样说,激激她。”

  “这些年,她真是受尽了委屈。若是想不开……咱们还是多费点心,让她早点恢复的好。”

  八王笑笑拍拍紫云的手说:“紫冰昨晚大哭一场,我倒是放心了些。她要是还像前些日子那样憋在心里,那才叫人揪心呢。”

  紫云叹口气泪光中略有些宽慰:“这倒也是。能说出来,能哭出来,倒也是好事。只是她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先别急,她不说咱们先别问,到时候自然会明白。”

  八王抛开紫云这个医术高手不用,每隔几个时辰,必亲自把脉看病情是否好转。紫云拗不过八王,只一旁守着照顾,直到晚间见已无大碍,才回房休息。

  待天亮紫冰醒来,荷香惊喜道:“姑娘,你醒了。”

  紫冰听了听,问:“雨停了?”

  “昨天上午就停了。”见紫冰恍惚,荷香忙解释,“姑娘,你昨天昏迷了一整天。可把王妃吓坏了。你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紫云来到床前,摸了摸头问:“冰儿,你感觉好点了吗?”

  “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心里忽然就空了。”

  紫云动容再三,忍了忍,仍笑着说:“来,先喝点莲子汤润润。等起来好些了,再吃饭。”

  紫冰接过喝完,就仰面靠床帷坐着。细细的脖颈被拉扯的很长,显得人越发消瘦。

  八王进来,见如此落寞,又见紫云使眼色,笑道:“紫冰,雨过天青了,天挺好的。让你姐姐陪你出去赏赏花,看看景。还有你喜欢的点心,都去尝尝……”

  紫冰依旧仰面靠着,似是在问八王夫妇,更像是在问自己:“这些年,那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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