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身世（二）

思白交给三妖的任务，便是守在上山的必经之路，装作妖怪（额，似乎也不算是装），将他们吓跑，以免丢了性命。

        三妖恪尽职守，每日兢兢业业，吓跑哦不，挽救了至少数十人的性命。对此，三妖很有成就感，瘦子甚至提议，等老大随顾仙长上昆仑的时候，他们不妨以此为筹码，换取获得上仙点化的机会，将来没准还能修道成仙呢。

        二妖兴奋的点头，开始做起了位列仙班的美梦。

        然而，却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无情敲碎了。

        “碰上个不要命的？”

        柠栀拼命点头：“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又是现原形，又是装鬼缠住他，把他吓跑了好几次，结果每次都会偷偷摸摸地溜回来，又不能伤了他，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了。”

        “是么？”思白来了兴致，睡意全无。“好，我去会会他。”

        她想了想，还是脱下了孝服，以免让月柔知道了，到时候又要挨一顿板子。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月柔让她为老人家守孝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并非她还在计较以前的那点破事，实在是她对这位长辈没什么感情，从未受过凡间人伦的约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甚在意的人耽误了寻找寒卿的时间。

        所以，月柔罕见的发火了，甚至动用了家法——爹爹不在，她就是监护人。思白的屁股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出乎她的意料，那位柠栀口中异常难搞的仁兄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长相斯斯文文，身板弱不禁风，就这体格，她都怀疑这哥们是怎么上的山。

        “老大，您可算来了。”瘦子如临大赦，“就是这小子，怎么吓唬都不肯走，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思白躲在树上观察了一阵，几番周折，书生也是累到快虚脱。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她有理由相信，若她再去吓他一吓，只怕会原地升天。须得改换策略才行。

        书生先天体弱，长途跋涉来此，又遭到三妖接二连三的惊吓恐吓，来回奔波了数次，已然体力透支。他感觉呼吸变得困难，意识开始模糊，可他不能昏过去，且不说给母亲治病的仙药尚未寻到，若是就此交待在这里了，他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和先生的栽培之情？

        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渐渐被一阵寒意包裹。恍惚间，一条淡黄色裙摆随风飘进他的视线，然后是一只柔荑。掌心摊开，一粒红色药丸格外醒目。

        “吃了吧，吃了就会好起来的。”声音温柔，语调婉转，又带着些许空灵，仿佛山涧清溪，潺潺流淌。

        他缓缓抬头，来人的五官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看着有些朦胧。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差点脱口而出。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接过了药丸服下，又喝了口她递来的水，顿时不省人事。

        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庙之中，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旁边的柴火烧得正旺。

        “你醒了。”

        书生吓了一跳。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名妙龄少女，正抱膝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看着自己。

        “失踪了二十多年？”顾寒卿面露诧异，“还是被人拐走的？”

        越子陵无奈点头：“也不知这村子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老是出现拐卖人口的事。”按理说这种村子都是熟人社会，十里八乡的人几乎都认识，村民们也自发抱团，有什么事都全村出动，人伢子应该很难有得逞的机会才对。

        “要不明天去老顾家看看？”越子陵提议，“若又与玄牝阁有关，正好借机深挖下去，没准还能铲除了这颗毒瘤。”

        “没那么简单。”若是能轻易铲除，五年前他就直接干了，何必等到现在。他隐约感觉，这个组织的背后应该还有一股势力在支持着。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师弟的提议。

        “大哥哥真是一片孝心呢。”思白眉眼弯弯，真心实意的恭维他。

        书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思白姑娘谬赞了，这本就是为人子应尽的本分。不知姑娘为何三更半夜一个人在此？”

        “因为我住这儿。”

        “这里？”书生不可思议，“你一个人？”

        思白低头作哀戚状：“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又没有一技之长，只得孤零零的待在这里，以捡拾草药为生。”

        “草药？”书生激动道：“姑娘可知一种叫做长生草的仙草，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野心还挺大的，居然是冲着长生草来的。“知道的，此仙草生长在悬崖绝壁上，每一百年开花一次，每次只开半个月，且只在午时阳气最足的时候开花。若要采摘，就必须连根带土一块挖了，且要在两日之内服下，否则就会枯萎等于白挖了。”

        两日之内？他离家来到这里就已经花了近两日的时间，若真如这位姑娘所说，须等到午时方能采摘，还要平安从悬崖上下来，只怕这时间不太够啊。

        “姑娘可有办法帮帮我，在下感激不尽。”她既是住在这个妖邪肆虐的地方，必定不是普通人。

        书生见她面带犹豫，径自跪在了她面前。

        思白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干什么呀？”

        “母亲卧病在床，身为人子却只能侍奉汤药，无法为母亲缓解病痛。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哪怕再难我也要试试。姑娘若是不肯，在下也不敢埋怨，若是在下不幸命丧于此，还望姑娘能将在下的骨灰带回家乡，让在下魂归故里。在下的行囊中还剩了一些钱财，姑娘若不嫌弃，就当作酬劳了。”

        思白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想拉他起来，没想到这文弱书生此刻却稳如泰山，怎么拉他都岿然不动，她不敢太用力，怕伤了他，只能独自焦灼。

        “你快起来，我答应你还不行么？”思白妥协了，她可不想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啊。

        “多谢姑娘。”

        书生正要给她磕头，她连忙制止。

        “大哥哥，你这真是折煞我了。”话本子的台词有时候还是挺应景的。

        思白扶着他靠在墙边，转而去拨弄火势渐小的柴禾，往里边新添了几根干柴，不一会儿火苗又蹿得老高，破庙里也渐渐亮了起来。

        山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书生体弱畏寒，只得捡起毯子紧紧裹住身体。

        “姑娘，你为何要这样看着我？”思白的目光太过直白不加掩饰，落在他脸上就移不开了，倒教他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总觉得，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么？”

        “你方才说过，你姓顾？”

        “正是。在下顾康，只因在下自幼体弱，父亲便为我取名康字，希望我能身体康健。”却终究是让父亲失望了。

        顾康，顾康……

        “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么？”

        “我有七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们均已出嫁，弟弟于多年前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七个姐姐？！”思白一脸震惊。“你娘真能生。”这是把自己当牲口了吧。

        顾康尴尬的笑笑，不再言语。

        师兄弟二人起了个大早，简单的用过早食，与杞兰交待了一下，便前往老顾家去了。

        老顾家离杞家不远，步行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顾家是村里的富户，不仅拥有良田数十亩，还承包了种植、纺织进贡给朝廷的丝麻绢布，也算是颇有家底。

        不过老顾为人简朴不讲究，他家也就比其他的村民家大了些，布局陈设都未见奢侈之处。

        开门的是一名在顾家干了多年的中年妇女。二人自报了身份，表明了来意。

        那妇女人称惠嫂，自是知道顾、杞两家的疮疤，昨晚老爷回来后她也知道了事情的结果，这事一大早就在村里传开了。得知是这两位送回了杞兰的骨灰，又是感慨又是悲凉。尽管二人此来是想帮忙的，她也对仙长们的本事不做怀疑，就怕到时候会是跟杞家丫头一样的结果。转念想想，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有希望了，有也比没有好。遂将二人迎了进去。

        三人行至主屋门前，还未进去，就听一阵争吵声传来，只得停下脚步，惠嫂冲二人歉意的笑了笑。

        “我都跟你说了只是有可能……”

        “没这个可能！我昨晚梦见小九了，他说他想我了，很快就会回来看我，他绝不可能死的！”

        “梦都是相反的。那杞丫头失踪时已是及笄之年，都没逃过一劫，小九那时才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他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况且你都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了，就算他还活着，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可你认得出他的模样么？”

        “当然可以！你别忘了，母子连心，我自己生的儿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无论喂奶还是洗澡，都是我亲力亲为，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的左肩有一块红色的蝴蝶胎记！”

        此言一出，兄弟二人皆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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