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月色如霜。
宋清酒扶着窗台跌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地深深呼吸。她看着外头漆黑的夜，在枝头树叶轻晃的声音里，感受到了袭来的凉意。
腿软。
世子爷刚才的目光太可怕了。
好在门被及时敲响，有人救了她一命。
门外，来的正是程返。
他来自是谈正事。
“殿下，陈大人的死确有蹊跷。”
两年前的事情，查起来要多费些力气。程返从怀中拿出几本旧折子，李闻胤接过，翻开查看。
“这是当年陈大人上报京城的折子，还有文大人拟写的公款请准。江宁城西有一条难修的官道，陈大人上任前修了大概不下四次了，每隔两年就会请准公款重修。文太守在任两年，去年大修过一次。但据属下调查，陈大人在任近十年，那条路寿命周期很长，只修过一次。”
陈大人为官清廉，廉洁奉公。修路自然是一丝不苟，将所有公款都用在了工程上。至于其他人，自是能捞多少捞多少，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工程的寿命周期短，那公款也就能请准一次又一次。
李闻胤翻着手上一本本被陈大人拒压的公款请准，冷声道，“这文炳清在做长史的时候，就不安分。不是想请准公款修路，就是修桥。”
程返道，“殿下可以看看，上面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和公章。”
李闻胤往下扫了一眼，看见早已经褪色的公章印。
刘绍。
“这位刺史大人，在江州似乎太久了。”李闻胤把这些折子扔还给程返，看向他问，“是不是该让他下台了？”
程返收好折子，“如果还有一件事和他有关，那大概是该下台了。”
他道，“殿下，属下在查明陈大人当年的意外时，发现还牵扯到了两年多以前，朝廷拨款给各州修缮河堤一事。修缮河堤的公款不少，但江宁城当初工程迟迟未动，落后了大半年。后来是在陈大人意外身亡，文太守上任后才完成了。”
李闻胤负手立在院中，指腹在扇骨上寸寸压过。
程返说的很隐晦，但最后一句话，言外之意里那么简单的道理，怕是屋子里那个不知死活的蠢丫头都能猜到。
院里的落叶扫的很干净，月光铺撒下来，一片朦胧。
“殿下，可还要查？”
程返问完，李闻胤侧目看他一眼，随即莫名笑了声。
程返不知殿下在笑什么。
李闻胤看向远处的夜幕下，一弯浅浅的月牙。想到方才宋清酒胆大妄为对他说的那些话，唇畔那抹笑意淡凉如水。
程返的意思，他岂会不知。
贪墨这回事，从来都不是一件件干净利落的个人罪行。给百姓的公款，大多都从上至下，层层渗透，剥削到最后不剩分毫。查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池淤泥，哪有不染脏的。
真查下去，那就会查到上京城，查到京城名名，皇族宗亲。
太麻烦，太不值当了。便是陛下，对于许多事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京城是这样吗，还是当官的都是这样？
有权有势者都是那样吗。
她问的话，他竟都不知该如何回他。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李闻胤冷淡地勾了勾唇，收回目光。
“查。”
连一个小丫头都骂到他头上来了。他这个所谓的太子，岂能真的成了她所说的，除了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什么也不是。
他还能被她骂了不成？
李闻胤扔下一个字，转身回去。
殿下经过时，程返微微颔首，平淡沉稳地应声，“是。”
——————
房间里，宋清酒跪在门边抱着房门等了许久。犯困之际，终于等到世子爷回来了。
李闻胤一进门就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扑住，紧紧黏在了身上。
宋清酒故技重施，又抱住了他的腿。
她脸埋在他衣袍里，呜咽出声，“爷我错了世子爷饶命”
李闻胤才踏进房门，步子也没迈开。他皱着眉抬了抬腿，但宋清酒抱的死死的。
她仰起脸，泪眼朦胧地吸了吸鼻子，“我没读过书，不聪明，什么也不懂。嘴比脑子快，话都是乱说的。我只是恨文若轩，没有说世子爷不好的意思”
她流下懊悔的眼泪，脸颊贴在世子爷的大腿上，哽咽道，“世子爷是世上最好的男人，高贵俊美，风流潇洒爷宽宏大量，千万别和我计较”
宋清酒只恨自己肚子里没墨水，夸不出几句漂亮的话。
她倒是能屈能伸。
现在这幅奴颜媚骨的可怜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大义凛然的样子。
李闻胤被她气笑，伸手推开她的脑袋，“你这只跳舞难看的蠢兔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嗯？醉花楼勾人的本事学不会，谄媚倒是会的十成十。”
他说着话，一边解气似的拍着她的小脸，一下一下打的宋清酒眉毛鼻子都皱巴巴起来。世子爷打的不疼，但是响。
“我、我错了”宋清酒缩着肩膀躲。
“起来。”
李闻胤弯腰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拽起来，往门外丢。
“程返，送她回醉花楼去。”
程返正打算走，闻此，停下来回身看了一眼。
宋清酒被推出房间去，她听见世子爷要将她送回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重新抱紧他。
“我不回去——”
她要是今晚被送回去，秋娘子教不教训她另说，过不了两天一定就要让她接客了。江宁城也算是繁华之地，还有各种各样有身份的人。有钱的，或是惹不起的。远不止一个文若轩。
世子爷，至少不是一个卑劣的男人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她要争一争。
宋清酒没办法，只能伸出手搂住了世子爷的脖子，用力地搂住。
李闻胤沉下眉目，声音冷冷地在她耳边，“你真的想找死是不是？”
“世子爷，求求你别送我回去”宋清酒越害怕，越收紧手臂抱住他。
李闻胤扣着她瘦弱的肩膀推开她，宋清酒疼得掉眼泪，但还是一边哭一边死不撒手地赖在他身上，“我不走。”
她忍着疼仰头去亲他，李闻胤被她啃着脖子，转头躲也躲不开。
程返在院子里，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殿下如今连一个女人也推不开了。
这位宋姑娘，能遇见殿下委实也算的上是命好。太子殿下对姓宋的姑娘，一直带着不为人知的，某种特别的在意。
她的年纪似乎也恰好。
房间门口。
宋清酒整个人挂在世子爷身上，害怕地拼命摇头，柔弱地哭泣，“爷，我不回去。我回去会死掉的”
李闻胤冷笑，他没再推她，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拽下来，将人扯到身边，敛目瞧着她，“你在我这里，就不怕死掉了？”
倒是也怕。
宋清酒垂了垂眼睫，心口不一地软着声音讨好道，“世子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不一样的。”
“是吗。”
李闻胤唇角勾起似是而非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俯身贴在她耳边，低沉着声音道，“那你待会儿可别哭。”
他说完，不知怎的就将她扛到了肩上。宋清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天旋地转，人就倒着了。
她轻呼了声，下意识地蹬腿。而后又生生克制住了挣扎和喊救命的本能。
房门被摔上。
程返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夜深人静。
宋清酒被毫不温柔地扔到了床上，摔得整个人要散架了一般。
世子爷以牙还牙，像她刚才那样，上来就也对着她的脖子一顿啃。像在报复。
腰带松开，宋清酒紧张地不会呼吸。她拽紧袖子，努力克制着颤抖和抗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
李闻胤最终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他衣衫乱了些，撑着身子在她上方，垂眸静静看着她紧闭双眼视死如归的模样。
半晌没动静，宋清酒等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世子爷幽静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自觉地伸手搂上他。
李闻胤握住她的手臂，将她两只手压在身侧，压低身子靠近，“你这样子，是要伺候我，还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宋清酒收紧了手指，攥了攥拳，有些羞耻地染红了耳朵。她咬着唇不说话，眼睛落在世子爷半敞的衣襟，不敢看他。
好人家的清白姑娘，就算沦落到了这一步，要越过底线也是十分艰难的。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了。
“你自己脱。”李闻胤看着她，目光暧昧不明，“会不会？”
宋清酒空白了一下，眼底不可抑制地蒙出雾气。她垂着眼帘，花了很大的勇气，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裙。
虽然看不见她眼底，她的动作也不矫情，让她脱，她就听话地脱。
可只瞧那双十指纤纤的素手，微不可察地在颤抖，在克制，隐忍。不用看她的眼睛，李闻胤也知道她此刻是何心境，是什么样的勇气，又是什么样的平静。
“停。”
他淡淡的一个字，宋清酒的动作也一样听话地停下来。
李闻胤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和她周旋。但让他惦记着两分，也是她的本事。
人虽然令他满意，可文府不是好地方。床也不好。
李闻胤放开她，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将人抱下床。他将她放下，随手拍了拍她的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去，滚去那张榻上睡。”
宋清酒穿着罗袜站在地上愣了半天。
“世、世子爷”
这是什么意思。
李闻胤坐在床上看她一眼，“怎么，不舍得？你今晚非要得到本世子不成？”
“”宋清酒低头绞着袖子，小声嘟囔，“不是，可”
那他不要她，明天是不是又要把她送回去了。可是今晚被送出来，她就不能再回去了。本来以为自己是被送到了文若轩的床榻上，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可没想到是世子爷。
老天爷帮了她一把，是他的话，对她来说就是机会，是生路。她一定不要再被送回去。她必须要留在世子爷身边，她要牢牢抓紧他。
宋清酒在心里坚定着信念。
“在心里算计我什么呢？”李闻胤蓦然开口。
他瞧她那无辜的样子就像是又再算计什么。
宋清酒抬眸，连连摇头。
李闻胤懒得再搭理她，扬手就扔给她一床被子，宋清酒眼前一黑，整个人被罩住。
她把被子扯下来，原地踟蹰了两步，想问又不敢问。她想问问他明天会不会把她送回去，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只张嘴说了一个字，就被世子爷的眼神给压回来了。
宋清酒衣裙凌乱，那身衣裳本就是特意勾着她的身段来，眼下衣领从肩上滑落了一般，衣带松散，这么半遮半掩，欲迎还拒的意味。最是乱人心绪。
她只要不跳舞，倒真是一只狐狸精。
李闻胤漆深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无情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一些，“别让我破例，在这般糟心的地方做那些风流韵事。赶紧消失，滚去那张榻上睡觉。”
“是。”
宋清酒身子烫了一下，察觉到世子爷火热的眼神，弱弱地应了声，抱着被子赶紧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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