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手腕被牢牢扣住，如铁锢一般，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力道，也没让宋清酒觉得疼。
她仿佛坠入无边深渊，理智被最深的恨意和恐惧全部侵占。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
李闻胤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发簪，幽深的眼底划过杀意。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右手掐上她的颈。
她双目通红浓烈。
李闻胤微微眯起眸子定定注视着她，想到什么，周身的戾气散去一些。他看了眼她还没松力的手，声音冷冽，“宋清酒，你给我看清楚，我是谁。”
他掐着她的颈迫她仰头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望进她眼底，宋清酒在濒临失去呼吸的地步，眼尾滑下一行泪，落入鬓发。
封在嘴巴上的锦缎还没有摘，她呜咽着，终于不再挣扎。通红的眼睛渐渐清明，她手上的发簪掉在床上。
李闻胤掐她用的是右手，并不会真的弄伤她。
他深深注视着她，半晌，他解了封着她的锦缎，放开她起身。
宋清酒躺在床上咳嗽起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溺水窒息之后猛然上岸，贪婪地用力呼吸。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喘着气咳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缓过来。她身上很冷，也很疼，可是她已经麻木无感了。
平复下来后，是巨大的空虚和冷寂侵袭。宋清酒失神地望着床上的发簪，发丝凌乱，衣裙不整。她一直落魄狼狈，也早已经筋疲力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原本也是有家的。也有世上最好的爹爹。
可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反抗过，也想过妥协过。某些时刻，她也生过结束生命的念头。
可爹爹告诉过她，无论到任何时候，都要有活下去的勇气。因为不管何时何地，分隔多远，他永远都在保佑她。
宋清酒眼睫动了动，手背碰了碰下巴，触碰到一片濡湿的凉意。她想爹爹的时候，眼泪总是无声无息的。
爹爹曾说，不管她在哪里，离他再远，他也能听见她哭。
那时候的宋清酒还很小，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两只小手捂住嘴巴说：那我小声哭，爹爹就听不见了。
然后爹爹大声笑说，再小声他也听得见，只要他的酒酒受委屈了，他就知道。
宋清酒低头，轻扬了扬唇。她怔然片刻，抬手拿袖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抱着膝盖渐渐冷静下来。
李闻胤站在不远处，倚着窗台，借薄薄的月光，垂眸凝视着自己的衣袖。他握着折扇的右手，微微用力。
刚才，少女纤细的颈在他手中，温热的颈脉在他指腹清晰明了。一下一下，鲜活地跳动着。
那样脆弱的生命，他可以掌握的轻而易举。
但事实是，方才她若是朝他右侧颈上刺过来，他大抵阻挡不了她。
这丫头力气还挺大。
绝境的力量呵。
李闻胤指腹摩挲着扇骨，撩起眼帘，看向床帷下那一道纤薄的身影。她抱着自己，柔柔的一团，显得更脆弱了。
她平静地让人有些意外。
他做好了她大哭的准备，留给她发泄情绪的时间。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眼泪掉的安安静静，还会自己仔细拿袖子擦干净。
比小孩还乖。
这么乖的小姑娘，欺负地她哭出来，能哭好一会儿罢。
李闻胤敲着扇子想。
不知不觉，眉月高升。
寂寥秋夜里，只屋子里一下一下的敲扇声规律又清楚。
宋清酒已经完全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整理好衣裳，爬下床，目光寻到了倚在窗旁的那道修长的身影。走一步瞅一眼，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她走近一些就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撞上他平静的目光又连忙移开。宋清酒又怕又紧张，可是又不得不靠近。
她怎会知道，她今晚是被送来世子爷床上的。她只听见文公子三个字，就整个人都冷了。世子爷又不说话，还直接动手扯了她的腰带。
虽然现在想想，如果是文若轩，第一件事怕就是折磨她，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即便是扯衣服，也不会扯她腰带。
宋清酒想到这些，就不自觉要拽紧袖子，害怕地手发抖，脸上褪去血色。
她最后真的是抱着自己活不成，要拉着文若轩死的心，朝世子爷刺过去的。
宋清酒又想哭了。
世子爷不会掐死她吧。他刚才好像就像掐死她来着。
宋清酒低着头，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捏着衣袖踌躇不前。
李闻胤的目光从一开始就锁着她，这么点路她像是恨不得走一夜。倒是还知道心虚，还知道害怕。
手上的折扇最后敲了一下，没再动。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是让宋清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她不敢再磨蹭，顶着那道凉凉的目光走上前。直到视线里出现那身华服，才拢住脚步停下来。
宋清酒不敢抬头，一副认命的模样。她拿脑袋对着他，李闻胤垂眸瞧着那绒绒的发顶，半晌没说话。
安静的气氛让宋清酒感觉越来越凝重，她实在顶不住了，只能伸出手，颤颤巍巍地牵住了世子爷的衣袖。
细细的两根手指攥住了他的一片袖子，李闻胤扫了一眼，拿折扇抵在她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来。
“宋——”
“爷我错了！”
他刚开口，宋清酒便腿一软，跪在他身边。
她抱着世子爷的腿，落下悔恨的泪水，柔弱无助地摇头哽咽，“我错了世子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杀你，不是”
李闻胤低头看着脚边的蠢东西，抬腿踢了踢她，想挣脱，没挣开。
宋清酒抱的死死的，像只野猫伸出爪子牢牢挂在他腿上一样。
眼泪都蹭他衣服上了，脏东西。
李闻胤拿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嗓音冷冷清清，“站起来。”
宋清酒听话地爬起来。
她攥紧他的袖子，仰着泪痕满面的小脸，望向他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李闻胤对上她的目光，凉凉笑了声，“刚才不是差点弄死我吗，怕什么。你刚才的出息呢？”
“我没出息”宋清酒可怜地摇摇头。
李闻胤握着她的手腕抬起来，衣袖滑落一截，那柔白的腕上一圈带着血色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他的手往上移，指腹压到她手腕上的伤痕，宋清酒疼得皱眉。
“疼？”
她点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李闻胤顺着她的手又去碰她肩膀，微微用力，宋清酒疼得发颤，没出息地低声抗拒，“疼的”
原来的扭伤还没好，现在更严重了。她真有本事。
李闻胤放开她，宋清酒揉了揉肩膀，再揉揉手腕。她后知后觉的痛感都被他的力道压迫地清晰起来。
可是她不敢埋怨。
“疼还敢不要命地挣扎。”李闻胤漆深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静了片刻沉声问道，“这么想杀文若轩？”
宋清酒顿了一下，低着眼帘，点头。
“为了玉窈？”他问。
宋清酒怔了怔，抬头看向他。她嗓子生涩，喉咙动了动，“世子爷知道玉窈吗。”
“江宁有名的花魁。”李闻胤道，“我到这里，就听过她的名字。”
“那世子爷会管吗？”
李闻胤抬眼，宋清酒望着他，清澈的眼底映着他的身影，她问，“世子爷管吗？”
他笑了笑，“我怎么管？”
宋清酒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认真问道，“上京城的世子，管不了吗。”
“那你知道国有国法吗。”李闻胤无情地说，“你今晚杀了文若轩，不死，你的人生也没有了。”
宋清酒红着眼睛，垂眸说，“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本以为”
李闻胤打断她的话，“你以为你终究还是被送到文若轩床上去了，觉得自己到了这一步已经是绝路，所以视死如归，要拉着他同归于尽，是吗。”
“是。”宋清酒抬头看着他，蕴着雾气的眸子里凝落下两滴没有情绪眼泪，轻轻发颤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坚定的狠劲，“我要和他同归于尽，我要他死，要他赔玉窈姐姐的性命。我即便是真的沦落风尘，要对所有的男人委身，也绝不可能对他妥协。哪怕是死。”
李闻胤冷眼看着她，宋清酒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声音很柔，像是没有力量，可字句都咄咄逼人，“世子爷，为什么有权力的人可以随意杀人，为什么他们可以一手遮天却没有人管？江宁离上京城很远吗？因为天高皇帝远，才没有公道吗？那上京城是这样的吗，还是有权有势者都是这样？小时候爹爹和我说，我生长在一个繁荣昌盛的泱泱大国，我们有一个好陛下。可上京城大抵是太远了，陛下管不到江宁。这里杀人放火，也没有人管。但上京城里除了陛下，还有太子，世子，将军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可以管呢。还是说，寻常人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命如草芥？难道身居高位，只是让百姓敬仰尊贵的身份吗。”
李闻胤眉目越来越冷，宋清酒知道自己在以下犯上，可是她没有控制住自己，就是这么想着，这么说出来了。
大概是她今晚仿佛用尽全部勇气死过了一次，坦荡孑然，无忧无顾，破罐子破摔了。
她的手腕又被凌虐了一次。
世子爷的力气很大，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可宋清酒硬是生生忍着，一声没吭。
“放肆。”
毕竟是假的世子，真的太子。上位者的高贵冷绝无可比拟，那种无法言喻的气场压下来，会让人打心底里折服，畏惧。
那冰冷的凤眸，柔似羽翼，烈时，如锋利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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