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花草毒心（上）
再说云龙离了南清宫，大脑被“花溪草”三个字冲出了清醒。他直奔大相国寺去找紫貂。
“紫冰中的是花溪草毒？”
“是。”
云龙又问：“当年听说你去辽国追查，可有结果？”
紫貂半含半露地说：“当时辽宋战争正在胶着阶段。这花溪草长在北方，中原人大多不认得，更不知道它的毒性。所以我以为是辽人……”
见紫貂的神情，云龙追问道：“难道不是？”
紫貂摇摇头：“当初逮着那个下手的人叫吴良。”
“吴良？”
“还在你们府里做过工呢。”
云龙完全没有意识到吴良和呼延王府的关系，疑问道：“你是说，他早就潜在府里？”
见云龙不明就里，紫貂冷笑道：“开始我们就以为他是个小喽啰，所以才去辽国找幕后真凶。后来抓到一个辽国细作。”
在逼迫之下，细作交代说他是奉命去破坏呼延王府婚事的。当时辽国萧太后等已经选定呼延王府为下手对象，日后要派耶律彩霞去卧底，最好是扫清障碍。细作说他曾扮作算命的相士，蛊惑叶夫人不让新娘进京。
紫貂怒不可遏，提刀就要砍杀，这个细作吓得连连求饶：“壮士饶命啊，饶命！也怪那个新娘尹眉萱命短，没等我们下手，她就病死了。这事儿不能算到我头上啊！”
听了紫貂的讲述，云龙思忖良久，问道：“细作说的是——眉萱？”
“是。”
云龙的一双剑眉此时犹如被忧愁和疑惑的铁索连环的战船，即使已经拧在一起，也会随着心潮微微浮动。他怯怯地问道：“那为何会找紫冰下手？除了八王我们几个亲近的人，连你都不知道。”
紫貂意味深长地笑而不语。
“这些细节紫冰知道吗？”
“师父没让告诉她。毕竟这十来年，她已经够不易了。”紫貂见云龙步步逼近那个丑恶的真相，又道：“既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无需再提了。”说完，紫貂竟学着和尚的样子，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身离去了。
云龙的心如放在文火上慢煎。他隐隐的不安，催着他去找到其中的关窍，找出那个隐匿已久的真相。云龙反反复复地思索着点点滴滴的线索。当他想起来吴良是谁，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又跑出去一整天求证了些事。即使没有完全的证据，一切也都明白了。
晚饭过后，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一下，没处可去，紫冰就让清霭来清逸斋帮忙找当年的旧物。
“姑娘要找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绣的鸳鸯枕套吗？”
“姑娘原来要找这个。我当初用油纸包了放在柜子顶层了。”清霭边说边找出来，“姑娘怎么想起找这个？”
紫冰有些心不在焉：“当年说是送给兰馨的，没用上。正好……”
荷香已经腾好了桌面，帮着一同拆开油纸，见是两个分开的纸包。紫冰顺手打开上边一个，见是一顶红盖头。紫冰认得，这是当年她替姐姐代嫁时盖的——云龙揭开的就是这一顶。没想到当年随手一放，清霭竟收藏的这样好。
清霭是知道内情的，见紫冰神色黯然，忙拆开下边的纸包：一幅玫红色的枕套就映入眼帘，一对鸳鸯戏水栩栩如生。为了缓解情绪，清霭问：“姑娘这是给谁用啊？”
“我呀。”
紫冰淡淡地答了一句，不顾清霭的诧异，兀自用手抚摸着丝滑的红绸，“清霭的绣功针针细密，真是极好的。”
她拂过鸳鸯的时候，手停了下来，想着当年以为兰馨要嫁给云龙，挣扎了好久，才决定送给他们当贺礼——既是祝贺，又是了结。而今，是她自己嫁人要用，心中竟比当年更加绝望，眼泪不觉就滚落下来。
“公子来了？”正看着，听到荷香朝门口招呼。
紫冰慌忙拭了泪，转过身来见云龙已经站身在门口。紫冰满腹心事，没想到云龙会来，更没有想出他所来为何，一时间就站在原地看着云龙。他们彼此都没有回避眼神，只是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不知该如何寒暄。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来聊吧。”八王妃紫云的到来打破了僵局。因为上次月白亭事之后，紫云怕再出什么岔子，听到云龙前来，就切切地赶来。清霭知趣地去泡茶。
紫冰这才嘱咐荷香把盖头和鸳鸯枕套收起来，回头问云龙：“什么事？”
云龙低头僵立在原地，迟迟不肯坐下。
紫云让了茶，和气地说：“坐下说吧。”
云龙僵硬着坐下身，踟躇了一时，道：“当年你受伤，第二次会种花溪草的毒。我查了个大概，应该是我娘……派人下的手。”
云龙这么一说，紫冰与紫云都震惊不小。紫冰虽知道自己是受人迫害才中毒的，但并不了解中毒的内情。
拜花溪草所赐，不但让多年前的那次伤情雪上加霜差点丢掉性命，更是留下了病根——这些年来时不时地折磨着她。没想到这一切的苦痛竟然源自于云龙的母亲，而今日又是从云龙的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周身冰冷，惊异于人心的险恶，手开始微微发颤。
对于紫云来说，更是晴天霹雳，她最心疼的妹妹十几年来遭受的分离和苦痛，竟然是因为一个龌龊女人狭隘的私欲，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源于妹妹对云龙的爱。她知道，比伤病更煎熬的是紫冰内心的疼痛。
她本以为妹妹此次回来，可以和心爱的人再续前缘，可经云龙亲口说出，不仅仅是说出了实情，更是亲手撕裂了两人隐忍多年的情意。纵使两人情意如旧，心里横着亲娘害人这根刺，走到一起也再无可能。
紫云苦苦维持着王妃应有的仪态，缓缓地握着紫冰的左手背——一为安慰紫冰，一为支撑自己。
紫冰愣怔了一会儿，嘴角一弯，扯出一丝笑来：“花溪草，难为她会用花溪草……”她的右手扣在杯口上，涵纳着一杯热茶，紧紧地攥住，来抑制手臂的微微颤抖。
这些细节，自然无一例外地落入云龙的眼里。他心疼地凝视了紫冰良久，又道：“还有，当年宋太后没有要舍弃你的意思。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才……”
紫冰空洞的眼眸明显闪过一丝光亮。
紫云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当时眉萱去日无多，太后觉得是个好时机。想让你顶了眉萱的身份，嫁进呼延王府。这样能够省去很多麻烦。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云龙绷着嘴，两鬓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隐隐的觉得这整件事都跟他们府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骤然想起当初紫貂捡到的荷包。那荷包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当时只顾着伤心并未在意，事后回到京城一天偶然间翻弄，发现那里边的字条：“物情今已见，从此愿忘言。”难怪紫冰受伤时，会说那样奇怪的话。云龙和写着尹眉萱生平的字条做了对比，从纸张到字迹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太后，绝不会假借两人之手。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刚刚听紫云说起太后的一番苦心，云龙更加坚定，那个作梗之人再没有第二个。他似乎什么都不怕了，抬起头望着紫冰说：“换了荷包里字条的，应该也是我娘。”
“她……”紫冰刚张嘴，就说不下了。
待她强忍着把呼之欲出的哽咽生生咽了回去，才说了句：“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请回吧。”自己转身进了屏风内侧。
“紫冰！”云龙站起身叫住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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