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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出行(微修)


浮若展信,原来是衡阳仙府为两个月后的论道大会发来请柬。

        衡阳仙府每十年举办一届论道大会,广邀道友,品茗讲经、切磋交流、试炼弟子,蔚然成为仙门一大盛会。视每个宗门教派的地位和规模发出请柬。扶云宫往往有数十个名额,除宫主必然不会缺席外,宫中仙君有意者皆可携弟子赴宴。

        按照扶云宫惯例,自收到请柬后便会启程。不御风不御剑,打马从凡尘市井过,体察百态,解救苦难。是一种历练,也是效仿当年祖师天尊匿迹人间、寻声救苦之义举。

        次日,浮若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准备带着三个徒弟启程。伯峻、仲禹、北年、南月等一干穿书者自然积极想要同行。浮若嫌人多赶路累赘,将北年、南月留下打理宫务,与伯峻、仲禹等人分头出发。

        为免惊扰凡尘,一行四人打扮成投奔远亲的姑娘与丫鬟小厮。

        乘风到了点寒山脚下,浮若看到苏让言挽着缰绳坐在马车前,突然想起他昨日还身体抱恙,虽自称已无不适,面色看着依然不大好。

        她略生犹豫,欲劝苏让言进车厢坐着,但谁来赶车又成了问题。

        沉雾也想到了这点:“师弟进去歇着吧,我来赶车便可。”

        苏让言自是推拒:“哪有劳烦师姐的道理?”

        沉雾捋捋窄袖,不甚在意地一笑:“既然叫我一声师姐,照顾小师弟是应当的。况且你是世家公子出身,哪里会赶车?”

        苏让言还欲推辞,浮若道:“待你进城后休养好了,再来赶车。”

        浮若一锤定音,决定暂由她与苏让言假作一对兄妹,不等他再多言,径自上了车。

        车马辘辘而行,车窗外是天高气爽、旷野田畴的开阔景象,偶见一二低矮茅屋。雅致车厢内,浮若与苏让言相对而坐,轻筠坐在浮若身旁。

        浮若看了眼苏让言一身灰布旧衫、平头巾子的小厮装扮,淡淡提醒一句:“把这身穿戴换了先。”

        苏让言微怔:“在马车上?”

        浮若随意道:“是啊,反正没有旁人。”

        苏让言修眉微挑,却静默不动。

        浮若轻咳一声:“为师是说,没有凡世中人在场,你可以用术法换。”

        ……

        居敬城太平日久,繁阜昌盛。街市上商肆林立,游人熙来攘往,车如流水马如龙。日暮时分,聚全客栈高挂的招幌染上一层斜阳昏黄色,在槐序南风中轻摇。客栈大门前,悠悠停下一辆马车。

        车前一名紫衣劲袖的女郎手执缰绳,用同色绸带将长发扎成一束高马尾,明艳张扬,隻燕眉眉峰自然上挑,不见玉软花娇的柔态,倒有几分潇洒落拓的英气。

        车帷半掀,先下车的是个穿天水碧衫裙的女子,梳着双丫髻,鹅蛋脸娇妍明媚。

        随后,一位如玉公子步下车来。他着一身湖蓝色暗纹织金锦阔袖袍衫,气度清濯似朗月。乌发雪肤,相貌漂亮得世无其二。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与峻逸的眉峰鼻梁,恰到好处地使这副容颜不流于女气。

        他站定后回身,迎下来一位绝色女子。冰肌玉骨,螓首蛾眉,使人见之忘俗。纤腰盈盈,月白长裙迤迤委地,外笼一层浮光薄纱,莲步轻移间如烟似雾,隐有光华流转。

        一行四人走进聚全客栈。正拨弄算盘的掌柜抬起头,眼前一亮,当即亲自迎上前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苏让言道:“劳烦安排三间客房。”

        掌柜犯了难:“这可不巧,小店只剩两间客房了。”

        浮若问道:“一间客房能否住下三个人?”她与轻筠、沉雾共住一间也可。

        掌柜皱着张脸,回道:“这剩下的两间都不大,住两人尚勉强,三人着实住不了。”

        轻筠蹙眉道:“怎么这儿的客房如此紧俏?连问好几家店,都说空房不够。”

        掌柜道:“几位客官许是有所不知。十来日后便是端午,明日起有为期半月的龙舟大赛,乃本城一大特色,四方游客一时涌来,这街上的客栈早都满了。”

        那便只能再去别家问问。四人转身往门外走。这时,原在大堂内方桌上喝酒的一名大汉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大汉身材魁梧,衣领半敞着,露出大半片伤疤纵横、酒渍淋漓的胸膛,开口便酒气熏天:“美人儿,没有空房,不如来哥哥房里住啊。”说着,右手便向浮若的纤腰伸去。

        浮若蹙眉,轻轻闪身一避,却见斜刺里探出一手,已先一步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苏让言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那人腕部,即使未施术法,力道之大亦教他挣脱不得。苏让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大汉却已吃痛得面目扭曲,直呼知错。

        苏让言俊眉修目间隐含嫌恶,把那人的手甩向一边,不再多看他一眼,抬步继续往外走去。

        那醉汉被甩得径直扑到一旁的桌上,哀哀呼痛,撩起袖子揉着红肿的手腕。浮若瞥了一眼,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见到那人的腕上,有三点碧光幽幽闪过,状似鳞片。

        浮若轻轻扯了扯苏让言的袖子。苏让言转身,微微低头,询问地看向她。她轻声道:“就住这里。”

        她未多解释,走向掌柜,道:“麻烦掌柜,我们要那两间客房。”

        掌柜笑道:“好嘞,我去叫小二帮几位客官放置行李。几位怎么安排房间?”

        浮若盘算,自己未必要用床榻,静坐一夜亦可将就,到时去轻筠、沉雾的房内挤一挤。只是这话不便对掌柜说。她犹豫片刻,最终看了眼苏让言,向掌柜道:“我同这位公子住一间。”

        此言一出,轻筠、沉雾齐齐愣在当场。苏让言美如冠玉的面庞上仍是淡淡神色,桃花眼微不可察地弯起一点玩味的弧度。

        轻筠一时没忍住出了声:“师……施姑娘,这……”不是说假作兄妹么?什么时候改了剧本?难道这未来反派看上了小师弟?

        掌柜微妙的目光在眼前这清冷佳人和俊美公子间滴溜溜一转,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他不多言,只默默点头,仿佛心照不宣地说“我懂,我懂”,唤来小二引他们上楼。

        轻筠和沉雾僵硬得几乎同手同脚,迈上楼梯时险些被绊倒。浮若暗自叹气,用术法向三个弟子传音道:“方才那醉汉有古怪,为师不放心,需留下查探。晚上同轻筠、沉雾挤挤。”

        轻筠、沉雾总算恢复了正常的走姿。苏让言倒是一切如常,镇定自若。他传音问道:“是何古怪?”

        几人以秘法传音,在旁人看来只是缄默不语地往楼上走着。浮若道:“为师尚不能确定,只是有个疑影。早年间曾有一种邪术,名唤‘龙甲术’。方才那醉汉腕间似有此术印记。”

        轻筠好奇发问:“龙甲术?听起来正气威风,却是个邪术么?”

        浮若沉吟道:“此术号称以真龙麟甲铸善战之身,然而龙麟如何能得?实乃取长蛇腹麟,附以咒诀,依次封入腕间的神门、大陵、内关三个要穴。

        “龙甲术可极大刺激阴阳气脉,以见一时功力大涨之奇效。然而此术如竭泽而渔、饮鸩止渴,受术者几年之内便会心力交瘁,乃至身亡。”

        龙甲术发源于魔域。两百年前仙魔大战时,魔军中的一支不惜以此邪术提高战力。魔军战败后,此术便逐渐销声匿迹,如今竟重现于人间。浮若打定主意要探查究竟。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了二楼。小二推开走道尽头两间相邻客房的门,躬身打了个请进的手势。浮若同苏让言走进一间客房,沉雾和轻筠则去了另一间。

        客房的确不大,观床榻宽度,将将够两人平卧。房内布置素雅,一桌二椅,床头螺钿小柜上摆着黑釉刻花玉壶春瓶,斜插几株茉莉。双面绣阆苑瑶池图的屏风隔出一个小小浴间,放着干净的浴桶和盥洗用品。

        小二取来几人放在马车上的行李,送入客房,轻手轻脚合上门离开。

        苏让言执起圆桌上的青瓷菊石纹茶壶,慢条斯理倒了杯茶,递给浮若。

        浮若接过,并不饮,随手放回桌上,道:“为师再去楼下大堂看看。”

        苏让言道:“弟子和师尊一起。”

        正值用晚膳的时辰,两人再度来到大堂倒也不突兀。

        方才那醉汉正与四五个同样魁梧高大的男子同桌而坐,高声划拳饮酒。兴之所至,其中两三人站起身来,一脚踩在长凳上,高高撸起衣袖,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

        浮若与苏让言寻了与他们间隔一桌的位置坐下。浮若装模作样执起桌上白釉茶壶,倒着茶,将眼风不着痕迹地往那桌扫去。然而,这印记并非时时都会显现,她观察未有所得。

        苏让言唤小二取来两份菜谱,将其中一份展开,摆在浮若面前。

        那醉汉这会儿也看到了二人。他惦记佳人绝色,但苏让言的威慑还让他心有余悸,不敢造次,只敢偷偷用露骨的目光一再瞟向浮若。

        在那人的眼神第三次飘过来时,苏让言桃花眼微弯,面不改色柔声开口:“若儿,想吃点什么?”

        浮若顿时一个手抖,茶水洒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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