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欢乐海岸

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她们正在去吃晚饭的路上。

        为防浪费感情，钟令熙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前几天的5月4日发的——转发了庆祝京大120周年校庆的推文，配字：何其有幸，母校120岁生日快乐。

        “我——”钟令熙爆了一句国粹。

        “怎么了？”梁可可凑了过来，目光却落在了第二条——去年三月转发的学院学生会主席团竞选结果，接着也爆了一句国粹，“我靠，光华！”

        钟令熙跟着一愣，她和梁可可形影不离，自然听她说过这所学院的地位——光华管理学院，金融院校天花板，梁可可考研的目标院校，落榜之后才不得不选择砸钱进港校。

        梁可可一把夺过钟令熙的手机，极其崇拜地翻了起来：“你可太牛了熙熙子，随便一偶遇就是光华帅哥——他竞选成功了！他是学生会副主席！他真叫张逢宁！”

        钟令熙随着她翻，但梁可可很快就把手机还了回来，汇报道：“应该没有女朋友，鉴定完毕。”

        钟令熙冲她会意一笑，拿过手机。确实没什么可看的，划了一页就到了七年前。除了明星球赛，就只有两张与自己有关，一张是学院篮球赛获奖的集体合照，他站在偏左的位置，果然到了北方，他的个头在里面不算突出。

        另一张是2012年本科入学时的军训照，他被晒得黝黑冲镜头比“耶”，看起来又傻又憨。七年前的18岁比现在稚嫩傻气得多，那副标志好学生的黑框眼镜却一直没变，他额前有短短的刘海，钟令熙敢打赌他自打出生就这个头没做过发型。

        2012本科入学，那么，他大她两届，也应该比她大两岁。

        钟令熙满意地退出他的朋友圈，回到对话框，就看到他又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拿到奶茶了吗？

        【你好】之后过了五分钟才发的，看来是等不到她的下文，就先主动了。

        钟令熙回：拿到啦，谢谢你还买了两杯。

        他回得很快：真的不好意思，我飞机晚点了，赶着去公司实习报道，就没小心。

        钟令熙把手机转向梁可可，后者一看便弯起嘴角，告诉她：“他在抛出自己的信息，有戏。”

        那么，钟令熙决定让他知道，她看了他的朋友圈：今天刚从京州过来吗？

        张逢宁：对。

        钟嘻嘻：为什么来深州实习呀？

        张逢宁：我明年毕业，家里希望我回深州，刚好有一个实习机会比较好，就过来了。

        钟嘻嘻：你是深州人？

        张逢宁：不是，老家在海州。

        一个小城市，离深州不算远。

        “客家人！”梁可可已经完全晋升迷妹，“我跟你讲，我们客家男人非常顾家！责任感很强！你看我爸，一辈子没跟我妈吵过架。”

        张逢宁又发来：你呢？

        钟令熙刚要回复，窗外远远地炸出响声，她抬眼望去，五光十色的烟花划亮了尽头的夜空。“哇，哪里在放烟花？”她打开相机，对着远处按快门。

        司机师傅答：“欢乐海岸，除了周一都会放烟花。”

        烟花很快消失在身后，钟令熙照惯例开始晕车，她放下手机，靠着梁可可肩膀不再说话。

        晚上不宜多吃，她们找了间糖水铺吃点心。等坐了下来，钟令熙才给他回：我是边州的。

        西南边陲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她猜他没有听过。果然，张逢宁过了片刻才回：我看了一下还在边境，好像还挺远的。

        钟嘻嘻：比你远哦，高铁要转一下，到深州要6个钟。

        对话框左侧一连出现好几条：那也还行。论文写完了吗？怎么周五就来深州？

        显然，张逢宁已经知道她今年毕业，这一点可以从她的朋友圈获知。他可以从她的朋友圈获取很多信息，穗大学生，保研深大，主持校庆晚会，担任小品主演……

        钟嘻嘻：写完啦，忙了大半年终于喘了口气，提前来深州看看，刚好我室友是深州人。

        张逢宁：之前没有来过吗？

        钟嘻嘻：面试的时候来了一次，学校还有事就匆匆回去了。

        张逢宁：我也只是小时候来过几次，深州变化太快，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钟嘻嘻：这样哦。

        她在试探他会不会重启话题。这时候她们的糖水刚刚送上来，梁迷妹自己开吃，不打算打扰她专心聊天。钟令熙不想让自己就这么傻傻地等着，也拿起勺子开吃。

        “怎么样了？”梁迷妹问。

        钟令熙刚要回答，屏幕弹出的消息一瞬就勾走了她的视线。

        张逢宁：你是艺术生吗？

        钟令熙在笑，抬头回答了梁可可：“他问了我很多问题。”

        好奇，是好感的开始。恋爱大师梁可可当然也明白这点：“你最好不要明天丢下我跟他出去。”

        “才不要这么快约会。”钟令熙羞赧地低下头，想藏住自己的笑意。然后回复他：不是呢，是新闻专业的，保研也是保本专业。

        张逢宁：这么棒。

        钟令熙决定也主动问：你本科也是学商科吗？

        张逢宁：是的。在首都财经，也是保研到京大的。

        钟令熙不太懂商科，转头告诉梁可可。这一下，梁可可直接晋升铁粉：“太牛了，光华几乎不收top2以外的保研，华五人能上的都是凤毛麟角，一个211能保研光华，他太牛了太牛了……”

        原来他这么棒。钟令熙决定也要夸夸他，但语气要比他可爱才行：哇，这很难也，你好棒哦。再配一个猫猫星星眼，可爱崇拜到位。

        许是一时没遭住，张逢宁缓了好一会儿才回：没什么。

        该歇一歇了。钟令熙放下手机，对面的梁可可都已经快吃完了。梁可可终于催她：“快点，我们的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她们买了一个脱口秀的夜场票，看完也有快十二点了。钟令熙不敢耽误，囫囵解决了剩下的，俩人紧赶慢赶，踩着点到了剧院。

        坐下之后，梁可可忙着认演员。而钟令熙，拿出手机给那个符号头像发了一句：我来看脱口秀啦。

        没考虑，没计划，就只是突然想告诉他而已。

        张逢宁没有很快回，两个演员说完了钟令熙才收到回复。仍是问句：脱口秀？你也会吗？

        看来是他的知识盲区。钟嘻嘻：哈哈哈，我哪这么能，买的票看演出啦。

        这次他回得很快：这样。看你晚会演过小品，以为是那样的。

        那已经是大二的事了。原来，沉默的时间里，他在翻她的朋友圈啊。

        张逢宁又说：你先看吧。

        他不舍得，但又不想打扰。钟令熙不自觉一笑，回了个小女孩的表情包。

        钟令熙宿舍六人都喜欢看脱口秀，主要还是东北姑娘金百合给带的，她做了个自媒体账号，自导自演拍短视频，走搞笑路线记录大学生活，宿舍里的姑娘们自然成为主演。《当宿舍里有了东北人》、《当东北人来穗州上学》、《东北普vs粤普》等作品获赞超过百万，她本人也成为名副其实的大v，凭借这些作品在考研复试中斩获青睐，顺利考上心仪院校。

        这一火，也带火了五位舍友。姑娘们各自发展才艺，教拍照p图的，做美妆穿搭的，吉他弹唱的，都收获了一票粉丝。梁可可一心投奔商科，不兴这个，偶尔发日常。

        最神秘的是钟令熙，放着五十万粉，却成了僵尸号。只有几个别人拍的校庆主持、小品演出、实习采访，有一年过生日她来了兴致，跳了个女团舞《asifit’syourlast》，一夜涨粉十万。但整整一年过去，她的账号都没有再更新。

        金百合最喜欢拍她，一只一米六的南方兔系甜妹张嘴就是东北口，这反差萌简直坐地吸粉。长得好看又接地气，面对镜头大方自信，三年过去了，就算是个僵尸号粉丝也只涨不掉。

        这场演出九十分钟，够张逢宁好好把她的朋友圈看一遍了。美女的朋友圈当然不会少，当然要拍照记录啊，又不是永远二十多岁。

        散场时已过十一点，两个人都笑累了，回家的地铁上没人说话。钟令熙专心选照片，她要用一条朋友圈，来赌一件事。

        选了满意的六张，进入编辑调好色，就可以发了。点赞评论接踵而来，钟令熙点开长长一排头像，却还没有她期待的那个符号。

        他不会睡了吧？这才十一点半，明天又是周末。他到底赞不赞啊，不赞删了啊……不赞也行啊，直接来找人家说话嘛……

        “你十分钟看了一百次手机，”梁可可无情嘲笑，“嗐，初恋真好，你现在像极了大一的我。”

        “是这样吗。”钟令熙双颊绯红。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紧张，心慌，汹涌，亢奋，蛮奇怪的，但很美妙。

        终于，到家之前，那条朋友圈出现了她期待的符号头像。

        “他赞了。”钟令熙同步向梁可可汇报，才绽放的笑容却又瞬间凋零：“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好？他会不会经常随便给女孩子点赞啊？这样的男生好吗？”

        女人真的能作。梁可可不打算回答她这种狗屁问题，恋爱这种事，还得自己摸索。

        钟令熙还在分析，张逢宁发来了消息：演出看完了吗？

        钟嘻嘻：嗯呢，到家了。

        张逢宁：下午去深州湾了啊。

        钟嘻嘻：对呀，我还蛮喜欢看海的，可是又有深海恐惧症，就只喜欢靠着陆地的海。

        张逢宁：看见陆地会比较有安全感吗？

        钟嘻嘻：好像是哦。

        看她捧着手机怎么叫都没反应，梁可可十分主动地先去洗澡了。

        张逢宁又问：你们住酒店吗？

        钟嘻嘻：住我同学家呢。

        张逢宁：噢对，你说过。

        他好像在为自己忘了而惭愧。钟令熙也问他：你呢？过来实习住哪里？

        张逢宁：现在住酒店，来之前找了短租，明天去看房子。

        钟令熙：要实习多久呀？

        张逢宁：三个月。

        钟令熙：那不是要花很多钱，实习有工资吗？

        张逢宁：是啊，实习就是倒贴钱的，有两千块。

        钟令熙发了个小哭包表情，收到张逢宁一个熊猫头委屈，就是又丑又好笑，直男爱用的那种。

        一时无话。钟令熙翻开了相册，看到了那几张拍到的烟花，她毫不犹豫地就给他发了过去，说：今天拍到的烟花，好美哦。

        不是什么刻意的话题，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很想让他看看。分享欲，是心动的开始。

        张逢宁：这是在哪？

        钟嘻嘻：欢乐海岸。

        张逢宁：我还不知道在哪呢，我对深州太不熟了。

        钟嘻嘻：哈哈哈，我也是呢，会慢慢熟起来的。

        张逢宁：希望吧。

        钟令熙有些些失望，她期待的回答不是这样的，可她也说不清希望他怎么答。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方盘旋，只见时间跳转到00:00，张逢宁便发来一句：我要睡了。

        钟嘻嘻：12点准时睡吗？

        张逢宁：对。

        钟嘻嘻：这么严格哦。

        张逢宁：习惯了，今天跑了一天，11点就困了。

        睡前最后半小时都在跟她聊天，猜猜他为了等谁困了也不睡？

        钟令熙不多说：好，我也准备洗澡了。

        对话框开始沉默。她在等他会不会说晚安，网上矫情的情感鸡汤把晚安形容得暧昧无比，她不认同，又觉得跟不熟的人说晚安好像也不合适。可是，她还是想等。

        过了阵子，张逢宁才说：对了，你姓钟吗？

        天知道他有多困，还得强撑着眼皮，绞尽脑汁想一个问她名字的方式。

        钟嘻嘻：对。哈哈哈。钟令熙。

        张逢宁：我叫张逢宁。

        钟嘻嘻：我知道。

        又沉默了。她还没有等到他的晚安。

        就在钟令熙以为张逢宁睡着了的时候，屏幕左侧跳出了一张图。钟令熙点开，夜色里点着零星灯火，平安金融中心那只老母鸡立在远处，顶端亮着红灯，好让赶夜路的飞机看清。

        这是张逢宁从酒店窗台往外拍的。16:9的尺寸，画质不够高清，想必是用微信直接拍了发过来的。

        那么，困得睁不开眼的他，是从床上爬起来，给她拍了张照片吗？

        钟令熙退出图片，看见他说：深州的夜景蛮好看的。

        钟嘻嘻：是呢。

        张逢宁：晚安。

        原来，他也在等，等把想说的都说完了，再道晚安。

        钟令熙甜甜地笑了起来，也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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