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淇淋
宋元翊的童年与少年，分别由只属于他的顾璟年，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的顾璟年组成。
若是将时间往前调转，年幼的宋元翊总爱艰难地翻过花园中央并不高的围墙，像个小超人一样帅气落地，大喊着顾璟年的名字欢快地跑到对方家门口。
透明的玻璃门会隔着白色纱帘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而宋元翊的答案则只有顾璟年。
当然，这也并不常常正确。
因为门后的人曾一度会是顾璟年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便宜哥哥——钟景珩。
大抵是因为，纵使有着不同的姓氏，可‘景珩’与‘璟年’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因此，许久以后宋元翊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从没在钟景珩的口中听见过‘妈妈’这个词，为什么在那之后不久，隔壁的大房子里就只剩下了顾璟年一个人。
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宋元翊都是和顾璟年一同度过的，在那些没有台风的夏日里，总有一个小男孩提着袋冰淇淋按响他家的门铃。
“元元，快开门，冰淇淋要热化啦！”
只要看向监控的屏幕，黑白镜头下的男孩就会举起袋子，沙沙晃起来。
隔着透明的塑料，宋元翊能看见，那是几盒白桃味的冰淇淋。
时间来到现在，又是一个难得的没有台风的夏天。
恼人的蝉鸣与南方夏季的闷热被玻璃窗和空调牢牢阻挡在室外，屋内昏黄的灯光落在宋元翊的身上，晕出一圈朦胧的金色。大约是空调开久了有些干，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想要去冰箱里拿一盒冰淇淋。
一旁的顾璟年并没有看见，他正埋头清点开学要用的文具，而明天就是他们正式成为高中生的第一天。
不知该不该说宋元翊的运气好，从小就被贴上了学渣标签的他，哪怕上了高中也还是幸运地和做题家顾璟年分在同一个班里。
严抓择校的一届，江城最好的高中愣是开出了一个实验国际班，让这些少爷小姐们光明正大地交钱走了进来。
“你今天睡哪？”听见顾璟年拉起书包的声音，宋元翊终于放下了手上的漫画。
他回过头，不等对方回答便伸手打开了一旁的加湿器。
毕竟他的顾小少爷金贵到哪怕是在南方多雨潮湿的夏季开着空调睡一晚，第二天都能张口就哑。
“啊，就睡这里吧，明天正好一起去学校。”
顾璟年其实是想回家的，两家的院子只隔了一道低矮的围墙，随便拿手一撑就能跳过去，可他瞥见了那台已然开始运作的加湿器，于是只好又放下书包，晃悠悠地对着宋元翊的床扑了过去。
机械运行时微弱且重复的噪音在耳畔不断循环，顾璟年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和宋元翊身上一样的草木清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很快，大脑就晕晕乎乎产生了困意。
等到宋元翊再转头，身后的少年早已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睡着了。
拿着水杯离开房间，轻手轻脚下楼的宋元翊恰好看见母亲挂断了手上的电话。
“年年睡着了吗？”宋元翊的母亲林绛与顾璟年的母亲顾婉书从学生时代就是闺蜜，加之顾璟年因为一些原因，常年在宋元翊家蹭饭，因此林绛总当他像是亲儿子一样照顾着。
“嗯，他说今天不回去了。”宋元翊说着放好杯子，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冰淇淋。他知道林绛还有话要说，因此干脆站在冰箱边上，撕开封口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倒也并不着急上楼。
“刚才顾阿姨打电话来，说年年他哥也要去你们班。”她说这话时往二楼的方向瞧了一眼，略停顿了少许，继续道：“是临时决定的。军训没在一起，怕他不好融入班级，叫你们多带带人家。”
嘴里的冰淇淋趁着林绛说话的功夫化成一滩奶油味的凉水，宋元翊的喉结轻轻滑动，它们便一骨碌流进了胃里。
他并不怎么喜欢顾璟年的哥哥，自然也不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够喜欢对方。
宋元翊对钟景珩最为鲜明的记忆始终停留在某个夏夜，他翻墙过去找顾璟年玩，才落地就听见一道并不那么熟悉的声音被燥热的晚风裹挟着飘来：“别黏着我！谁要当你哥！”
后来再想起，宋元翊觉得自己那时是该冲过去带走顾璟年的。可他并没有，他悄悄地跑了，不像来时那样，而是蹑手蹑脚仿佛怕被别人发现似的，小心翼翼翻回了自家院子里。
“年年没接电话，顾阿姨让我跟他说一声，你等年年醒了记得告诉他。”
宋元翊站在原地叼着勺子含糊不清地应了下来，灯光从头顶落下，散在他的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林绛看不清也猜不出他的表情，想着他一定听见了，嘱咐了句早点休息，径自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宋元翊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见餐桌上除了早餐还放着一小袋衣物，他拿出手机，果然看见备注为‘林女士’的头像旁有一个红点。
【林女士】：你哥说这周不回来，你把桌上的衣服给他带学校去，让他周末换着穿穿。
宋元翊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好，恰巧就对上了便利贴中央的叶丞二字。他胡乱把袋子叠了叠，一股脑塞进还没装上卷子和练习册的书包，扭头就瞧见刚走下楼梯，满脸写着没睡醒的顾璟年。
因为昨晚的事，宋元翊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眼皮时不时就跳几下，他隐约有了些预感，从小和顾璟年同桌的自己，这次大概没那么好运。
两人来到教室时人还不多，夏季的天亮得早，教室里没人开灯，朝阳就落在暖黄色的木桌上，将右上角的姓名贴映成一小块反光。
宋元翊和顾璟年凑近桌角一张一张去看，就在他几乎快要放下心来，以为座位与军训那时一样的时候，顾璟年却疑惑地开了口：“为什么我们中间有张没名字的？”
宋元翊心里尚且存着一丝侥幸，他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有告诉顾璟年，钟景珩也要来的消息。
“可能多了一张桌子忘了搬走吧。”他说着放下书包，将那张没有归属的课桌连同椅子一起搬到了教室后方的角落。
然而，这点小心思终究没能逃过班主任手里的座位表。
讲台上名叫施盈的女士将目光扫遍了教室里的的面孔，她短暂地在角落无人的座位上停留了半秒，末了依照表格里的名字一个一个念了下去。
“徐嘉悦。”
“到。”
“周航。”
“到。”
“宋元翊。”
被喊到名字的人显然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直至一旁的顾璟年碰了碰他的手肘，宋元翊这才回神。
“到！”
施盈的视线在宋元翊与顾璟年之间徘徊片刻，军训期间她就认全了所有学生，当然也能猜出角落那张属于新生的课桌大约是被他们中的某位挪走了。
“顾璟年。”
“到。”
“去把那张课桌搬回来，一会儿还有新同学。”
宋元翊看着顾璟年起身走向教室后方，修长的手指握住椅背上的木杠，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回过头问到：“施老师，搬到哪里呀？”
他在装傻。
宋元翊在一瞬间就意识了这点，他甚至沾沾自喜地想到顾璟年果然也不想和自己分开，不然对方就绝不可能这么问。
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喜悦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
施盈在听见顾璟年的提问后警告般敲了敲放在讲台上的座位表：“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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