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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朱二公子


这招朱九已经用过了!

        张静姝再蠢,也不至于同一个坑跳两次。

        朱家老二是谁?那不就是当今天子!

        张静姝抖如筛糠,腿脚发软,一时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洁白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张静姝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借她一百个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摸这只手。她往后挪了挪屁股,抓着桌角,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起凳子,重新坐好,略抬起眸子,再打量了一眼,对其身份更无怀疑,朱家兄弟几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应错不了。

        “朱、朱二公子前来敝场,不知有何贵干?”

        朱二收回手去,目光略冷,端起茶杯,撇去茶沫,浅饮一口,动作温吞斯文,面上不辨喜怒:“自然是来跟张老板做生意。”

        张静姝本就胸口阵阵发凉,闻言更凉了:皇帝跟她能做什么生意?

        不知这算盘精安的什么心思,但她直觉没有好事。

        “朱二公子,你想订购棉纱?”

        “吾妻下月初外出进香,要做几身新衣。”朱二抿了口茶,“素闻‘提缎云纱’天下无双,吾妻风华绝世,此纱当配吾妻,故向张老板订一匹,不计代价。”1

        张静姝一听到“提缎云纱”,心登时凉透了,暗暗反思:“我就一小商人,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值得他堂堂一国之君特来刁难?”

        “这……”她垂死挣扎,推拒道,“敝场只是个棉纱场,只纺纱,不织布,不做布料生意。公子若要订‘提缎云纱’,还是另请高明罢。”

        朱二放下茶杯,动作不重,但那清脆的一声“咚”,却像敲在张静姝心脏上,直让她心一颤,冷汗涔出。

        “七日后,我要见到‘提缎云纱’。”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朱二站了起来,直接下令,“否则,我便将张氏棉纱场——”他伫立睥睨,语气不容抗拒的霸道:“夷为平地。”撂下这句话后,他便扬长而去。

        张静姝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刚进门,忽被人从背后抱住,此刻天已黑了,她又精神恍惚,没看清是谁,本能地尖叫,却听人道:“姝姝,是我。”

        张静姝听到朱九的声音,竟一下子委屈得就要哭出来,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分明比朱九大着几岁,偏生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女孩似的,格外娇气。

        朱九见她转身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哼哼唧唧,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还委屈上了?不是本事大得很么?在皇城脚下撒金子,闹得宫里都传开了。”他轻敲下她的脑袋:“你可真敢干!圣上都没这么撒过钱!”

        “我不是故意在皇城脚下撒金子的。”当时人群太过狂热,根本没法控制,张静姝闷闷地道,“我刚刚……见到圣上了。”

        朱九大惊:“怎么回事儿?”

        张静姝遂一五一十地与他道来。听到她拿金豆子扔皇帝时,朱九惊得合不拢嘴,听到皇帝伸手要扶她时,他又蹙起眉头,听罢,怪道:“圣上对你倒是挺温和,你可曾与他打过交道?”

        张静姝摇摇头,又气笑道:“他都要拆我的棉纱场了,你管这叫‘温和’?”

        “不是给了你七日么?”朱九说得理所当然,忽被张静姝掐了一把,又跳脚大叫,“你干嘛掐我?”

        张静姝气道:“你们朱家人都这么不讲理么?重点是七日么?重点是我没招惹他,他就跑过来给我使绊子!当皇帝很清闲么?”

        朱九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自己行事张扬,怪谁?别说他一个皇帝,就是换你,有人招一群人在你家门口叫嚣虺突,你心里有没有想法?你出名都出到皇宫了,你也别怪他盯上你!你跟你说,他可缺钱得紧,你长点儿心罢,张财神!”

        张静姝被他一通训斥,方知其中利害,嘴巴一扁,眼巴巴道:“你救救我嘛!”

        朱九见她前一刻还棒槌似的,又硬又刺,后一刻便蔫成了霜茄子,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安慰道:“小事,他不就是要什么‘提缎云纱’么?给他就是,造不出来便去买。”

        张静姝脸垮了下来:“难就难在这里。提缎云纱是我娘独创的一种织法,也是我娘的成名绝技。此织法异常繁难,我娘一生统共也只织了十匹,每匹都耗时大半年。她身子不好,眼睛、腰都是给这提缎云纱生生熬坏的。说起来,我出生前,我娘曾应召进宫,为当时的太后织过一匹提缎云纱。”

        “原来如此。”朱九恍然道,“不过,既是你娘的独门秘技,你应该会罢?”

        张静姝讪笑道:“太难了,没学会……”

        眼见朱九抬起手来,她急忙捂住头:“我知道我不学无术嘛,别敲了,越敲越傻!”

        朱九的手落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嫌弃地道:“笨蛋!”又问:“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人会这门技艺?”

        张静姝想了想,叹道:“张家兴许还有人会,可我现在赶回家去,七日哪来得及?”

        朱九思索片刻,朗然一笑:“成了,我有主意了!”

        张静姝大喜,忙问:“什么主意,快说说!”

        朱九揽住她的腰:“咱们先睡觉去,明日再说!”

        张静姝脸一红,不免一番娇嗔。

        次日,张静姝问朱九到底想到什么主意,朱九也不多说,只让她去找家成衣铺子,做几件样衣,无须多么华丽,只消颜色朴素,款式规矩便可。

        张静姝照办,样衣拿到手时,七日时间已过一半,可提缎云纱的影子都没见到,她不免忧心忡忡。

        是日,朱九乘车前来接她,只着她带上样衣,也不告诉她去哪里。

        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张静姝便忍住满腔疑问不发。

        直到马车驶入皇城时,张静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带我进宫干什么?”

        难道实在完不成任务只好自觉向皇帝请罪,以求宽大处理?

        朱九笑道:“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张静姝问。

        “萧皇后。”朱九道。

        张静姝大惊:“我见萧皇后干什么?”

        朱九捏了把她的脸蛋:“笨死了,脑子只有一根筋么?我问你,圣上要提缎云纱干什么?”

        “给萧皇后做衣裳。”张静姝回道。

        “那你还问?”朱九道,“提缎云纱织不出来,绕过它不就行了?又不是只有一条路才能抵达终点。”

        张静姝若有所悟。

        朱九笑眯眯地道:“现下,你只要想法子让萧皇后满意你进献的衣裳就好了。”

        张静姝看了看她带来的样衣,顿时哭丧起脸:“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歹下功夫做点华贵的衣裳啊,这些寒酸的衣裳怎入得了萧皇后的眼?”

        “萧皇后是去寺庙进香,又不是去参加盛典。”朱九笑道,“难道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

        二人说话间,马车到了内城,朱九道:“我都安顿好了,你进内宫后,自有人引你去见萧皇后。”

        张静姝底气不足:“可是——”

        朱九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不必在意衣裳,你觉得坐到皇后的位子上,世间还有什么华贵的衣裳能打动她?”说罢,他俯身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去罢,姝姝,我去趟兵部,办完事过来接你。”

        在内城门外辞过朱九,张静姝独自进入内宫,跟随引路太监而行,一路垂首敛目,并不东张西望。

        至坤宁宫,候了一个时辰,便有宫女来请,将她带至内堂。

        内堂垂着珠帘,张静姝不敢明目张胆地观望,只略扫过一眼,隐约见得珠帘后一女子坐在罗汉床上,正自看书,两名宫女侍立在侧。

        张静姝跪倒参拜:“民妇张静姝,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须臾,一名宫女宣道:“平身。”

        张静姝叩谢起身,仍垂着头,状极恭谨,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迂久,整个内堂寂无人声,只有风穿过珠帘时,明珠微晃,摇出寥寥几声叮咚。

        这个萧皇后好像不大爱说话?张静姝只好先开口道:“民妇是个棉纱商。数日前,圣上专程寻来,让民妇为娘娘做几身衣裳,供娘娘出宫进香时穿,民妇制好样衣,特来请娘娘过目。”

        叮叮,叮咚。珠帘轻摇,如泉淙淙。

        只无人声。

        这也忒冷淡了罢?点出皇帝日理万机、还专程出宫为她订做衣裳都不能打动她?张静姝硬着头皮继续道:“民妇知宫里有最好的织造局,民间自然不能比拟,娘娘只当瞧个新鲜,兴许别有意趣。”

        “娘娘有请。”一名宫女撩开珠帘,唤她入内。

        张静姝深吸一口气,穿帘而入,飞快地朝榻上瞟了一眼,得见萧皇后真容后,竟然……有些大失所望?

        原来不过如此。

        毕竟见萧皇后之前,她想着能让皇帝评价“风华绝世”的女子,那肯定得是天仙下凡的人间绝色罢?

        其实萧皇后也算个清秀佳人,略施粉黛,人淡如菊,只是瞧来并不惊艳,颇有清汤寡水之感。

        萧皇后坐直身子,将手中的书合上,原是部《楞严经》,她看向张静姝,浅浅一笑,目光一转,落在她手中的木箱上。

        张静姝察言观色,不待她指示,便将箱盖打开,呈上样衣。

        宫女接过样衣,呈至萧皇后面前,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去拿样衣。

        不知是否眼花,张静姝看到她走路似有些跛,不大稳当,旋即暗暗摇头。

        定然是眼花了,皇后怎么可能是个跛子?

        萧皇后拿起一件天青色的褙子,在身上比了比,以眼神询向张静姝,似在问她的意见。

        张静姝怔了怔:这个萧皇后看上去一点架子都没有,随和极了,适才怎会觉她冷淡呢?

        张静姝稍稍放松,笑道:“这身好看,衬得娘娘肤白如雪。”又赶紧夸道:“圣上那日说,娘娘风华绝世,世间最好的布料才配得上娘娘。依我看,娘娘这等人品,穿什么都好看。”

        萧皇后面抹红云,微露羞涩,旋又摇头轻笑,又复端庄仪态。

        张静姝带来的几身样衣,萧皇后都比划着试了一遍,只一件明黄色袄裙,大抵嫌艳,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试罢,对宫女点头示意。

        宫女拣出那件明黄色袄裙,将其余送还张静姝,道:“这几身可以制衣了。”

        张静姝大喜,拿出皮尺,道:“娘娘,可否容民妇上前量身?”

        萧皇后轻轻颔首。

        量至脚踝时,张静姝不意看到她小腿上有伤,皮肉萎缩,乌青一片,煞是可怖,不由心中一惊,却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量完尺寸,便即退下。

        不久,年幼的太子下学归来请安,说是请安,还没跪稳,便扑进萧皇后怀里撒起娇来。萧皇后遂不多留张静姝,即令宫女送她出去。

        在内城外等不多久,朱九便来,接了她去,二人坐在车里闲聊。

        朱九问她今日是否顺利,张静姝点头道:“萧皇后很好说话。不过……”她迟疑道:“她许是以我身份低微,不愿交谈罢,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朱九默然片刻,道:“她是个哑巴。”

        张静姝惊得张大了嘴。

        朱九又道:“她还是个跛子。”

        张静姝嘴里能塞下一枚鸡蛋了。

        朱九合上她的嘴,长叹一声:“十三年前,瀛寇犯我东南,萧成远将军领兵御敌,抗战将近四年。当年天灾人祸,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实苦不堪言。萧家满门忠烈,不论男女,一齐上阵抗敌。萧将军四子两女,三子一女皆战死沙场,瀛海之战打赢后,瀛寇败退,萧将军身受重伤,不久亦撒手人寰。可怜萧家一门英烈,只剩下一对孤子弱女。”

        朱九容色沉重,又是长长一声叹息:“萧皇后虽为弱女子,当年亦英勇抗战。”他面露不忍之色,沉默良久,方继续道:“却为瀛寇所俘,瀛寇获知她的身份,以她要挟萧将军投降,遭拒。”说到此处,他喉头几滚,声近哽咽:“瀛寇残忍无比,救回她时,她被挑断腿筋,毒哑喉咙,夺去贞洁,折磨得不成人样。”

        “圣上为太子时,便与萧皇后定下婚约。此事发生后,可想而知,这桩婚事遭到群臣极力反对,萧家亦向圣上呈上退婚书。但——”朱九道,“圣上霸道,不顾天下异见,执意践行婚约。”

        朱九看着听得呆住的张静姝,揉揉她的脑袋:“萧皇后立后之后,这些事也就没人敢再提了,想不到罢?”

        张静姝久久说不出话。

        朱九的目光穿过车窗,向东而眺,神采坚毅:“愿有朝一日,荡平瀛寇,再不使我同胞遭此凌|辱。”

        1“提缎云纱”系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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