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来迟
宋元翊总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佳，似乎每一次的回程都能赶上下雪延误。他早早打了车赶来机场，只是从安检走到候机室的功夫，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外便又飘起了雪花。
航班信息不出所料地变红，他拿着手机看了看时间，想到顾璟年这会儿大概正在上自习，于是也不好打扰对方，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便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宋元翊的思绪便发散着逐渐飘荡开去，不知究竟是否只是无意，最终却又落在了顾璟年和叶丞的身上。
他托着下巴，一双眼睛微垂着，睫毛盖过眼尾那一小颗痣，隐隐约约遮盖出一丝倦意，大脑却意外清醒地不断将顾璟年与叶丞做着对比。
从长相到身高，从性格到爱好，从成绩到特长，宋元翊仔仔细细比较着，独独忘了还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心意。
他想那两个人似乎总是相似的，如此看来自己对顾璟年便不可能是超越友谊的喜欢。
晚自习下课后顾璟年跟着钟景珩出了教室，不远不近地就走在相隔一个台阶的位置。
等拐进小路，他便迫不及待把手机拿出来，看到的消息却是宋元翊的航班又延误了。
【林女士】：小翊今晚不一定能回来，你和哥哥先回家吧。
大约是宋元翊和林绛通过了电话，原本说好要带顾璟年一起去机场，末了却还是取消了计划。
顾璟年闷闷跟在钟景珩身边一路往校门走，鞋底踩上落叶发出一些脆响，夹杂在晚自习结束后短暂的嘈杂里，不轻不重恰好就能让对方听见。
“你不去接宋元翊吗？”钟景珩转过身，看着少年沮丧地将下巴埋在米白色的围巾里，鼻尖被冻得有些红，抬头的刹那眼神却意外凌厉。
“他的航班延误了，元元妈让我先回家。”开口的瞬间空气里出现了一小团白色的雾，朦朦胧胧遮着顾璟年的脸，将他衬得清朗又可爱。
钟景珩伸出手把他的围巾理了理，认真在领口的位置打了个结，等到把多出来那两条穗子塞进外套，这才满意地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我觉得你要感冒了。”钟景珩的语气是笃定的，即便看不见表情，顾璟年却知道对方其实是在善意关心。
“我也觉得。”浓浓的鼻音闷在围巾里，听起来似乎就连喉咙都好像哑了似的。
回到望梅弄时没有看见林绛的车，顾璟年想对方大概还是去机场等着了，他头昏脑涨地拿了水杯回房间，晚自习新发的作业没有做完，只好强撑着继续写了下去。
钟景珩向来比顾璟年写得快一些，两人没把房间换回来，因此前者洗漱完毕打开门时，顾璟年仍端正地挺着背，将手肘撑在铺满了卷子的桌板上。
“你要睡了吗？”顾璟年回头看了钟景珩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空调温度太高，那张漂亮的脸映着灯光，竟好像扫了一层腮红似的。
“嗯，你继续写吧，不用管我。”钟景珩的视线在顾璟年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放心地走过去，用手背贴了贴对方的脸颊。
冬日里细腻微凉的皮肤此刻烫得有些离谱，钟景珩又把手放在了顾璟年的额头上，片刻之后皱着眉头道：“你发烧了。”
“是吗？”顾璟年顺着对方的动作将脑袋往前靠了靠，懒洋洋地把重量放在了对方的掌心，他闭着眼睛嘟囔了一阵，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又坐回了试卷前。
“不先休息吗？”
“就剩两张了。”
顾璟年没有停笔的意思，钟景珩在桌边站了一会儿便安静地走出了房间。
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两盒上次剩下的感冒药，他把冲剂倒进那杯已经有些冷了的水里，拎着杯口摇匀，又从另一个盒子里按出两粒胶囊，并不多说些什么，径直便递到了顾璟年的面前。
“先把药吃了。”
顾璟年仰头看了钟景珩一眼，伸手接过水杯，有些迟钝地将药咽了下去，他想自己大概是有些烧糊涂了，竟然莫名地开始觉得钟景珩偶尔会有些像宋元翊。
“谢谢。”将水杯放回一边，顾璟年重重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甩开自己脑中那些奇怪的念头，他努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的题目上，可却始终都像是有另一个人在试图割裂他的思绪。
“我去隔壁写，你睡觉吧，晚安。”
离开前，顾璟年用余光瞥见了坐在床头看书的钟景珩。
对方的轮廓在床头那盏小台灯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英气，几乎没有一处与宋元翊的疏朗接近，可也正因如此，那种奇异的相似感便更显得毫无缘由。
关上门之后顾璟年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怔怔靠在带着凉意的墙面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宋元翊的前一条消息早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之前，只是简短地发了一句航班延误了便再也没了后续。
他盯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产生了一股想要向他人询问的冲动，是不是所有人的暗恋都和自己一样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时间接近两点，顾璟年终于写完了作业，他靠在椅子上放空地看向窗外，望梅弄尽头的停车位空荡荡的，显然林绛和宋元翊都还没有回来。
他还是第一次没能在生日当天收到来自宋元翊的礼物，甚至就连第二天都即将过去两个小时，对方也依然没能如他所愿地出现。
【一块年糕】：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消息的发送速度很快，明晃晃出现在聊天框里，却是半天也没能等来回复。
顾璟年没有拉窗帘，晕晕乎乎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月亮仍高悬在窗外的夜幕间，意外地却有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
他坐起身，揉着眼睛朝外望去，宋元翊正拎着行李从林绛的车上下来。
随着发动机的声音消失在一片寂静里，那束光亮也很快跟着熄了下去。
宋元翊在抬头往里看时没能瞧见顾璟年，他只当对方已经睡了，于是磨磨蹭蹭把琴包从后座拿出来，特地腾出一只手单独拎它。
“元元！”
一声轻呼混杂在零碎的脚步声中传进耳朵，宋元翊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去，顾璟年正穿着那双幼稚的兔子拖鞋从花园的另一头向他奔来。
也许是跑得太快，少年的脸上浮着些许潮红，棕黑的瞳仁被月色衬得湿漉漉的，就连笑意都显得莫名有些可怜。
“你怎么还没睡觉啊？”他放下手上的行李，用自己掌心裹住了对方冰凉的指尖。
琴包则被挂在臂弯上，醒目地横在了两人当中。
等顾璟年的手暖了一些，宋元翊便献宝似的将琴包递到了对方眼前，笑眯眯问到：“你猜这是什么？”
顾璟年没有答话，只是顺着对方的动作拉开了上面的拉链，很快，还未组装起来的提琴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和我一起录节目的人说音色可能没有你那把好。”宋元翊偷瞄了几眼顾璟年的表情，后者明朗地笑着，一张脸红扑扑的，仿佛从未有过这样的惊喜。
“你喜欢吗？”宋元翊试图确认对方的想法。
“喜欢！”顾璟年飞快做出了回答，一双眼睛亮得几乎像是装进了星星，他拽着宋元翊的手腕晃了晃，委屈又任性地反问：“贺卡和另一份礼物呢？”
于是宋元翊放下手上的琴包，将书包拽到胸前，抵在膝盖和护栏中间，摸摸索索把贺卡和夹在中间的谱子一起拿了出来。
“我写了一首歌。”他将谱子递到了顾璟年面前，手写的音符并不那样工整，甚至还留下了不少涂改的痕迹，可也因此格外显出了少年的认真。
顾璟年轻哼着看完了全曲，末了好奇地问到：“叫什么名字呀？”
“你来起名字吧，是送给你的。”宋元翊说着将贺卡一起送到了顾璟年的手里，后者打开看了看，果然还是和往年一样的文字，简单的‘生日快乐’，以及一句没有任何多余意义的‘最喜欢你’。
“那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顾璟年的视线匆匆扫过那四个字，不敢多留地合上了贺卡。
他将眉眼笑得舒展晶亮，不加掩饰地向宋元翊表达着自己，对方就好像有无形的魔力，只要稍一靠近便能让他发自本能地欢欣雀跃。
发烧带来的持续晕眩仿佛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宋元翊的目光，宋元翊的指尖，乃至宋元翊的声音，一切都好似治病的良药。
他想，自己也许是真的病了。
轻快地跑上楼梯，顾璟年蹑手蹑脚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钟景珩已经睡了，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凭着直觉摸索到书桌旁那个装满了贺卡的小抽屉。
来自宋元翊的第十二份祝福被珍重地盖在了去年那张贺卡上，不大不小，正好将四个角挨在内壁的边缘。
也许是因为光线太差的缘故，顾璟年弯下腰往抽屉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恍惚间便嗅到了与宋元翊身上一样清淡的草木香。
他在离开前顺手拿了张空白的五线谱，而后回到房间趴在窗前的书桌上，拿出宋元翊送给自己的曲子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认真抄了下来。
那张有些乱的原谱被细心地装进一本全新的谱夹里，封面的标签则画上了一颗元宵。
谱夹的页码并不多，顾璟年想着也许很快它就会被装满，翻动的瞬间不再会是软趴趴的塑料膜，而是一张张带着木质香气与凝固墨迹的柔韧纸页。
他捧着谱夹打了个哈欠，身体因为发烧而脱力，一双眼睛却还是弯弯笑着。
宋元翊用许多周末换来的提琴就放在楼下的沙发上，天一亮它便会被背着一起前往学校。
那是顾璟年拥有过的最便宜的琴，甚至连音色都与古典流派推崇的并不相近，可它一出现就成了他的最爱。
期中考与十二月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顾璟年生日的第二天夜晚，似乎一切都又开始朝着值得期待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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